知青变形记-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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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好将双脚伸下床沿;找他的鞋子;一面异常关切地问:“老人啥时候去的?入土了没有?棺材板子可是桑木的?这事情可不能马虎呵。。”
“南京人不时兴土葬;已经火化了。”
“怎么能这样呢;怎么能这样呢。。”为好着急起来。
见他已经没事了;我敷衍了几句就出来了。
这以后;日子又恢复到我去南京以前的模样。我打理园子;为好给我当帮手;但我和他也说不上几句话。烦闷的时候;我就去瓦屋找礼九;听他说东道西。礼九也经常来我们家吃饭。届时继芳就炒上两个小菜;我俩喝上两盅。
日子就这么过着。
一天;我和礼九在牛屋门前的地上下六路洲;一面晒太阳聊天。礼九说:“说是淮阴人上河工;挖到一只大乌龟;眼睛有磨盘那么大;爪子有二亩地长;挖不上来;就又埋了。。”当时轮到我走棋;因思考棋局我没有答腔。
礼九继续说:“说是我们这摊是乌龟驮着的;你听说了没有?”
“没听说。”
“那你不是白跑一趟吗?”他指的是我前几天去南京的事。
“是白跑一趟。”我说。
这时继芳从瓦屋的院门外走进来;手上提着锄头。她的脸因为跑路红扑扑的。显然继芳是从生产队的大田里来的。
礼九连忙站了起来:“哎哟喂;是弟妹;稀客稀客;怎想到到我这摊来的?”
“叫错啦;我们比你晚一辈;应该叫侄儿媳妇。”我开玩笑说。
“弟妹是随你;”礼九说;“你是我兄弟;她不就是我弟妹吗?”
“老不害臊;尽往小处赖!”礼九张开缺了两颗门牙的嘴;呵呵地笑了起来。
继芳对礼九说:“他九爷爷;我找银针他爹说句话。”
“有什么话你就说嘛;礼九又不是外人。”我说。
继芳犹豫了一下;然后掀起衣服;从裤腰里面拿出一封折了好几折的信:“是仁军媳妇给我的;”她说;“信到队上有几天了;说是仁军不让给你看。”
我接过信;发现信封已经被撕开了。牛皮纸的信封上写着:成集公社大范大队一队知识青年罗晓飞收;下面印着“江苏省梦安县公安局革命委员会”几个红字。
“是邵娜来的?”继芳问我。
“不是;是梦安公安局的。”
“啥?公安局?”继芳顿时紧张起来。
我抽出信。信纸上面有题头;仍然印着红字“江苏省梦安县革命委员会”;信的下面盖了一个大红公章。“没什么;他们请我去一趟公安局;了解一个情况。”我说。
礼九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有个请字就没事。”他说。
继芳问我:“你要去?”
“没准回南京有转机了呢?”我说。
“那我跟你一起去。”
“要是有事;你跟去也没有用;要是没事;你跟去干什么?”
“有个请字就没事。”礼九说。
我说:“礼九说的不错。”继芳看看我;又看看礼九;不免将信将疑。
我把那封信一折;习惯性地就要往口袋里放。
继芳说:“信给我;仁军媳妇说就让你看一下。”我把信还给继芳;她掀开衣服;把它又塞进裤腰里去了。
由于这封信的干扰;泥棋是没法再下了。
礼九也不挽留我们。我跟着继芳向院门外走去。
“到了县上;你帮我问一下;我们这摊是不是乌龟驮着的?”礼九在后面大声说。
“你放心;我一定帮你问。”
44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有亮;我就悄悄地溜出了园子;跑到梦成公路(梦安至成集)上去等班车。的确是起得太早了;公路上根本就没有人;更不用说车了。直到太阳升了起来;一辆班车才摇摇晃晃地开了过来。但它是从梦安的方向开来的;前往成集;所以我还得等。
等车的时候我跳进旁边的一条干沟里;猫着腰;既为了避风;也为了躲人。我不想让老庄子上的人知道自己又去梦安了。一个多小时以后;同一辆班车才从成集方向开了过来。
到了梦安、找到县公安局的时候已近中午。
进门出乎意料的顺利。我报上姓名、公社、大队;还未说明来意;站岗的战士就撇下我;跑进了院子。过了一会儿;他领着一个人过来了;也穿着公安制服。我觉得此人十分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那人也盯着我一阵打量;同时脸上浮现出捉摸不透的笑容。他招呼我跟着他;我们向院子里面走去。
一路上我都在想;这到底是谁呢?我究竟在哪里见过?突然我就想了起来;是小七子;那张尖嘴猴腮的脸从记忆深处蓦然浮现。正好这时穿制服的人转过脸来;和我记忆中的那张脸咣的一声就重合上了。严丝合缝;就像榫头插进了榫眼里。
认出了小七子;自然就想起了王助理;那是免不了的。因此;当我看见王助理威风不已地坐在办公室里的时候;并没有显得特别吃惊。
王助理老了;但白胖了许多;头发更加的稀疏。横卧在前额上的那缕头发越发的金贵了。
他拿着一把小梳子;正在梳那缕头发。前面的桌子放着一把裹在枪套里的手枪。枪套是打开的;半截枪柄露在外面。进门后;小七子把办公室的门反锁上;然后将我推坐在前面的一张凳子上。
王助理半天没说话;只是一个劲地盯着我看;一面梳理着头发:“还真像。”他终于开口说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王助理。”我说。
小七子窜到前面来;说:“瞎说!这是我们局长!”
我对王助理说:“你是王局长。”王局长哼了一声;并不十分介意。
“他是谁?”他指了指小七子。
“我认识;但不知道名字。”我说。
“在什么地方认识的?”“在我们队上;审查我的时候也有他。”
“哦;”王局长说;“那他给你吃过什么?”
我说:“你让他把狗吃剩的半碗疙瘩汤端给我;狗护食;他没敢端。”
王局长哈哈哈地笑起来:“看来你是假的;当时;你明明吃了那碗疙瘩汤!”
“我没吃。”
“你吃了。”
“我没吃。”眼看王局长就要发作;小七子在一边插话:“他是没吃;大黄发狠;不让他吃。”
王局长说:“我记错了?”
小七子:“局长;是你记错了。”
王局长用梳子刮了刮头皮;说道:“年纪不饶人呵;这么说;他真的是罗晓飞了?”
“一个模子脱出来的;像得邪乎。”小七子说。
“那到底是;还是不是?”王局长不耐烦地问。
“是;是;他就是罗晓飞。”小七子连忙说道。
王局长转向我:“你没死?”
“我没死。”王局长突然站了起来;一巴掌拍在枪套上:“说;你是怎么逃脱无产阶级专政的制裁的!”
我心想不好;这下子完蛋了。那感觉就像是你往后面一坐;板凳被人抽走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过;反倒踏实了。我对王局长说:“王局长;你不要误会了;我来不是要翻案的;是你。。”
“想翻案也翻不过来!”他说;“像你这种情况;我马上就可以把你关起来;判个死刑;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我说;“我从来就没想过要翻案。”
“那你去知青办想干什么?”
“想让他们开个证明;南京的一家单位愿意接收我。”“算你识相。”王局长说着坐回了椅子上。
“现在社会上翻案成风;很多人都想浑水摸鱼。
‘文革’期间;林彪、“四人帮”迫害老干部;的确是制造了一系列的冤假错案;但对于刑事犯罪分子;定案大多是准确的。你属于刑事犯罪;况且在逃多年;就算什么事都没有;就凭在逃这一条就够你受的了;何况在逃七年!好在你有自首表现;我们也可以既往不咎。你的案子可大可小;完全取决于你自己。所以我要奉劝你;凡事都要考虑考虑后果;千万不要铤而走险呵!”王局长的口气缓和下来;手离开了枪套;拿起了梳子。
我说:“王局长说得是;我绝不翻案;自讨苦吃。”
“话又说回来了;”王局长说;“这些年你也不容易;没个户口、名分;在社会上也不好混呀。该帮的忙我们还是要帮的;小七子;你说是不是啊?”
“是;是;我们局长是最关心群众利益的了。”小七子说。
“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出来。”自从上次离开知青办;我已经绝了回南京的念头。当我认出王局长就是王助理;心里想的是;老庄子上的日子恐怕是过不成了;往后就要在监狱或者劳改农场里度过余生了。银针和继芳怎么办呢?我连想都不敢想。当王局长拍着桌子站起来;我知道这已经不是什么“恐怕”的问题了;抛妻别子、沦为阶下囚已是铁板钉钉。悔不该踅摸着要办回南京;听信邵娜和继芳的怂恿。女人哪;真正是头发长见识短。。难道说这一切竟是我的多虑?看这光景王局长不是要害我;而是要帮我。我不仅没有想到;而且死活也不敢相信。面对王局长帮忙的提议;一时我竟然张口结舌;真的还不如他要害我呢。
“你有什么要求;只要我王某能够办到的;一定给你办了!”
“我、我能有什么要求?不过是想开个知青证明。。”
只听王局长说:“好说;好说;小事一桩!”然后他转向小七子;“我和罗晓飞也多年没见了;好歹也是个熟人;你去食堂里打两个菜。”王局长居然要留我吃饭。
我慌忙站了起来:“王局长;我就不在这里吃了。”
“客气啥?那半碗疙瘩汤你不是没有吃到吗?今天我补偿你!”他说。
小七子走过来;再次把我按坐在板凳上。
他打开墙边的文件柜;丁零当啷地找出几只搪瓷菜盆;然后提上一只热水瓶;就开门出去了。
小七子从食堂打来饭菜;放在王局长的办公桌上;排开搪瓷菜盆。桌上的那把枪被王局长收进抽屉里去了。王局长弯下腰;从一头沉的柜子里拿出一瓶洋河大曲;里面的酒已经喝了一半。
他将半瓶酒放在桌子上;对小七子说:“去洗两个茶杯来。”
我说:“我不喝酒。”王局长眼睛一瞪:“我让你喝你就喝。”
小七子洗了两个玻璃杯;湿淋淋地拿来放在桌子上。王局长倒酒。他给我倒了满满的一杯;剩下的倒给了自己。我问小七子:“你不喝?”
小七子未及回答;王局长说:“酒就这么多;没他的份儿。”
我很想说:“我喝不了这么多;可以倒一半给他。”但转念一想;终于没有开口。
然后我们就开始喝酒。小七子以茶代酒;在旁边陪着。一共两个菜;一个猪血烧豆腐;一个青椒回锅肉;味道还真是不错。就这么一吃一喝;彼此自然亲近了许多。王局长说话也换了一种口气;听起来就像是多年不见的老战友;至少也是个远房亲戚吧。
“晓飞;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的?”王局长关切地问。
“也没什么;就在村子里。”我说。
“哪个村子?”
“就是原来的村子;大范一队。”
“那你不就成了黑户了吗?”
“也不是;我结了婚;有了伢子。”
“哦。”王局长说;夹了一块带皮的肉;塞进嘴里咀嚼着;“没得户口;哪个肯把闺女嫁给你啊?”他甚至已经不再说普通话了;而是随我;说起成集一带的土话来;亲切得让我坐立不安。
但即使再亲切;我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为说来话长;这里也不是一个说话的地方。
王局长不以为意;他说:“晓飞;我有一事不明;既然你没有死;那我们发现的那具尸首又是谁的?”
“这个;这个。。”实际上;我是很想回答王局长的;但真的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王局长的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他问:“你是不是杀了什么人?”
我不禁一个激灵;马上警惕起来;酒也不敢喝了;菜也不敢夹了:“没有;没有。”我说。
“那是咋回事呢?”我欲言又止。
“说出来又没什么关系;我不是说了吗;既往不咎;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好啦。”
“这个;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