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变形记-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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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我反应过来了;不是和记忆中的南京不一样;而是和想象中的南京不一样。关于南京;我早就失去了记忆;只有想象了。
我觉得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并且是一个让人沮丧的地方。空气中飘荡着汽油和煤烟混合的气味;非常难闻。充斥于耳的南京口音也让我不知所措。然后;我就看见了大许。
他比以前胖多了;还戴上了眼镜。穿着一件咖啡色的灯芯绒夹克;尖头黑皮鞋。即便如此;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显然;是邵娜让他来接我的。
大许奔了过来;非常热情地在我的肩膀上又打又拍:“你终于来啦;你终于来啦;多少年了。。”他说。
“是呀;是呀。。”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你没变;没变;还是那么的精神那么瘦;这就好;这就好。。”大许拉着我向车站出口走去。我不作它想地跟着他;差一点真的把嘀咕了一路的化肥口袋忘在了车顶上。
然后我们上了三十三路电车;前往南京工学院。邵娜在南工的招待所里帮我登记了房间。
她的父母是南工的老师;这我以前就知道;不知道的是邵娜目前就读的大学也是南工。大许告诉我;他们(他和邵娜)现在也住在南工的一间宿舍里。
总之;在那辆拥挤不堪汗味熏人的电车上;大许说的最多的就是“南工”这个词;“南工”这“南工”那的。敢情他们的南工就是我的老庄子。而关于老庄子我什么都没有说;大许也没有问。
开门进了招待所的房间;大许让我收拾一下;然后去他们家吃饭。实际上我也没有什么可收拾的。把化肥口袋从肩膀上卸下;往水泥地上一撂;都不带磨正的。之后;我就在那张被日光灯照得一尘不染的床上坐了下来;搓着手;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大许问我要不要洗把脸?我摇了摇头。他又问我要不要上厕所;撒泡尿?我这才意识到膀胱胀得厉害。感谢大许的提醒;我去了趟卫生间;痛痛快快地撒了一泡尿。白瓷马桶是那么的洁净;打扫得那么干净;我都舍不得撒呀;但还是撒了。好歹我是个南京人(有点恢复自我意识了);知道冲马桶;而无须大许的提醒。
他对我的关心无微不至。我撒尿的时候大许始终站在卫生间的门口看着;看看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然后;我们就带上了房间的门;走了出去;来到了夜色笼罩的校园里。
我跟着大许在一栋栋的大楼间穿行;楼面上的窗户里都已经亮起了灯;真的是灯光熠熠。
我似乎听见了一阵朗朗的读书声。实际上不过是我的幻觉;并没有什么人在读书。校园里只有人声汹汹;黑影条条;那些楼;不过是一些宿舍楼罢了。关于大学;我的想象力不过如此;除了知道是一个读书的地方;就不知道别的了。
大许的家(同时也是邵娜家)住在一幢筒子楼里。到了楼内;灯光反而昏暗下来;不像在外面看见的那么刺眼了。我们顺着破旧的楼梯向上爬去;来到二楼的一条走廊里;光线更加暗淡;和点煤油灯也差不了太多。实际上;那走廊里根本就没有灯;灯光是从一扇扇半敞的宿舍的门里透露出来的。走廊的两边堆放着纸箱、木箱、煤墼、破桌子等杂物。几乎每张破桌子上都放了一只煤油炉;一些男人或者女人正扎着围裙在上面做饭。油烟味儿混合着肉香弥漫了整个楼道;嗞嗞的煎炸声和夸嚓夸嚓的炒菜声此起彼伏。
邵娜亦然;正站在自己的门口炒菜。看见我和大许走过来;她打了个招呼;让我们进屋去坐。她那么的随便;就像我每天都来她们家串门一样。面庞在门口的灯光里一闪;我也没有看清楚;大许就把我拉到里面去了。
他们住的房子只有八九个平方;有一张大床和两张拼起来的课桌;墙角上放着几只摞起来的皮箱以及纸板箱。此外就是一个脸盆架子;两张凳子;一个竹子做的小书架。锅碗瓢盆作料瓶子沿墙根放了一溜。到处都是书;小书架上根本不够放;蔓延到各处。地上还放着一捆捆的没有拆开的书。这些无处不在的书不仅使房子里显得十分凌乱;也让我不禁自惭形秽。
大许让我在床沿上坐下;那是他们家最好的座位了。桌子上面已经放了好几盘炒好的菜;一个肉丝炒芦蒿;一个清炒马兰头;还有一盘从外面剁的盐水鸭。都是典型的南京特色。看来他们把我当成外地人了;或者是为了照顾我的思乡之情;也是说得通的。
然后;我的目光上移;看见了床头的墙上挂的大许和邵娜的结婚照。闪亮不已的镜框里;两颗幸福的脑袋紧紧地挨在一起;胸前捧着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我怎么觉得照片上的这一对比照片外的那一对更相配呢?显然;我是嫉妒了。但也许我嫉妒的不是大许;而是大许和邵娜;是他们俩。
“娜娜;别忙了。”大许冲着门外叫起来;“晓飞又不是外人。”
“不要忙了;不要忙了。”我也说。
邵娜端着一盘香肠炒鸡蛋走了进来。她扎着围裙;手上拿着白铁锅铲;身上一股炒菜的味道。终于来到了灯光里;胖了;也老了。但即使再老;也比继芳年轻呵。邵娜将盘子往桌子上一放;说:“也没有什么好忙的;家常便饭。”
大许拿出一瓶通化葡萄酒;动用开瓶器很不熟练地将其打开。然后将酒分别倒进三只玻璃杯里。三个人坐下来开始吃饭(同时喝酒)。
由于相隔已久;不免生疏;开头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邵娜问我坐车是否顺利?家里可好?等等。突然大许举起他的玻璃杯;在我的杯子上咣啷碰了一下。他喝了一大口葡萄酒;说:“晓飞;这些年你吃了不少苦;我们对不起你呀!”
我不由得紧张起来:“哪里;哪里。。”
“我对娜娜说了;晓飞的忙我们一定要帮;不帮你那帮谁呀?”大许说。
邵娜打断大许:“喝酒;喝酒;哪来的那么多的废话!”
大许不理邵娜;继续对我说:“晓飞;我心里有愧啊!”这是前兆;我太了解这个人了;接下来。。于是我赶紧说:“我过得挺好的。”
“你过得好那是你的事;我们对不起你;那是我们的事。”
“你喝多了吧?说些什么哪!”邵娜说。
“我没喝多。”大许说;然后又转向了我;“晓飞;这次联系南京肉联厂;是我们家的老关系。”
“了不起!”邵娜讽刺道。
我说:“谢谢;谢谢。”
“谢什么谢呀;我们欠你的情这辈子也还不清呵!”
“是你欠他的吧?”邵娜说;“别把我也扯上!”
“我欠他的不就等于你欠他的?”“不等于。”“好好好。。”大许一时被噎住;找不出词儿来反驳邵娜了。
他俩一来一往地戗上了。这样也好;我就可以不用说话了。
看这架势;他们经常抬杠。虽说是抬杠;我觉得这里面却包含着某种甜蜜和默契。大许和邵娜就像是一对老夫妻;或者说是一对可以过到老的小夫妻。邵娜越是表现得和大许对立;这一点就越是体现得非常明显。我注意到他们长得也越来越像了。
在这场小夫妻无谓的争论中;大许始终处于被动地位;言语也比较收敛。而邵娜控制局面则显得游刃有余;异常地有把握。所以说;我也不必过分担心;大许并不会像当年那样的借酒撒疯;弄得难以收拾。
果然;大许不再提谁欠谁的事了;抑制住了他的感情。但大许就是大许;不甘寂寞。又喝了几杯后他说:“哎;晓飞;这次来要不要见见吴刚?他听说你来了可激动了。”
“下次吧。”我说;“这次来主要是办事;明天还得赶回去。”
“那也好;等你办回了南京;大家见面的机会那还不多吗?”大许显得很通情达理。他那澎湃的情绪始终被邵娜压制着;也真够难为人的。
过了一会儿;我问:“吴刚他现在在干什么呀?”
“没啥出息;”大许说;“在四川酒家干厨师。我虽然在厂子里;好歹也考上了电大;娜娜就更不用说了;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还是重点大学。。”
“你越说越没劲了。”邵娜说。
大许也不以为意;哈哈一笑:“我罚酒;我罚酒。”端起杯子;一口干了。
大许还要再开一瓶葡萄酒;被邵娜拦住了:“晚上还要办事呢。”她说。
吃完饭;邵娜领我去了金处长家。
这金处长是我办回南京的关键性人物;南京肉联厂的人事处处长。人虽然在肉联厂上班;家却住在南工的校园里;可见和南工是有渊源的。至于是什么渊源;我没有多问。你说呀;要是金处长和南工没有一点关系;邵娜的家里又怎么可能认识他呢(大许说是他们家的“老关系”;显然是以邵娜的家人自居的)?去金处长家以前;我回了一趟招待所;去扛那只化肥口袋。邵娜在招待所门口的路灯下面等我。口袋扛下来后;我说:“里面的东西有一半是给你和大许的;先去你们家放下。”“不用了;不用了;”邵娜说;“办事要紧。”不由分说;她就拐上了一条向右的砖铺小路。
那条路和他们家的筒子楼不是一个方向。
我只好扛着口袋跟在后面;一面很后悔没有将给邵娜他们的东西拿出来放在招待所的房间里。
我觉得自己在这样的环境里变笨了;像个傻瓜似的;任人牵着鼻子随便摆布。
金处长家的房子也很破旧;是老房子。看得出来;他们一家在里面住得有些年头了。客厅非常窄小;放了一张吃饭的方桌。金处长家已经吃过了。黑乎乎的天花板上垂下一只二十瓦的白炽灯泡;照着桌子上的一只贴了胶布的纱布菜罩;里面罩着几碗剩菜。房子里有一股隐约的饭菜馊味儿。一个小姑娘正趴在桌子边上做作业。
我们进去的时候;金处长正在一只脚盆里洗脚。他不急不忙地抬起腿来擦脚;一面让小姑娘进屋里去。擦完脚;金处长趿拉着拖鞋去倒洗脚水。他说:“你们再不来;我可要去睡觉了。”
倒完洗脚水回来;金处长说:“自己找个地方坐。”邵娜在一张板凳上坐了下来。
一个半老太婆模样的女人从里面的房间里端了两杯茶出来;放在桌子上。邵娜和她打招呼:“阿姨;打搅你们了。”女人微微一笑;没做回答;就又进去了。
这时候;我仍然站在门口;肩膀上扛着化肥口袋。因为金处长让“自己找个地方坐”;似乎不是对我说的。他甚至都没有拿正眼看过我;就像我压根儿不存在一样。还是邵娜说:“把东西放下吧。”我这才放下了口袋。
我觉得自己有必要活跃一下;于是从怀里摸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支;上前一步递给金处长:“处长;吃烟。”“我不抽烟。”金处长说;总算抬起头来;看了看我;“你是罗晓飞?是从南京下去的知青?”
“是。”我说。
金处长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吹开茶叶;喝了一口。敢情;那两杯茶并没有我的份呀。
“这就奇怪了;我们经过外调;说是罗晓飞1972年就死了。”金处长说。
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正在踌躇;邵娜开口了:“金叔叔;这里面的情况比较复杂;你听我解释。。”
“小邵呀;”金处长打断邵娜说;“不是我不想帮这个忙;你爸爸也帮过我的忙;说起来都是自家人。正因为如此我就更要对你负责任了。
这年头;什么样的人没有呀?你可不要上了坏人的当。。”我不由得脸红起来。这个“坏人”显然是指我了;不可能是别的什么人。邵娜也急了;嚷嚷着说:“他不是坏人;我们是中学同学;当知青的时候也在一个生产队上。”
金处长蹙眉沉思:“你和他多少年没见了?
”“四年。”
“还是呀;四年没见;还能记得那么清楚吗?我们外调的结果;罗晓飞1972年就死了;也就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