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变形记-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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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尺寸大小自然是按为国的脚。继芳告诉我;为国不喜欢穿家里做的鞋;所以鞋子就一直放着。我却不然;穿上布鞋后;顿时觉得浑身上下都清爽了。
这时节;中午饭一般都是在田里吃的;继芳赶回来自然是因为我。为好和他媳妇也赶回来了。北边房子(为好家)的顶上这时冒起了炊烟;为好的媳妇正在做饭。为好穿过屋子前面的空地;抱了一抱麦草进去。
正月子从为好家跑进这边的屋里来;一头扎进继芳的怀里。他伸手去拉他妈胸前的衣襟;意思是要吃奶。继芳将正月子的小手拿开;没有给他吃。
我没有提大闺女打正月子的事;正月子自己也忘记了。
过了一会儿;二闺女过来喊吃饭。开始的时候我不愿意去;但经不住继芳一再劝说。“他大伯特意请的你;昨天就讲好了;他婶子忙了一中午。。”再说继芳也没有做中饭;如果不过去;就得饿肚子了。
于是继芳抱着正月子;我跟在后面;我们“一家三口”就去了隔壁为好家。临出门;我拿上了为国的烟袋、荷包;把它们别在了腰上。
为好家的堂屋和为国家的堂屋并没有什么两样;和老庄子上其他人家的堂屋也没有什么两样。一张破旧的方桌子;几张长板凳。北边的墙下面是一排放粮食的泥柜子;上面担了一块木板。木板上放了一个竹壳热水瓶;显然是家里最贵重的东西了。里面自然没灌开水。此外;木板上还支着一面塑料包边的圆镜子;土墙上方贴了一张毛主席正面像。所有的东西上都落了一层细细的土。
为好慌忙让座。他的目光中闪现出一丝惊奇;大概是因为我穿上了为国的衣服;形象为之一变。这形象在泥柜上的小圆镜里也一晃即逝;我没有看清楚;依稀觉得是一个陌生人。
然后;我就带着这异常陌生的感觉坐了下来。
继芳抱着正月子和我坐一张板凳;占了桌子的一面。为好一直站着招呼我们。桌子上就再也没有别人了。已经摆上了两大碗黑乎乎的菜;完全看不出做的是什么。为好媳妇和大闺女不在堂屋里;大概还在锅上忙活。二闺女和三闺女则站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桌子上的菜碗。
继芳从碗里夹了一筷子什么;塞进正月子的嘴巴里。“肉;肉。”她说。
为好用筷头点着碗沿;对我说:“吃;吃啊!”
这时大闺女端饭进来了;将饭碗咚的一声蹾在桌子上。居然是大米饭;在这季节里太金贵了;难道说我们吃的是稻种?继芳转过头去;冲锅屋的方向喊道:“他婶子;不要做了;够吃的了。”为好媳妇说了句什么;我没有听清楚;大概是什么客气话。
为好又对我说:“搛菜;搛菜;没得什么好东西;都是一家人。”他似乎除了劝我吃;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为好对站在桌子边上的二闺女、三闺女说:“闺女啊;喊叔;不喊就没有得吃。”
二闺女、三闺女毫不含糊地齐声喊道:“叔!”
为好在两碗饭上分别夹了一筷子菜;对她们说:“端走吃。”
二闺女、三闺女奔过来;端起饭碗;边扒拉着饭菜边从桌边走开了。
大闺女站在堂屋通向锅屋的门边上;一直在向这边看。被为好抬头瞅见;后者对她说:“你也过来;喊叔。”
大闺女说:“我不喊。”
为好急了;大声地命令道:“喊!”
“我就不喊。”
“喊!”
“就不喊!”
为好放下饭碗奔了过去;抬起手;重重地给了大闺女一巴掌。
大闺女捂着脸;蹲在地上大哭起来。她边哭边嚎:“他不是我叔!
”“叫你不喊叔!没有你叔你爹就没得命了;你爹要是死了;饿死你们这些小婊子啊!”为好越说越生气;揪住大闺女的头发就要往墙上撞。堂屋里一时间鸡飞狗跳;我再也不能坐视不管了。何况;这件事是因我而起的;是为了喊我叔。
我跑过去抓住为好的手;把他推到一边。
“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打伢子。”为好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地上的大闺女说:“我今天是看你叔的面子;不然的话打死你这个小婊子养的!”大闺女哭得更凶了;边哭边蹬腿;把一只鞋子都蹬掉了。继芳捡起鞋子;扔还给大闺女。
自始至终;为好媳妇都没有出现。
吃完饭;为好媳妇走进来收拾碗筷。
以前在队上干活的时候;我们也是见过的;但这时我已毫无印象。她大概三十大几的年纪;脑后却扎了一个老太婆那样的发髻;面容十分苍老;就像有五十岁了———和为好倒是很相配。
只见为好媳妇低眉顺眼地收拾着;一点也看不出继芳说的泼妇模样。
摞好碗筷;为好媳妇冲我笑了笑;竟然还有一点害羞。我也略一点头;算是和这家最后的一位成员见过面了。然后她就带着脏碗和抹布离开了堂屋。
为好从腰上取下烟袋;装上烟丝点上。他吸了一口;将烟袋递给我。
我说:“我有。”我取出为国的烟袋;像为好那样的装烟、点烟。然后我们就各持一杆旱烟袋;坐在桌子边上默默地抽了一会儿。正月子在继芳的怀里睡着了;三个闺女也不知去向。
为好似乎想起了什么;对继芳说:“昨天;你们家的麦子还没有扬完呢。”继芳的眼睛不禁红了;一副要哭的样子。
为好收起烟袋;荷包带子在烟袋杆上绕了还绕;别在裤腰上。他站起身来说:“我帮你们家扬了。”说完就跨出门去。
为好熟门熟路;走进右边为国家的房子里。
再出来的时候;肩膀上扛了一只笆斗。他将笆斗向下兜底一倒;黄灿灿的麦粒儿便铺在了地上。为好拿来一把木锨;铲起麦子向空中扬去。
麦皮草屑随风飘起;最后落到了麦粒靠前面的地方。我这才注意到;房子前面的空地是划了界的。从两家房子形成的夹角开始;向前埋了一溜沙姜;方形的地面被一分为二成两个三角形。
那些沙姜已经深深地陷入地下;和旁边的泥地一样的颜色;不注意很难看出来。
为好站在为国家那边的三角形里扬麦子;麦皮却落到了自己家这边。看来昨天中午为国也是这么扬的;因此引起了兄弟相争;出了人命。但今天不比昨天;扬麦子的是为好。他把麦皮扬向自己家的门口;只要他没意见;别人又能说什么呢?边扬麦子为好边说:“今天风头不错。”
我呆呆地看了半天;觉得这活儿自己也可以干。于是我走过去对为好说:“我来扬吧;反正也闲着没事。”
“不需要;不需要。”为好说;“兄弟回屋歇着去。”
23
第二天;在大队部召开全大队社员大会;批判畏罪自杀的反革命分子罗晓飞。
早上起床后;我对继芳说:“我也要去。”
她吓得脸色都变了;“去不得;去不得;人家会认出来的。”
我说:“我总不能一辈子都躲在这屋里吧?”
继芳说:“好歹等过了这阵子。”但我的确已经想好了;不能躲藏一辈子。
更重要的是;我想看看他们是怎么批判罗晓飞的;也就是怎么批判我的。我很想看见;也很想听见;更想弄明白。继芳越是说这样做有危险;我就越是想去了。最后我对继芳说:“不是说去的人队上都给记工分吗?不去那不是白不去了?”
她总算有些被说动了。
继芳去了为好家那边;再回来的时候后面跟着为好和为好媳妇。他们自然劝我不要去;为好甚至又要下跪。但我决心已定;跪也无济于事。看我不为所动的样子;为好说:“罢了;罢了。”跑回他们家的房子;找来一顶破草帽让我戴上。我答应看一眼就走。
老庄子上的人都走光了;我们这才出发。
我走在继芳的边上;她的手上抱着正月子。为好媳妇抱着三闺女;大闺女带二闺女跟在后面。
为好则走在前面;试图用他瘦小的身子挡住我。
两家人全体出动;前呼后拥着我向大范大队的大队部走去。
为好不时地回头看看我;念叨着:“嗯;是认不出来了。”他伸过一只手;拉了几次我头上的草帽;直到草帽的帽檐完全垂了下来。我只能通过帽檐脱线的缝隙;勉勉强强地看见外面。
大队部离老庄子有两里地。我们到达的时候;园子里面已经挤满了人;一概向着房子的方向翘首以待;就像看戏一样。
那大队部的房子也是草房子;只不过间数多点;长长的一溜;其中有好几间属于大队小学。此时;屋檐下面贴了一排白纸标语;上面用黑字写着“批倒批臭死有余辜的现行反革命犯罪分子罗晓飞!”“罗晓飞”三个字的上面还打了一个红叉。标语的下方;放了两张学生上课用的课桌;并成一排。桌子后面的板凳上坐着王助理、大队范书记和一个穿公安制服的中年人。
我注意到;大队部的西山墙那儿停了一辆吉普车;两名全副武装的公安战士背着枪;笔直地站在旁边。一帮孩子围着吉普又叫又跳;但在公安战士威严的注视下不敢靠近。看来县里真的来人了;礼贵没有骗我。
我们在人群后面刚刚站定;福爷爷就被从大队部里带了出来。他的双手被绑在身后;仁军和另一个基干民兵押着他走过来。 只听范书记说:“富农分子范复霖带到!”
王助理哼了一声:“往前面带带。”仁军推着(或者说扶着)福爷爷走到桌子前面。
福爷爷低头弯腰;但他的头低到一定程度就没有再低了。只见福爷爷的一双老眼略微上翻;目光扫视全场;那眼神既活又亮;就像能看穿人心似的。我心里不由得一震;觉得福爷爷看见我了;赶紧把草帽拉得更低。福爷爷的眼神;坐在后面的王助理他们显然是看不见的。
自从福爷爷被带出来以后;社员们便开始议论。一时间人声嗡嗡;某种不安的气氛在会场上弥漫开来。我也觉得非常纳闷;批判罗晓飞为什么要斗福爷爷呢?当然是因为罗晓飞已经死了;昨天上午就被队上的人埋了;总不能抛出尸体抬上来批斗吧?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队上的阴谋已经败露。这当然牵涉到福爷爷;更可怕的是牵涉到我。没准接下来就是揭露阴谋;把我从人群里揪出来。想到这里我不禁害怕起来;很后悔坚持要和继芳他们一起来。
我看了看继芳;她好像并不担心。对于福爷爷的出现;继芳也很奇怪;但却是因为别的原因。她既像对我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咦;以前开批判大会陪斗;都是礼寿上去的;今天怎么是福爷爷亲自上啦?”听她这么说;我多少放下心来。我竟然忘记了还有陪斗这回事。
王助理和穿公安制服的中年人交头接耳几句;然后站了起来。他干咳几声;捋了捋秃脑门上的那绺头发;开口说道:“马部长亲自下到你们大队;本来是要召开公审大会的;宣判现行反革命分子罗晓飞;想不到反革命分子罗晓飞胆大包天;竟敢抗拒无产阶级专政的制裁;投河自尽、畏罪自杀了!自绝于人民;自绝于党。人虽然死了;但心没有死;余毒还在!罗晓飞奸污贫下中农的耕牛;破坏春耕生产;是混进知识青年队伍里的阶级敌人。。”我听得入神;不禁仰起脸来;越过为好的头顶向前看去。这时候有人偶尔回头;看见了我。看见我的人又转过脸去和身边的人议论着;于是更多的人回过头来。我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前面已经有好几排人回过头来了;有的还用手指指戳戳的。我赶紧身子一缩;埋下头去。
继芳也看出了情形不对;对我说:“我们家去吧。”
为好慌忙招呼他媳妇以及闺女们向我靠拢。
如此一来;目标更大了。一时间人们纷纷回头;会场不免陷入了混乱。突然;前面的福爷爷站直了;对着下面的人大声吆喝道:“年轻媳妇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长得俊点吗!”声音异常苍老;但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