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佛小说集: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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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杀时怎么给搞砸的?”我说。
“我来告诉你们是怎么回事;”梅尔说。“他用他买的点手枪威胁我和特芮。噢,我不是开玩笑。这家伙老是威胁我们。真该让你们看看那些日子我们是怎么过的;像逃犯一样。我自己甚至买了一支枪。你能相信吗;像我这样的人?但我真的买了; 用来自卫,就放在车子仪表板旁的匣子里。有时我必须在半夜离开公寓去医院,知道吗?我和特芮那时还没结婚。房子、孩子、狗和所有的一切都归了我前妻,我和特芮住在现在这所公寓里。有时,像我说的那样,我会在半夜接到出诊电话;必须在凌晨两、三点钟赶到医院。停车场里一片漆黑;我还没走近车子就吓出一身冷汗来。不知什么时候他就会从灌木丛里窜出来或是从汽车后面给我一枪。我是说;这个人疯了;他完全有能力安装一个炸弹之类的东西。他没日没夜地打我的服务专线;说要和医生谈谈;我一回电话他就说;‘你这个婊子养的;你没几天活头了。’诸如此类的事情。我对你们讲,真是太恐怖了。”
“我还是为他感到难过。”特芮说。
“听起来像是一场噩梦;”劳拉说;“可是他开枪自杀后到底怎样了?”
劳拉是个法律秘书。我们是因为工作关系认识的。不知不觉中我们就好上了。她今年三十五岁;比我小三岁。除了彼此相爱外;我们相互欣赏并愿意在一起呆着。她是个容易相处的人。
“后来呢?”劳拉说。
梅尔说,“他在屋里朝自己的嘴里开了一枪;有人听到枪响;报告给经理。他们用总钥匙打开房门;看到发生的事情;叫了救护车。他被送来的时候我恰好在医院里。他还活着;但已经不可救药了。他活了三天;头肿得比正常人的头大了一倍。我以前从没见过这种情形;我希望这辈子也不要再见到了。特芮知道后想去陪他。我们为这事大吵了一场。我认为她不该看到他那副样子。我认为她根本就不该去见他,我现在还这么认为。”
“谁吵赢了?”劳拉问。
“他死时我在他的房间里陪着他;”特芮说;“他再也没能醒过来;但我一直陪着他。他没有别的亲人了。”
“他非常危险;”梅尔说;“如果你把那叫*情。那就请便吧。”
“那是爱情;”特芮说;“当然;在大多数人眼里那可能不太正常。可是他愿意为它而死;他确实为它死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谈论爱情时我们都在说些什么(3)
“我他妈说什么也不会称它为爱情;”梅尔说;“我是说;没有人明白他为何而死。我见过许多人自杀;我可以说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而死。”
梅尔把手放在脖子后面; 椅背向后倾斜着。“我对那种爱不感兴趣;”他说;“如果那也是爱情的话,它就归你了。”
特芮说:“我们那时很害怕。梅尔甚至立了一份遗嘱;并写信给他在加州做过特种兵的弟弟;告诉他一旦发生不测好去找谁。”
特芮喝着杯子里的酒。“梅尔是对的——我们过得像逃犯一样;整天提心吊胆的。特别是梅尔,是不是呀;亲爱的?我甚至报过警;但警察也无能为力。他们说必须等艾德真的干了什么才能采取行动。那不是笑话吗?”特芮说。
她把最后一滴酒倒进杯里;晃了晃瓶子。梅尔起身到橱柜旁,从里面又拿出一瓶来。
“嗯; 尼克和我知道什么是爱情;”劳拉说;“我是说;对我俩而言。”她用膝盖碰了碰我的膝盖。“你该说点什么了;”劳拉说,把笑脸转向我。
作为回答,我拿起劳拉的手举到嘴边,很夸张地吻了一下。大家都被逗笑了。
“我们很幸运;”我说。
“你们两个家伙;”特芮说;“快别那样,真让我恶心。你们还在蜜月期; 看在老天的份上。你们还狂热着呢,真是的。等着瞧吧。你俩在一起多久了?有多久了?一年?一年多?”
“有一年半了;”劳拉笑着答道。脸上泛起红晕。
“哦;那么;”特芮说;“等着瞧吧。”
她端着酒杯一动不动地看着劳拉。
“我只是开个玩笑;”特芮说。
梅尔打开杜松子酒,围着桌子给大家倒酒。
“嘿;伙计们;”他说。“咱们干一杯。我建议大家干一杯。为爱情干杯;”梅尔说。
我们碰了碰杯。
“为爱情。”我们说。
后院里,一只狗叫了起来。窗前那棵白杨树的叶子轻声拍打着窗玻璃。下午的太阳好像进到屋里来了;光线充沛舒适。我们有了如临仙境的感觉。我们再次举起酒杯;冲着彼此咧嘴笑着;像群商量好要去干一件不让干的事情的孩子。
“我来告诉你们什么是真正的爱情,”梅尔说。 “我是说,我会给你们举一个很好的例子。然后你们可以自己作结论。”他又往杯子里倒了些杜松子酒,加了块冰和一片酸橙。我们一边呷着酒,一边等着他。劳拉和我又碰了碰膝盖,我把一只手放在她温暖的大腿上,再也没挪开。
“我们当中有谁真正懂得爱情吗?”梅尔说,“在我看来,我们只不过是些爱情的新手。我们说我们彼此相爱,这没错,我不怀疑这点。我爱特芮,特芮爱我,你们俩也彼此相爱。你们知道我现在所说的这种爱是什么。肉体上的爱,那种把你驱向某个特别的人的冲动,还有对另一个人的本质的爱,爱他或她精神上的东西。*之爱和……好吧,就叫它情感之爱吧,就是每天都关心着另外那个人。但有的时候,我很难接受我爱过我第一任妻子这个事实,但我爱过。我知道我爱过。所以我想就这点而论,我很象特芮。像特芮和艾德。”他想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曾经有一段时间我觉得我爱我前妻胜过爱我的生命。但现在我从心里恨透了她。我真的是这样。你们对此作何解释呢?那个爱情怎么了?它到底出了什么毛病,这是我想知道的。我希望有人能告诉我。再有就是艾德。好吧,我们又说起艾德了。他那么爱特芮,以致于想杀死她,最后他把自己给杀死了。”梅尔止住话头,吞了一大口酒。“你们俩在一起呆了十八个月,你们彼此相爱。从你们的一举一动里看得出来。你们因爱而发光。但是,你们在相遇之前也曾爱过别人。你们也都曾结过婚,象我们一样。甚至在这之前,你们可能还爱过其他的人。特芮和我在一块儿五年了,结婚也四年了。可怕的事情,可怕的事情是,不过也是件好事,不幸中的万幸吧,你可以这样说,就是如果我们中谁出了什么事——请原谅我这么说——但假如明天我们俩有谁出了事,我想另一个,另一个人会伤心一会儿,你们知道,但很快,活着的一方就会跑出去,再次恋爱,用不了多久就会另有新欢。所有这些,所有这些我们谈论的爱情,只不过是一种记忆罢了。甚至可能连记忆都不是。我错了吗?我说得太离谱了吗?如果你们认为我错了,我希望你们立刻给我指出来。我想知道。我的意思是,我什么也不清楚,我率先承认这一点。” txt小说上传分享
谈论爱情时我们都在说些什么(4)
“梅尔,看在老天的份上,”特芮说。她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你快醉了吧?亲爱的?你已经醉了?”
“亲爱的,我只是说说话而已,”梅尔说。“行了吧?我不必非得喝醉了才能说出我的想法。我是说,我们大家只是随便聊聊,对不对?”梅尔说。他把眼光定在她身上。
“宝贝儿,我不是在批评你,”特芮说。
她端起她的杯子。
“我今天不值班,”梅尔说。“让我提醒你一下,我不值班,”他说。
“梅尔,我们都爱你,”劳拉说。
梅尔看着劳拉,像是认不出她来了似的,像是她不是从前的她了。
“也爱你,劳拉,”梅尔说。“还有你,尼克,也爱你。你们知道吗?”梅尔说。“你们俩是我们的好朋友,”梅尔说。
他端起他的杯子。
梅尔说,“我本来要告诉你们一件事,我是说,我想证明一点。注意了,这件事发生在几个月前,现在还没结束,它会让我们感到羞愧,我们在谈论爱情时,说起来就像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一样。”
“行了,”特芮说。“没喝醉的话就别说醉话。”
“闭上你的嘴,哪怕就这一次,”梅尔安静地说道。“你能不能行行好把嘴闭上一分钟?我要说的故事是,有对老夫妇在高速公路上遭了车祸。一个年轻人撞了他们,他们给撞得稀烂,没人觉得他们能挺过来。”
特芮看了看我们,又回头看着梅尔。她看上去有点担忧,也许用这个词来形容太重了一点。
梅尔把酒瓶沿桌子传了一圈。
“那天晚上正赶上我值班;”梅尔说;“那是五月或六月的一天。我和特芮刚坐下准备吃晚饭;医院来了电话;高速公路上发生了这起车祸。喝醉了酒的孩子;十几岁的小年青,开着他爸爸的小货车一头扎进了这老两口开的野营车上。这对夫妇七十来岁。这孩子(大约十八、九岁)没到医院就死了;方向盘穿透了他的胸骨。这对老夫妇还活着;你们知道,我是说;也就剩一口气了。他们遍体鳞伤;多处骨折;内伤,大出血;挫伤;撕裂伤;全了,而且,他们每人都得了脑震荡。他们的状况很糟糕,相信我说的。当然;他俩的年龄对他们来说更是双重的打击。要说那女的比那男的还要糟;除了以上说的外,她脾脏也破碎了,双膝的膝盖骨骨折。好在他们系了安全带;天晓得,这才暂时保住了他们的命。”
“伙计们,这是国家安全委员会的广告,”特芮说。“这是发言人梅尔文?麦克吉尼斯博士在发言。”特芮大笑。“梅尔,”她说,“有时你真是太那个了,但我爱你,宝贝,”她说。
“亲爱的,我爱你,”梅尔说。
他隔着桌子探身向前,特芮迎着他。他们接了个吻。
“特芮是对的;”梅尔坐下后说;“系上安全带。言归正传,他们还算有点人形,这俩老的。我赶到时;那个孩子已经死了;像我说的。他就在墙角的一张担架上躺着。我看了一眼那对老夫妇;告诉急救室的护士马上给我找一位神经科专家、一位整形外科医生和两个外科医生来。”
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我会尽量长话短说,”他说,“我们把这两个人抬进了手术室,没命地干了几乎一整夜。这俩人,他们的生命力简直不可思议。你偶尔会碰上这样的人。我们尽了一切努力,天快亮时,我们给了他们百分之五十的机会,给她的机会也许还少一点。就这样,他们第二天早上还活着。于是,我们把他们转到特护病房。呆在那里的两个星期里,他们一直顽强地支撑着,各方面都越变越好。我们就把他们转回到他们自己的病房。”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谈论爱情时我们都在说些什么(5)
梅尔停了下来。“现在;”他说;“咱们干掉这瓶廉价的杜松子酒;然后去吃饭;好不好?我和特芮知道一个新去处;我们就去那儿;到那个新地方去。不过得先把这瓶廉价的烂酒喝完再说。”
特芮说:“实际上我们还没在那儿吃过饭。不过它看起来还不错,从外面看。”
“我喜欢食物;”梅尔说;“你们知道吗?如果我这辈子可以重来的话;我想当一名厨师,知道吗?是吧,特芮?”
他笑了起来。夹了块冰放进杯里。
“特芮知道;”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