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旧事-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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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小糖果店毗邻的回民饭店,就显得气宇轩昂了,虽然也是平房,但十分高大,女儿墙也不是平齐的,而是中间高高耸起来两个梯形的造型,墙面上用回汉两种文字,书写着鲜红的店名。里面永远热气腾腾,食客进进出出,远远近近都弥漫着牛羊肉特有的香味。更不用说素炸大油条、羊肉粉丝大煎包和味儿鲜美的砣汤,更是令人大快朵颐。回民饭店经理的女儿,是我小学的同班同学,有时她会带我们去店里玩,进门前,她一再叮嘱我们,不许提“猪”字,否则,要打嘴巴子,还要关在铁笼子里饿上一天,吓得我们都不敢开口说话了。她老爸长得胖胖圆圆,像个傻乎乎的大和尚,嗓门大得惊人,我总是把他同《回民支队》电影里的马本斋想像成一个人。我那同学是出了名的鬼机灵,有时趁她老爸不注意,会偷块大羊肉藏在衣服里,出来时分给我们每人一小块。只是那羊肉味太膻,我刚吞下肚,迎面吹来一阵寒风,激得我全吐了出来,气得她大骂“王八羔子”——这丫头,可是出了名的厉害。
那时运河街的回民们,都居住在同一个区域,方位大致就在回民饭店的正南方。他们应该是本地人数最多的少数民族吧?所以,关于他们的传说也就特别多,每个人似乎都有着不小的秘密,谈论回民们的生活习俗,常常是街坊邻居的热门话题。我想,那时他们的生活圈子,应该是相对独立的,保持的习俗,也一定是十分完整的,虽然没有*教堂可以做宗教活动,但总是热热闹闹的回民饭店,可能就是他们聚会的场所。所以,回民饭店对于我来说,就别具了一分神秘和神圣的色彩,我从没有一个人单独进去过,总觉得那些黑黑的墙壁里,藏着许多秘密,比如经书。
母亲偶尔会去回民饭店,花三四角钱,买一斤鲜牛肉回来包饺子吃,说是好好拉拉馋。那时肉食是要凭票供应的,普通市民限量供应猪肉,牛肉是特供给回民的,好像量也大。但小城就是那么小,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只要有人缘,没有买不到的东西。所以,只要想吃牛肉了,直接端个碗,去回民饭店里买就是了。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母亲端着个大白碗回来了,让我们都来看。白碗里放满了清水,里面是一块鲜红的牛肉,奇妙的是,那牛肉竟然还一跳一跳的。母亲说,这牛肉刚杀出来,还活着呢,放在清水里,可以养上一会儿。说的我们都睁大了眼睛,夜里做梦,那牛肉竟然飞了起来,变成了一只小牛魔王。
其实回民饭店最出彩的事,是杀牛。先是牛扯起喉咙来,仰天哀鸣,引来四面八方的看客。心软的人,会说牛苦了一辈子,还要挨这一刀,太可怜。还说,牛在流眼泪呢。真的,流着眼泪的牛眼,总让我感到怪怪的,觉得那像是人眼。最会杀牛的,是个叫腊月的小伙子,只见他磨好了刀,两手抓住牛角,跨开腿来,用肩一顶,再大的牛,也被他乖乖地制服在地,然后三刀五刀就了结了性命,然后就是“疱丁解牛”了,纯熟的刀法,赢得阵阵喝采声。剥下来的牛皮,用棍子撑起来,悬挂在变压器的柱子上,迎风招展,蔚为大观。
前年开政协会时,竟然遇到了当年回民饭店里跑堂的小伙子。我们邻座,三言两语,就找到了许多共同熟悉的人和事,谈的不亦乐乎。听说我在媒体工作,他脸色沉重地拿出一个提案来,是关于回民饭店恢复的。他说现在回民饭店被卖掉了,这无论从哪方面讲,都不应该:一是应该尊重回民的风俗,二是回民饭店是邳州老字号,三是回民饭店的产权应该是回民的。他希望我也帮他呼吁一下,应该在原址,建一个像样的回民饭店。如今那地方起了高楼,不知有没有回民饭店的位置。
当年的运河街,大饭店只有两家,一是大众饭店,一是回民饭店。
2007年10月11日 txt小说上传分享
老菜市
老菜市兴建于六十年代初期。那时我正在位于老菜市口正南方一百米远的运河幼儿园上大班。那天放学放的早,住在同一片的小孩子集在一起,玩解放军打蒋匪军的游戏。当蒋匪军的都是中小班的,大班的都是“毛主席”、“朱总司令”、“刘少奇”、“周总理”。大家一声喊“毛主席万岁”,朝已跑出一段路的蒋匪军们追杀过去。追杀到老菜市口时,才发现今天的蒋匪不好追了,因为老菜市里到处都在挖土,在建房。不久,老菜市口树起了铁皮做的横标:“运河菜市场”,县城里所有卖东西的,都要集中到这里来管理了。
那时刚经过三年自然灾害,国家处在调整期,对自由买卖,管理相对放宽了些,于是就出现了这个自由买卖的市场,以弥补计划经济供应上的不足。乡下的农民可以拿出自留地上种的粮菜以及自家养的禽蛋出售,换钱来购买布煤之类的生活必需品,城里人更可以此来贴补公家粮食副食品供应的欠缺,改善生活的质量。当然,什么时候卖什么,以及一人只许卖几斤,都是有严格规定的,而且不允许东边买来西边卖,那叫投机倒把,要严厉打击。
老菜市的入口面向着小十字街口,西边是大鼓场、文化馆,东边是土产公司的水果店、人民剧场,高高的两个墙垛子,显得高大威严。菜市并不大,长度只是现在卖杂货的大榆树街的一半,北面的部分,路西是国营鱼场,右面是废品收购站,和一些水塘子。那地方很荒凉,因为再朝前走走,就是埋死人的乱岗子了。
最初的时候,菜市场里没有什么像样的店面,有名的地方,就是酱盐店,茶馆,公厕,街道福利厂,土产公司门市,小百货店,其他就是一段一段的围墙了,西边是文化馆的围墙,东边是人民剧场和交通局的围墙。卖菜的,蹲在路两边,在地上铺个摊儿,就可以做生意了。
那时市场管理时宽时严,随着政治形势的变化,老菜市历经着兴衰。市民们买粮食副食品,基本上都是凭票到公家的店里买,但鸡蛋、大白菜、瓜桃梨枣、鱼虾之类,就只要到自由市场里买乡下农民自家生产出来的商品了。记得严管时,鸡蛋都不可以卖,市管会的人,常追得小贩满街乱窜,抓到了,就要全部罚没。*初期,街道上把我们不上学的小孩子组织起来,跟着一个小老头儿,拿着个电扩音器儿,臂上戴着红袖章,天天在街头巡逻,那是我小时候难得的最风光的时刻。在我们手下,不知抓获过多少小商小贩,看他们可怜的求饶和泪眼,我们却从未心软过,因为那是阶级斗争。
母亲常在下傍晚去市场买菜,因为这时菜都是挑剩的,卖东西的人急着走家,只要全包下来,价格就只是平常的一半不到。我们小孩子几乎没到市场上买过菜,最多是到酱盐店里打酱酒买粗盐。最壮观的卖东西的场面,我印象最深的有两次。一是有人从肉联厂买来兔子头,放在大锅里用盐水煮了,五分钱一只卖,竟然几十人围着那大锅在津津有味的吃。一是有人用大铁锅煮了山芋五分钱一斤卖,也是围了几十人在那儿津津有味的吃。后来听说这两家都发了大财,但不久都被市管会查封了,罚收了所得。
过年的时候,菜市场门口是卖爆竹的天下,我们整天呆在那儿,用零花钱买来散爆竹,放着玩。最激动人心的一次,是有个卖爆竹的,看着一张八仙桌,在菜市场门东侧卖得正投入,突然有人投来火种,炸飞了他一桌的爆竹,我则趁火打劫,抢走了好几挂爆竹,过足了放爆竹瘾。爆竹那时似乎可以自由买卖,但必须交税,有一次,山东老家来人卖爆竹被工商局查了,半夜跑我家来,让走后门把查禁的爆竹要回来。局长虽住我们隔壁,但情却是绝对不讲的。
没想到,多年之后,下放的我,竟然也会在老菜市里卖东西。那是*后期,市场的管理越来越松,老菜市的规模已是占满了那整整一条街,还延伸过了小十字街口,占满了对过的那条老街。因为自己身份的特别,属于生产队里最“公正”的一族,所以生产队为了变点机动的钱花,就让我和会计一起去运河老菜市里卖大米和卖牛肉。那时我总是把头低的很低,怕被熟人看到。
更没想到的是,当年我们在当市管会的业余纠察队员时,领导我们查市场的市管会工作人员之一的朱廷久先生,如今已是市书法家协会主席,并且还是我的忘年挚友。我们最佩服的一次行动,是他查获了一桌赌徒,那四个在老菜市的一间小屋里赌博的家伙,只好低着头,依然坐在桌子四周,桌上摊着麻将,而那张小桌子,此时已摆在了市场的路边示众呢!
如今的老菜市还在,只是成了卖日用杂货的小市场,路两边已是改造后的两层商住楼,改革开放之初,也曾无限风光过。不过,如今却是楼旧路破,很像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风貌。有一天,我到那儿去买铁丝网制鸟舍,竟被一个卖锅碗瓢勺的摊主一迭声的“大学生”叫住了,一看,哈,竟然是我的老邻居,原来是在平马车社拉板车的。乐哈哈的神侃半天,根本不像生意人。对于他来说,卖东西不过是个幌子,在街头看景才是真的。想来他还算是子承父业,我记得他父亲是卖咸鱼的,六十年代初就死了,家道十分殷实,是我们高台子上第一家盖瓦房的呢!
2007年10月14日
县医院(一)
习惯把市人民医院叫县医院。叫了几十年了,不仅是我,许多人都如此叫。其实,这与其说是一种习惯,不如说是一种感情。
曾在《公厕》里,提到过县医院的公厕。苏式的标准化的厕所,胜过民居。在那样的厕所里方便,也是一种享受。因此算得上县城里的一个景点,特别是乡下来的人,进出医院公厕之后,回到乡下,都要津津乐道一番:卫生、整洁、洋气、气派。用现在的话说,那是一种文化&;not;——厕所文化。中国人历来重吃不重拉,把厕所建得像洋房,是传统观念上的强刺激和突破,也是一种文明观念的普及。所以,医院的公厕,实际上也是县城的一个文化意义上的景点。特别是看到今天城区里的许多公厕还不如当年县医院的大气和规范时,它带给我们的,更是城市文明和城市文化建设意义上的思考了。我这样说,不是刻意“以臭为美”,因为从第一次见到它并且使用它时,印象和思考,就已深深烙印在心头了。
偶然和书协主席朱先生谈起县医院的初创期,他笑问我,知道县医院最初的院墙是什么样子吗?我说是一种砖砌的花墙。他说不对,是竹篱笆。还说:“不信你去问你妈。”用不着问了,因为我的最初印象来自六十年代中期,而他,却是运河镇的土著民,谈起老运河的种种轶事,他是无可争议的权威。
竹篱笆的医院院墙是什么样子,只能凭想象了。我见到县医院时,已有了高大的砖砌的院墙,大门也和现在一样,朝北——七十年代时,大门曾经改向东方,一改就是二三十年,所以看到医院的大门又改向西时,不仅有时光倒流感,还有一种特别的亲切感。
记不清最初是去县医院干什么了,好像是母亲住院开刀吧?我是在保姆的带领下去看她的。进了大门,两侧是两排长长的简易的平房,门诊打针都在这里。正对门的是一溜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