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旧事-第1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卷发虽然好看,理发却是难事,手艺不过硬,怎么理也理不齐,只好越剪越短,最后剪成小平头,卷发的天然优势也便荡然无存好多天,遇到寒冬腊月,还有冻感冒之虞。待到头发长起来,先是小波浪的卷曲,后是大波浪的卷曲,又黑又硬又密,母亲形容我像戴了顶黑帽子。这时苦恼又来了,早上起来,头发蓬乱如秋草,不用热毛巾焐,是梳不顺的。这习惯一直坚持到现在,只是冬日里,刚刚用热水焐过的头,经寒风一吹,冷得头皮发麻,于是心里犯嘀咕:卷发人要当美发公,实在太辛苦。
虽然我对一头卷发并没当回事,但它还是成了我身上的标志性构件。
大学毕业分配到外地一所省重点中学教书,异乡异客孤孤寞寞地好几天后,竟然在校园里见到了家乡中学的一位教政治的老师。虽然他没教过我,我还是亲切地主动打了招呼。没想到他竟然认识我!而认识我的原因,竟是因为我的一头卷发!
说来我与这位政治老师,还是有一面之识的。那是参加*后第一次高考的统考,他就是我那考场的主监考。虽然我已下放两年多,但由于平时喜欢看书,在校时成绩就很好,所以考的很轻松,每门课都提前半个小时交卷。语文做完了,余兴未尽,还写了首诗。数学很难,收卷后,他在考场里忍不住大声说,这考场里我做的最好。考到政治时,他转到我身边,用手指指着一道题,点了好几下。交卷时,他说我那题做的不对。我说出水才知两腿泥。
怕他认不出我,我说我是运中的学生。他说他认的我,我高考就是他监考的,他之所以时隔多年还能认出我,是因为我有一头浓密的卷发。我一激动,就忍不住向他提起给我暗示政治题的事,他紧张的四下看看,说可别提那事,当时是因为我卷子做的太好了,他才忍不住点拨一下的。哈,就因为这一头卷发,他乡遇老师,人生少寂寞。此后他把我当作自己的学生,请我吃饭,工作生活上都给我很多的照顾,使我在异乡感到了难得的暖意。
从外地调回家乡,先在学校教书,后又调到报社,那时已是大学毕业十多年之后了。一天下午,一位戴眼睛的五十来岁的女士问我总编在哪里,我将她带到总编那儿,正要离开,她却看着我说:“你是徐师院毕业的吧?”我很惊奇,因为我不认的她。
“是的,我是,你是……”
“你可能不记得我,我是徐师院图书馆的。你那时是最爱看书的学生,又有一头卷发,所以我印象特别深。”——又是一头卷发!——经她一说,我才记起她来,只是她显得比那时老了许多,而且又是出现在报社里,所以我就认不出来了。其实我对这位老师的印象特别深,因为那时我几乎是一天要借一本书,有时上午借了书,下午就还。她不厌其烦,而且对我特别照顾,可以去书库选书,可以超过限量借书,只是从未说过与借书无关的话,在校园里见到了,也从不打招呼。没想到,时隔多年,她竟能一眼认出我!心里着实一阵感动,因为大学里的老师大都令人敬而远之。
其实我一直对她心存感激的,现在终于有了表现的机会。她要办一个地区作者的图书专馆,到各县访书的。本地作者我都熟,我陪她去好几个作者那里访书,然后又用车送她去车站,后来还把自己发表的论文、出的书,都寄了去,还让其他作者也寄。此后每年元旦,我都会收到她寄来的贺卡,我知道她是以此来表达我对她工作支持的谢意,其实更该感谢的还是她。
前几天,大学同学在搜狐里创建了一个校友录,还将大学毕业照发了上去,让大家去认自己。我当时正与一网友聊天,就邀她同去“认领我”。那是二十多前的黑白照片,人头很小,加之扫描质量欠佳,五官大都模糊不清。正当我瞪着眼艰难地逐行扫描时,网友已从QQ上发来信息,说我在“后二排右八”!哈,仔细一看,果不其然,那就是我!此后便是我的惊呼:“你怎么找到我的??连我自己都认不得我自己了!”她“嘿嘿”一笑,说是从我那一头卷发上认出来的。经她一说,再细看过去,果然我的头发长而且卷着,对于见过我照片的她来说,那确是是极明显的“标志性构件”了!
但她的解释却又大出我的预料:之所以对我的卷发印像特深,并不是因为我的头发是卷曲的,而是因为她家里的男士都是卷发!
作者题外话:我是家里唯一头发卷曲的。小时候,母亲常抚着我的头发,对别人说:“你看这孩子头发卷的像秤钩。要是个女孩就好了,不用烫头呢!”又说:“真是吃谁奶,随谁长,他奶姆头发就是秤钩头。”上高中时,听化学老师讲,直发和卷发,是由两种不同蛋白质构成的,这倒为“吃谁奶随谁长”的说法提供了科学依据。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破鞋
*开始不久,大大小小的走资派就成了造反派揪斗的对象,最高潮时,是将县城里所有的走资派,全部集中在县政府门口,各自带着由所属单位造反派制作的形式各异的高帽子,由县里最高的走资派——县委书记和县长带领着游街示众。高帽子五花八门,有鱼篓子做的,有日本鬼子的铁帽子改制的,有古代乌纱帽、有拔火筒做的、有铁皮加上铁锁链焊制的,有草席子卷制的……但给我印象最深的,也是最令围观的群众呼喊打倒声最多的,是一个白白的、胖胖的、高高的走资派,他的高帽子,是个纸糊的披着波浪卷发的美女,高帽子前面写着“大流氓”,胸前还挂着两只破布鞋。后来慢慢才知道,“破鞋”,指的是“乱搞男女关系”的女性,而那个走资派的一大罪状,就是“搞破鞋”。
有了对破鞋的理性认识,思维便活跃起来,朦胧想起,以前听到的一些发生在街道居民中的故事,似乎也与“破鞋”有关。
有位妇女,丈夫在外地工作,一年甚至更长时间才回家一次,女的与别人发生关系,致使怀孕数月,而此时丈夫即将探亲,街道干部出于同情,只好带着她打胎了事。
另一位丈夫在外地工作的妇女,与一会计发生关系,刚怀孕,丈夫即回家休长假,几月后发现此事,街道干部陪上医院开证明,将怀孕时间推迟,尽释误会,待丈夫走后,所生小孩送人,说是不小心流产了。
她们后来都因政策照顾,随丈夫而去,临行前皆拥抱街道干部泪流满面而别。
虽然街道干部同情他们,但街坊却视她们为“破鞋”,对她们全然不理解,经常作为茶余饭后谈资,“破鞋”长“破鞋”短,聊得口沫四贱,比听大鼓书还要津津有味。
*时爬到人民剧场楼上玩,在一小阁楼的桌子上看到一男一女抱在一起,便大喊抓“破鞋”,并用石子掷之,吓得“破鞋”从桌上跌下,一瘸一拐,落荒而逃。不幸其一只布鞋脱落,我们用棍子挑着满街喊“看破鞋”,招来众人围观,好不得意。
夏夜,忽听有人大叫“大流氓、破鞋”,原来公厕里有一对男女正行苟且之事。那“破鞋”年轻时因自由恋爱,被父母所痛打后依然痴情不改,患了一种俗称“花袭风”的病,见男人就笑,有男人引就上钩。其丈夫大她多岁,不善*,多年分床,因此常有不三不四男人来找她。此时,行苟且之事的男人当即被几个强壮有力的男人按着头吃了一嘴的屎,女的则被押着在街道上*示众了一圈,我们小孩子则跟在后面喊“破鞋破鞋”,兴致高极了。如此一惊一吓,“破鞋”患了大病,枯瘦如柴,几年后即哀哀离世。
极左的年代,“破鞋”之罪抵得上“反革命分子”。各单位,各街道,经常有此类的捉奸事件发生,也经常有人被戴上“破鞋”的帽子,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2007年11月12日l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外来妹
与朋友小聚,回到所住小区路口,已是夜里九点钟了。手机突然响起来,下车,接听,是一外地口音,女的,以为是网友打来的,没想到来自乡下。
说了半天才明白,原来多年前,她曾投来一稿,题为《外来妹》,是我编发的。当时这稿子还差点惹出事端:市打拐办的领导打来电话,寻问这作者是不是被拐卖的妇女!
现在已记不清文章的内容了,只知道那文字太粗糙,费了好大的劲才改得文从字顺,而我之所以如此下功夫,是因为内容感动了我吧:一个外地的女孩子,因为某种原因,嫁到本地一个贫困的家庭,很难说有什么爱情,这样的日子,不仅很艰难,更可怕的是精神上的痛苦。然而她坚持着,并且尽可能适应本地的生活,并且开始养殖……其实与其说是内容感动了我,倒不如说是出于同情和怜悯才发她的稿子吧?后来她又寄来一些关于如何饲养兔子的稿子,因不适合报纸版面,就再也没有发她的文,而且也忘掉了她。
没想到的是,她打电话来,竟然是问我市报停办了,以后怎么读我的文章了!听得我既感动又觉得有些夸张。只好听她东一句西一句说下去,我想她之所以说得不太清楚,可能也是太激动的缘故吧?
她说自己的文章发表,生活就改变了,一者是周围的人更理解她,她也因此更认同了本地的生活习惯,一者是从此就特别关注市报,并且自己订了一份,而且是专门看我编的副刊,特别喜欢看我写的文章。她还举了一个例子,就是她最近买东西遇到被欺骗的事,很烦,但读了我的《南游杂记》中的《坐轿篇》,看我如何调整上当后的心理后,便坦然了。她还兴奋地告诉我,她现在生活的很好很好。
她还说了许多,但重来复去的话便是:以后到哪儿读我的文,因为我的文对她来讲,特别重要。
怎么回答她呢?我没想到的是,发表一篇文章竟然会改变一个人的命运,更没有想到,在乡下会有这样的一个人如此关注我编的副刊,我写的文章,而且我的文章会对她的生活产生很大的影响。但报纸取消了,副刊也没了,是的,她以后到哪儿去看副刊上的文章呢?……我能回答她的是,有机会来城里,送给她我出的两本书,我还编一些文学团体办的文学报刊,她可以投稿。
电话竟打了二十来分钟,结束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劲的感谢,而且还是念叨以后再也看不到副刊了,惋惜之情溢于言表,我甚至能听到声音的哽咽。
接“外来妹”电话后的第三天早上一上班,就有一位女士在报社的走廊里,见人就打听谁是大洲。
进了我的办公室,张口就说是选蓉嫂子让她来的,一是送信,二是拿书。我接过一封厚厚的信,递过一本《小城纪事》后,她说还要开会,道声谢谢,便匆匆离去。
当时因报社撤并到广播电视局,正要搬迁,到处乱糟糟的,我以为那信里不外是她的稿子,也没拆封,随手装进一个纸袋里,就忙着处理各种杂物了。
三天后的一个晚上,我又接到了“外来妹”的电话,一是谢我的赠书,二是告诉我,她马上和丈夫与孩子去她的重庆老家过春节了,语气透着兴奋。又说因为明天要走,所以就提前给我拜年了。我很感动,因为我所做的,不过是发了她的一篇文章而已,而她却记在心里许多年,当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