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浪小迎春-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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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祸事绝不单独报到,第二桩紧接着也在当晚发生——
花盼春被一群冷面官差押走,罪名是“公然侮辱皇亲国戚”,罪证是《缚绑王爷》、《推倒皇帝》、《压上宰相》、《侵犯将军》、《凌虐太上皇》,每一本都代表着诛连九族的不敬死罪,花盼春毫无辩驳余地,双臂被反箝,铐上链,拖去衙门问罪!
第三桩祸事相较于一二桩,只是微乎其微的小事——花戏春和李谋仁坐马车到金雁城梅庄去赏花,两人在梅庄主人的怂恿下,一时兴起在梅庄吃了一顿百花宴,掏出身上所有的银两还不够付半盘菜钱,李谋仁将花戏春暂押在梅庄,赶回来向花迎春要了二五八万去赎人。
第四桩祸事,有好几桌人在花家饭馆用膳时中了毒,据说是草菇出了差错,让花家饭馆的生意在这个月里惨澹到不行。
第五桩祸事,好几天没看到严虑了……
少了向来最会出主意的花盼春,花迎春头疼地面对这一切,她大口大口喘气,想要藉此平复紊乱的心绪,可是当三子又送进来一包物品时,她已经平复不了了!
纸包里包裹着由书商转给她,一本被剪成千百片碎屑的《淫郎君》!
这是她收到的第五本破书,里头没有附上任何纸条,但撕书的举止已经让她清楚明白寄件人要表达的涵意——
抄袭者的书,不屑看!
明明书里每个字句都是她写出来的,她根本没有抄《幽魂淫艳乐无穷》,为什么会被指控得如此难听?!她用力回想,想着章回桥段,还是百思不得其解,最后还是要三子去买回一本《淫郎君》,仔细读了才发现不对劲——
花迎春火大地捉着书,每一个脚步都带着雷霆万钧的怒焰杀往后堂东厢,甚至不顾胎气不胎气地一脚踹开门扉,逼使房里两张正黏在一块舍不得分开的嘴儿惊吓弹开——
“大姐……你怎么都不敲门的?!”花戏春娇羞着脸嗔斥,但话才一说完,脑门立刻挨了狠狠一敲。
“这是怎么回事?!”花迎春吼着。
“呀?”花戏春面前摊着一本几乎被扭破的书,一时之间不明白大姐在问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花迎春冷硬地咬着牙,“为什么我的书里多出了这么一大段不是我写的东西?!”
花戏春缩了缩肩,水眸好委屈地瞟向李谋仁,想向他求救,李谋仁面对花迎春这副凶样也只敢孬孬不语,端不出男子气概。
“你动过我叫你送去邮传所的包裹了,是不?”花迎春口气转得好轻柔,用眯眯在笑的眼眸想降低花戏春的防心。
“是……是谋仁哥哥好奇里头包什么嘛……”
“哦——然后你和他就干脆一起打开来瞧一瞧,是不?”口气越来越温浅、越来越甜美。
“嗯……”坦白从宽是古人教导的至理名言,花戏春坚信不移,而且——不说实话会死得更惨。“谋仁哥哥说你写得不太好,要修一下,所以……”
“哦——所以你和他就顺便好人做到底,帮我大大修稿?”花迎春笑了,一脸很体贴很体谅,猛颔首像是多满意花戏春和李谋仁的鸡婆。
“谋仁哥哥的文采很好的,你那篇稿让他这么大笔一挥,流畅许多,也精采许多呢。”花戏春很不会看人脸色,以为花迎春在笑就是心情大好,立即不知死活地邀起功来。
“是哦是哦——”原本还在笑的花迎春变脸,前后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阴鹜布满她的眉宇之间,连假笑都冷若寒冰。“文采很好?!他写的每一个字都是抄《幽魂淫艳乐无穷》的!如意君的文采当然好!”
“谋仁哥哥是抄来的?”花戏春傻眼。
“不然你以为他有什么本事?!”冷冰冰的杏眸横扫过去,“你给我站住!”
不大不小的音量正好唤止了匍匐着身子,想从门缝边钻出去的李谋仁。
花迎春环着双臂,“你给我听好了,我的稿子再差、再如何不通畅,那都是我一笔一笔写下来,属于我自己的东西,即使被退回来,我也只会怪自己写得不好,至少是我花迎春写出来的,从别人那里抄来再好再美的文字又怎么样?它同样不是属于我的。”花迎春倨傲扬着颈,将那本被李谋仁糟蹋殆尽的《淫郎君》丢到他脚跟前,抬头挺胸走出去。
她或许写书的本事不够好,但她有她的傲气及坚持,抄别人而来的成就,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一直到离开东厢,她才表现出沮丧。
原本她好开心能过稿出书,现下变成这样,一切的喜悦沦为灾难。《幽魂淫艳乐无穷》是曲家书肆最畅销的书册,爆发出抄袭事件,曲家书肆又怎会善罢?换做是她的书被人抄了,她也会气得直跳脚,要抄袭者还她一个公道。
惹上曲府呀……还有比这个更糟的事吗?
还有盼春的安危哪。
“低头丧气的做什么?”一根长指挑勾起她的下巴,让她仰头。
“严虑!”在一连串的祸事里,还是会有好事的存在!此时能见到严虑,她觉得不是孤军奋战!花迎春急呼呼用双臂环住他的腰,整个人挨进他的胸怀间,将他抱得紧紧的。
她在他面前完全不想逞强,不需要面对妹妹们时硬要端出的大姐风范,因为他对她说了一句话,一句一直在心里暖暖的话——
那是在范家书铺休养的第三夜,她夜里因右脚抽筋而疼醒,可是害怕吵他睡觉,她死咬着唇,不让痛嚷声溢出口来,她疼得浑身都发颤,笨拙地想起身按住抽紧的腿筋,同时之间,一双大掌比她更快地探至她的小腿,她已经痛得泪花朦胧,模模糊糊里逐渐清晰的是严虑的拧眉严肃。他替她按摩着腿部,舒缓腿筋抽痛的折腾,一直到她痛苦的表情完全消失。她想向他道谢,他却先一步抱着她,以长指撷去她额前的冷汗及微湿鬓发,把她按在颈窝,贴近在耳边的薄唇幽幽说着——
“你可以撒娇的。”
所以她能肆无忌惮对他撒娇,这是他允她的。
“我没有抄袭。”她不满地噘嘴,向他埋怨着。
“嗯?”没头没尾一句话,严虑只是淡淡扬眉。
“我真的没有抄袭。我才不会去抄别人的东西,我又不是想出书想疯了!”花迎春埋在他胸前,又嘟嘟囔囔了一连串“绝没有抄袭”的高见。
严虑听她说着,弄懂了她在难过些什么。
“我不知道你会写书。”他都不晓得自个儿的爱妻那么多才多艺。
“我只是会写,但写得不好……”这是事实,没什么好不敢承认的。“可是我真的不会去抄人家的!”她急忙重申,要严虑信任她。
严虑倒是真相信花迎春不会做出这种事。她呀,老是认为自己想的事情才对、自己做的事情才正确,要她去抄别人的来用,她第一个就先劈死自己。
“我信。”严虑脸上没露出什么宠溺的笑容,倒是声音让人很安心。
花迎春蹭着他,像是在感谢他的信任。
“我想走一趟曲府。”她在他怀里开口。
“去曲府?”
“我有责任去向曲府书肆的当家主人解释,也应该向如意君致歉。虽然抄袭不是我的本意,但事实已成,我想面对它会比逃避它来得简单。”花迎春说出她的决定。至于踏进曲府后是要杀要剐,她都会做好准备。
严虑看着她的坚毅,颔首。“我赞成你的做法,不过我要同你一块去。”
花迎春眯眼笑了,点点头。
是他发现她很害怕,所以主动开口要陪着她去吧?有他在身边,真好。
“我听说你妹妹被官差捉走的事,这些天我托人去探了探。”这就是严虑好些天没出现的主因。
“真的?”花迎春急忙抬头,“然后呢?盼春要不要紧?”
“她不在银鸢城的官牢里,已经被移送走了。”
“送哪儿去了?!”
“七王爷府。”
听出严虑的语气沉重及神情严肃,花迎春不得不往坏处想,“这个七王爷很棘手?”
“棘手?我若是你,我不会用这两个字来形容他。”
“那你会用啥字眼?”
“心狠手辣。”
花迎春倒抽凉息,“那盼春她……”
“凶多吉少。”
“就为了一本《缚绑王爷》?!”
“就为了一本《缚绑王爷》。”据闻七王爷看到此书,勃然大怒,喝令手下先抄了出版此书的书肆,再让人问出花盼春,最后上门逮人。
那七王爷并非善类,他喜怒无常、他气傲心高、他骄气十足、他杀人不眨眼、他心肠冷硬歹毒——这些几乎是识得他的人所给予的评价。
“我要救她!”身为长姐,花迎春不能眼睁睁见妹妹陷入险境。
“没有办法救她。”落入七王爷手里,就算皇帝老子开口要人,都没三成把握。
“我要救她……”花迎春快哭出来了。就算知道要和王府抢人难如登天,但不能不试呀!
“弄个不好,花府上上下下恐怕都保不住。”七王爷一声令下,要诛花府易如反掌。以七王爷的劣性来看,越是有人想替花盼春求情,只会加速他想砍她脑袋的冲动。
“我绝不要见死不救!”
“静观其变。”
“可是……”
“听我这一次。”
花迎春不是不想听,她只是心急。若那名七王爷正如同严虑所说的坏,盼春的安危该如何是好?她们花家又不是有钱有势的望族,也不认识达官贵人,真要找人关说也苦寻不着人选。盼春向来是娇滴滴养在深闺里,打小没吃过苦,她挨不挨得住?!万一—“
“若七王爷真要斩了你妹妹,就毋需再将她押运上京,直接在银鸢城就地正法,送颗脑袋过去便行。至少我们能确定的是,你妹妹仍安然无恙。”
“这并不代表七王爷就不杀她啦,只是早晚的问题!”
“大姑娘!大姑娘!”三子匆匆奔来,“有二姑娘的消息了!”
“快给我!”花迎春要跑,被严虑捉住。
也不想想自己是有孕在身之人,动作仍老是鲁莽,教人放心不下!
严虑接过三子手上那一小张纸签,在两人面前摊开,纸上有一行潦草但仍娟秀的字迹,用细焦炭写下的——
我去王爷府做客,勿念。盼春。
“明明就是去坐牢,还写什么做客呀……”花迎春一眼便看出妹妹是在多匆忙的情况下草草写下这行字,为的就是不让她们替她操心。即使等在七王爷府的是锄刀酷刑,她也同样会笑笑写下“我去王爷府玩儿”这类的玩笑话。盼春虽然小她数岁,但有时比她这个大姐更像大姐。
花迎春哽声问着三子,“纸张是打哪来的?谁送的?”
“一名差爷。他鬼鬼祟祟在门外打转,我才从饭馆出去准备扫地,他便急呼呼从角落跳出来塞纸条给我,害我以为是情书——”被那型的粗犷官差告白也没什么好高兴的,差点吓破胆倒是真。
“定是盼春买通他替她送信回来。”在那当下还如此冷静,不愧是盼春。
“依你妹子的性格,不一定会吃亏,说不准——”
“说不准什么?”
严虑笑着拍拍她光洁的额心,“说不准,到最后被缚绑起来的,真是七王爷。”
花迎春听不懂这种哑谜,皱皱眉,思索了起来,最后才顿悟轻轻呀了声。“有这种可能吗?”
“不知道。”严虑也不给肯定的答案。未来的事情,谁也不能先看透。人生哪,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