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110年的中国变革-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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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天地共存的帝国王权的兴盛”。19世纪后半叶的日本人的确在努力消除长期的“排外主义”思潮,但在内心深处,他们仍然相信日本的传统价值观,西方的技术被当作工具,而最根本的个人主义的价值观则并未被传播与接受。种种不够彻底改革的产物,为日本在20世纪上半叶扮演战争机器的角色埋下了伏笔。
但无论如何,明治维新仍是世界史中转败为赢的经典个案。如果比较起同治中兴开始的中国变革,它更令人诧异。伊藤博文的一代绝不比曾国藩、李鸿章的一代更优秀。在现代化上的投入,中国似乎比日本更多,至少在甲午海战开始时,中国拥有世界第八大海军力量,而日本只是第十三位。但这两个国家的改革一开始就通向两个不同的方向,中国的改革是为了修补旧传统,为那个僵化的体制提供某种缓解,绝不敢对它进行任何触犯;而日本的改革,则更多地致力于新力量的培养,用新的形式取代旧的形式。当然,关于中日改革的差异,人们从来就没能彻底地解释清楚,但历史常常让我们惊异的不是它的可解释性,而是它的相似性。
1925年的中国与1895年的中国有何不同?30年的跨度记录了孙中山的革命历程。但是准确评估孙中山的革命遗产,却颇具难度。他被普遍称作“现代中国之父”,但他最倚重的蒋介石却在1924年3月致廖仲恺的信中直言:“以孙先生之事业言之,其精神上历史早已成功。至于事实上时代欲求成功,其责任在吾辈而非孙先生一人之事也。”孙中山未能如列宁、凯末尔这样的领袖,在革命的基础上建立一个全新的世界,甚至革命本身都非他直接领导的;在某些气质上,他更类似于甘地,除了个人的道德勇气,几乎无可依赖。
孙中山与蒋介石(1)
最后的孙中山
对于孙中山在1925年3月12日的逝世,当时中国最大的报纸上海《申报》评论说:“中国数十年来为主义而奋斗者,中山先生一人而已。中国政界中之人格,不屈不变,始终如一者,中山先生一人而已。”接近75万人前往当时的公祭地点北京中央公园追悼。而在世界华人范围内,孙中山的去世也掀起了一股追悼热潮,在将近30年的革命生涯中,孙中山大部分时间流亡在外,华侨是他重要的经济来源与精神支持。但是近代中国的最重要的思想家梁启超却对北京的《晨报》说,孙中山“为目的而不择手段”,因而“无从判断他的真正价值”。
当孙中山在1924年的最后一天乘坐火车到达北京时,他的病情已进一步恶化。尽管当时并未诊断为癌症。
前往北京的目的除了就医外,被革命弄得身心疲惫的孙中山真心希望与那位号称“基督教将军”的冯玉祥达成协议,后者刚刚控制了北京并将末代皇帝驱逐出紫禁城,并具有明显的亲苏倾向。
十多万民众拥挤在永定门火车站欢迎他的到来,在当日发表的《入京宣言》中,孙中山再次重申了他的救国论——“此次来京,曾有宣言,非争地位权力,乃为救国……”在过去的大半生中,他已经尝试过各种救国之道。他先是放弃“医民”而转向“医国”;他在28岁那年试图向李鸿章呈上长达8 000字的改良中国的建议,并坚称:“以中国之人力财力,参行新法,其时不过二十年,必能驾欧洲而上之。”李鸿章的冷漠无疑加速了他走上一条更为激进的道路,1894年11月24日,他成立了“兴中会”,而甲午海战几乎宣告了李鸿章的“洋务运动”的正式破产;尽管孙中山自幼就接受了西式教育,13岁就远赴檀香山,并笃信西方文明的优越性,他仍不自觉地从传统中国中寻找理论依据,他的著名口号“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取自朱元璋的“驱逐胡虏,恢复中华”,就连“兴中会”的宣言亦沾满骈文色彩。
1895年,与孙中山同乡却在当时更具影响的知识分子领袖康有为及其学生梁启超采取了“公车上书”的行动,就像16世纪的意大利人文主义者一样,时年37岁的康有为通过刻意误读而赋予传统经典以新含义,并因此吸引了大批被旧空气窒息的新知识分子与官员。他在1889年写作的《孔子改制考》将儒家创始人孔子塑造成“变革的爱好者”,试图将西方科学引入儒家。《马关条约》的签署是“公车上书”的导火索,这份18000字的奏章征集了1 000多名正在京城赶考的考生的签名,这或许是自东汉太学生集体干政以来最大的知识分子运动。
自29岁以来,孙中山鼓动了一次次惨烈的革命,或许他的潜意识与另一位革命者谭嗣同不无相似——通过流血来唤醒民众意识。他不相信康有为、梁启超的改良梦想,深信推翻清王朝是实现复兴中国的前提条件。
对于1895年流产的广州起义,当时的英文报纸《环球电讯报》这样报道:“他们计划以夺取广东的胜利为开端展开全国性的起义。为此,革命者从香港发出400只平底小渔船赴广东准备发动革命。但这个秘密计划很快被泄露,清帝国主义当局立即逮捕并处决了15名首要分子,余党则设法逃脱。”
在未来的30年中,孙中山一直在试图克服自己在这次夭折了的行动中表现出的弱点,却未获成功。他终身都未能建立起一个严密的组织,从兴中会、同盟会到国民党,他只是名义上的领导者,组织的行动也常常泄密,在面临背叛时,他束手无策,只能选择流亡他乡。在他逝世时,他仍只拥有广东这块根据地。他从未能理解“权力”的真正含义,尽管他被普遍视作“现代中国”的先行者,却没有能力将中国引上一条富强的道路——这需要更强有力的领导者。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孙中山与蒋介石(2)
第一个大总统
1911年春天,湖南长沙18岁的毛泽东在学校的墙上贴上了他所描绘的未来中国蓝图:孙中山成为新中国的总统,康有为担任首相,梁启超则是外交部长。广东黄花岗72烈士的牺牲刺激了这个年轻人,他和朋友们用剪掉辫子与上街示威来抗议清政府。
到了10月10日,被无数毛泽东这样的青年敬仰的孙中山终于有可能成为中国的领导者。这场革命充满着戏剧色彩,它由原本效忠于清政府的设在武昌的新军发起,并推举了勉强同意的保守派黎元洪为领袖,而孙中山此时正远在美国。尽管各省的独立行动有力地声援了湖北的革命,但习惯于王朝更替的中国人并不知晓这次“造反”有哪些新含义。像鲁迅所写的阿Q一样,青年以割掉辫子的行动象征与旧秩序的决裂,但谁也不清楚新秩序意味着什么。张国焘的父母禁止14岁的儿子外出参与革命行动,也禁止他立刻剪掉辫子,因为“他们一方面觉得大清帝国有点靠不住了”,但同样有大量的传闻显示“孙文不过是一个草药郎中”,他能够主宰新中国吗?
就像列宁通过瑞士的报纸才知道1917年3月俄国的起义,孙中山彼时正在科罗拉多丹佛市继续为革命做着募捐活动。美国舆论对他持有怀疑,10月10日的《纽约时报》社论称孙的募捐工作不会成功,而第二天又有一家报纸认定:只有袁世凯是惟一能将和平与秩序给予中国的人。
直到10月12日上午,孙中山在赶火车去堪萨斯城前用早餐时,才在一份当地报纸上知道这一事件。在美国作家斯特林·西格雷夫的描述中,孙中山意识到新政府的命运很可能由列强决定。他火速赶往华盛顿而非中国,在被当时的国务卿诺克斯回绝私下会见时,他又前往伦敦,但英国外交部只给出了“中立”的信号,接下来,他在法国总统克里蒙梭那里也毫无收获。西方主要国家政府将孙视作“流亡分子”,在他们眼中,“孙大炮”的绰号暗示了他蕴涵的破坏性与不稳定性,而非中国人欢迎的革命精神。
在1917年4月8日的苏黎士车站上,列宁的朋友、后来的苏联*长Anatoli Lunacharsky记录下这位流亡领袖所说的话:“终于,终于,我将抵达我出生的地方,我一直在为它做准备,我准备整整一个政党,没有它,我们的生命将是不完整的。”
1911年12月25日,孙中山在结束16年的流亡生涯终于回到上海之时,他所受到的欢迎颇具象征色彩。当国内一些报纸纷纷揣测他从美英法带回了军舰与大批贷款之时,孙却对记者说:“予不名一文也,所带着革命之精神耳!革命之目的不达,无和议之可言也。”7天后,孙中山得到了17联省的支持,尽管他“不名一文”,除了一个松散的革命组织并无军队,然而在大多数人心目中,他比旧朝廷的袁世凯与新革命的领袖黎元洪更值得担当新政权的大总统,即使它是临时的。
1912年1月1日场面隆重的就职典礼既是孙中山一生的巅峰时刻,也标志着转折的来临。未来的中外历史学家无一不承认孙是现代中国之父。尽管孙中山本人常被反各种势力的攻击所困扰,但他对于未来中国的方向却保持着一致的清晰——建立现代制度。他在1905年即已提出了将国人改造成现代公民的意愿,在辛亥革命后他也表示:“满清时代,权势利禄之争,我人必久厌薄。此后社会当以工商实业为竞点,为新中国开一新局面。至于政权,皆以服务视之为要领。”
孙中山与蒋介石(3)
无人能够预测孙中山在南京宣誓就职时未来中国的局面。那一年蒋介石25岁,在辛亥革命时参与了杭州的起义,并成为临时组建的沪军第五团的团长,而他尚未见过国父的模样;18岁的毛泽东是一名常帮战友写信、每月挣7元钱的新兵,他被革命鼓舞着,他的政治蓝图至少已实现了1/3(孙成为总统),但他不知道自己的前途;*当时7岁,他当时的名字是邓希圣,他的父亲希望他背熟“四书五经”,以追随传统圣贤。
不断革命
孙中山的总统任期仅仅持续了两个多月,他不仅丧失了职位,还必须承认“袁世凯是当今惟一能够统一中国的人”。接着,他最得力的助手宋教仁被暗杀,依靠议会制而再造中国的努力失败。他发动了二次、三次革命,以对抗袁世凯的复辟企图,在紧接而来的流亡生涯中,他领导的革命活动,常遭挫折,少有成功。
1917年,孙中山仍未意识到一个严密的组织、一支可以支配的军队、一块巩固的根据地是保证革命成功的基础。在广东军阀陈炯明的帮助下,他在广东建立了政府,但天生的梦想气质不断催促孙中山统一中国,他的革命决心与陈在广东的统治利益发生了冲突,他被后者通缉,逃离,半年后,在临省军阀的帮助下才于1923年初回到广州。
美国记者哈里森·索尔兹伯里在《俄国与中国的战争》一书中说,倘若不是过早逝世,孙可能成为一名共产党。他从美英学习议会制度与现代政府,却在民族主义情绪上与“反对帝国主义”的布尔什维克更近似,他在西方主要国家面临的外交挫折,也促使他接近俄国的愿望越来越强烈。甚至孙中山与列宁对待革命的气质都有几分类似,“不断革命”是托洛茨基发明的著名词汇,它促使列宁在二月革命后,发动了十月革命。而这个词同样适用于孙中山的一生。十月革命不仅使身在北京的李大钊、陈独秀备感振奋,它同样令52岁的孙中山在1918年致信48岁的列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