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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芳心似火--兼论齐国的恣与累-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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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就在大王的寝车上装满了鱼虾。就这样,一车臭鱼烂虾,陪伴了千古一帝最后的旅程。
  秦始皇的一生,最险峻难忘的一些经历都与东方连在了一起。首先是他的姓氏,有人追根溯源,说他的祖上其实就是东海人。赢姓来自东部沿海,这对一个西方渭河流域的霸主来说可不是小事,因为这是血缘的追认。所以当秦兵一路向东打过来,他们攻城掠地的时候,秦始皇内心里或许会有极其复杂的感受。这种“打回老家去”的代价真是太大了。但这毕竟是一种帝王的统一大业啊,一旦开始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他晚年一次次往东颠簸,不顾路途遥远身衰体迈,除了受寻找三仙山、长生不老的念头所吸引,可能还有更深层的血缘的力量,有认祖归宗的奇怪宿命在起作用。统一大业完成以后,已经平定的六国财富异珍尽可以全部集中到咸阳,这时候最让他惊喜诧异的还是齐国,从文化到物产,这个东方大国都让人啧啧称奇。丝绸骏马和最锋利的宝剑,黄金白银,奇装异服,更有高大俊美的齐女。齐国沿海一带是有名的出美女的地方,她们一个个明眸皓齿,从肌肤到说话的音调都与内地大不一样。早年秦始皇娶的齐妃就是齐国人,这是最受他宠爱的女人,他们生下了一个英俊的公子,就是扶苏。
  齐国都城临淄的繁荣被无数人说过了,那里有天下最多的富贾,最长的商业街,最大的踢球场,还有名震天下的稷下学宫,有迷人的韶乐演奏,有卖艺也卖身的歌妓。这些在以前都是耳闻,除了少数往东经商的人和出使的官吏,对大多数长安人来说都停留在口耳相传的阶段。不过那些偶尔来到长安咸阳的齐国人也加剧了这种传奇。来到这里最多的是绸缎商和盐商,再就是游学的各类人士,特别是神秘莫测的方士们。
  从临淄往东三百里就进入了东夷莱国的地界,它才是隐在齐国身后的神秘之地。这里无边的膏壤连着大海,大海又连接了天外,最怪异最费解的事情就在这一带频频发生。其中不可胜数的当然是神仙故事,这是沿海人与另一个奇异世界交往的记录,原来人与神的分界就在这里。秦国有渭河大平原,良田千顷,可是这与大海相比就算不了什么了。大海无边无际,其中有时隐时现的岛屿、有茫茫水雾,那里的一切都是未知数。关于这些不能抵达之处,一切也就只好听任方士们随口演绎了。秦始皇越是到了晚年就越是知道,齐国虽然被武力征服了,但这其中真正的隐秘还远远没有打开,这里等待他进一步征服的东西,还有许多许多。
  于是就有了秦始皇晚年的东方之旅。以当年的马车而论,从西到东走上这么一趟,费去的时间和精力在今天看来真是不可想象。究竟是一颗多么固执的心、多么巨大的吸引力,才能让年迈的帝王走上这个可怕的旅程,也就只有留给后人去猜测了。就这样他上了路,而且一连走了三次。如果不是最后一次沙丘上的死亡阻止了他,他还会将这种旅程重复多少次呢?谁也无法预料。
  秦始皇死了。他的遗体被运回咸阳,葬在了渭河大平原上。直到今天,他的巨大陵墓都没能完全发掘,所以今天的人还不知道它的浩大规模,不知道他最后的地下宫殿是怎样的。只不过挖掘出小小的一角,就发现了一大片令人震惊的兵马俑:这些陶俑甲胄在身,神情肃穆,又威严又迷茫地望着一个方向。
  那是东方,是齐国的方向,是茫茫大海的方向。
  

究竟什么是齐国人的文化性格?
(见原书第二章之《游走》)
  半岛东部原住民被称为莱夷人,他们的来路颇费猜详。考古学家认为其中的一部或大部,在更为久远的时代曾经奔走于贝加尔湖以南,直到胶东半岛这样一个极广大的地区,属于强悍的游牧民族。当年辽东半岛以南的老铁山海峡还没有发生陆沉,就是说从古登州到东北,整个这一大片水域是不存在的,那时还是通途。这些人或从南向北,或从北向南游荡,最终从严寒地带一路南下,在四季分明土地肥沃的半岛地区定居下来。新的地理环境让驾驭骏马的民族渐渐收心敛性,植桑种稻,成为精致农业的初创者。考古发掘已经不断证明,与同期相比,这里出土的陶器是天下最为精美的。他们在这里建立了莱国,最兴盛的时期地域极为辽阔,不仅囊括了现在的半岛东部,而且西达黄河、南抵泰岳,差不多与后来齐国最强盛时期的疆界吻合。
  这个莱国在狄戎东进的过程中时有变故,经历了不少残酷的战争,原先与之联合的部族也发生过背叛行为,所以疆土还是一点点萎缩了,渐渐只剩下了胶东半岛部分。最危急的时候,这个国家的一批精锐还曾穿越老铁海峡北上,也许要为一个民族的大撤离做好探路的准备。当然这都是后来人根据考古的推断,只比一般的想象坐实一点罢了。
  不管怎么说,莱国人比较起来还是不够安分的一类,这就不同于一般的农耕民族。他们游牧的野性潜伏在血管里,一经呼唤触动就要蹿跳出来,恢复起游走的老习惯。所以即便经过了许多代以后,当后来半岛出生的人早已忘记了先祖的来路时,血脉的力量还仍然在起作用。这就好比一个人夜里常常做一个相同的梦,梦境在醒来后总是不愿消逝,并且觉得这个未曾去过的梦境之地不知什么时候真的光顾过一样,因为那里的一切实在太熟悉了。这种情形可能就是血脉的作用,是血脉的记忆。
  莱夷人的骏马后来少了,并非人人都能骑在马上,但是远行的心事却是人人都有的。翻翻史书,会发现这里有这么多的男男女女抵达了四面八方,他们当中的一部分人由于举事不凡,最终青史留名了。秦国统一中国之后,都城不再是临淄,而是远在天边的咸阳。这个西部城郭对大海边上的人而言是多么遥远和陌生,不过就像当年游走临淄一样,他们很快就不畏艰难地一路跋涉到了咸阳。他们总是像孩子一样好奇,想亲眼看一看这个政治经济中心,看看自己能否对这里施加一些影响,多多少少改变它一点什么。
  结果就是齐国方士的大批西进,是齐国商贾频频出现在咸阳街头。这在当时,对于相对封闭的秦国而言是个不小的冲击。如史书所记,他们当中的不少人直接影响了秦国的政治,与当政人物多有接触,甚至和秦始皇本人取得了密切的联系,一度还让其言听计从。莱夷的这些人游走成癖,玩耍游戏的心也太重,这就与纯粹农耕立国、严刑峻法的秦国人在脾气上犯冲。所以说后来发生的焚书坑儒事件,也不能完全从政治背景上寻找原因,其中还有一些虽然微小,却不能不予以正视的问题,这就是海边的人与西部的人脾气犯冲。
  不甘寂寞,生性好奇,活泼多动,同时又野心勃勃,可以说是齐国东部人的特征。这些特征后来真的影响了齐国的文化和政治,以致于可以说,齐国的政治文化观整个就是莱夷人的。看齐国从王子到大臣,一个个都是这样的风格,他们衣袖常舒,甩甩达达,像是一天到晚被海风吹拂一样。这些人虽然身居高位,言行却颇不稳重,有时冲动得很,行为常常有些夸张。比起邻居小国鲁国来,齐国显得水气太重,远没有以土为本的鲁国夯实,可以说不够庄重。齐国越来越像一个游玩的地方,而不是法纪礼仪的严整之邦。当然这是指它的后来,是从齐桓公齐威王一路下来,到了齐闵王这个时期的情状。
  近代人有一个壮举,就是东北三省的开发。这是一个漫长的、艰苦卓绝的过程,很难简单加以概括。但有一个事实是难以否认的,就是无论是起初还是最后,走在前边并且人数最多的,还是齐国东部,即被古代称为东莱的这些人,具体点说就是今天胶东半岛地区的那些人。这些人在两三代以前就开始过海,最先踏上了东北阔土,然后一代代接续,使这场规模浩大的移民活动持续了整整两个多世纪。如果我们从更早的氏族血脉和文化上寻找答案,就会想到老铁海峡陆沉以前的那些故事。可以说,没有比半岛上的人再熟悉东北、再想念东北的了。那是他们的祖先曾经反复穿越的一个开阔的空间。
  除了向北,再就是向东。东方的淼淼大水阻隔了跋涉,却因此而引起了更多的想象。造船业发达起来之后,东莱的渔业国内第一。可是有些连航船也难以抵达的深处,也就只有依靠幻想了。他们以为海市蜃楼只是远处场景投射在这里,更深远处必是仙地了。后来在稷下学宫名声大振的邹衍,就出生在齐国的一个贵族家庭里,他最有名的学说就是“大九州”说,提出了阴阳五行自然学说的理论模式,但又与道家有所区别。在他看来,中国只是一个“小九州”,是世界的一小部分,只占天下的八十一分之一。他到底是怎么推算出这个比例来的且不论,但其开放的宇宙观倒是令人钦佩。他认为中国之外的九州,“乃有大瀛海环其外”。这种博大和浪漫并非人人认可,比如同为齐人的刘勰在《文心雕龙》中就批评邹衍:“邹子之说,心奢而辞壮。”“心奢”与“辞壮”尽管用在这里是贬意,但实事求是地说,也算道出了齐人特别是莱国人的某些特征。
  至今,走遍日本及朝鲜半岛,可以发现当地有许多人的祖先系齐国东部移民。一个游走四方的民族的确发现了不少新奇,他们边走边看,不断寻找新的机会,主要是商机,是肥沃的土地和壮丽的山河。如果有机会从政,可以管理社会和民众,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露上一手。
  

从对弈看输与赢的关系
(见原书第三章之《棋形不好》)
  相传东莱自古就有许多高超的棋手和琴师,还有一些擅长舞剑的异士。传说海边上最有名的一位棋手终日面对一个棋盘、两个棋罐,静待高手前来对弈。远远近近听说了有这样一个人,就赶去与他下几盘。都说这位老人棋技高超到了极点,几乎没有人能够战胜他。但到了后来人们才发现,有时候老人赢了棋非但不高兴,还要发出长长的叹息。原来他不仅要赢棋,还要摆出一局好看的棋形:结局时棋子摆出的形状不好看不美观,比输了棋更让他遗憾。对他来说,赢了棋且棋形好看,才是最高兴的事情;输了棋但棋形尚好,也还不错;最糟糕的莫过于出现一个丑陋的棋形了,这时无论赢输都让他败兴。
  究竟怎样的棋形才算好看,大概局外人没法知道。讲究棋形,对他来说就是重视下棋的全部过程,重视每一个局部,而不仅仅是那个结果。结果只是整个事件的一个组成部分而已,它代替不了其他的部分。这种风格和习惯最后影响到了很多人,不仅是齐国,还有周边一些国家,甚至波及到今天的海外地区。最高明的棋手对棋形有一种苛刻和痴迷,只片面追求赢棋的人,往往是品级较低的。
  相传那个莱国人由于过分注重棋形,终于导致了连连失败。不少虚荣的毛头小子也拥到老人那里,以赢了老家伙多少盘棋而自傲,到处标榜自己。他们发现老人输棋越来越多,却越来越高兴。这种情形只是到了许久之后,才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因为老人按下一子的时候几乎不假思索,出手飞快,双眼眯着,似乎不再仔细分辨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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