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评水浒-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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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回的简评中,我说过林冲是一个具有“顺民”性格的小军官,对于自己的一生,基本上尊奉的是“逆来顺受”的信条。因此在“王法”面前,他从来不敢反抗,哪怕是受了冤枉,他所追求的,依旧是等到“挣扎回来”的那一天。宋朝的“流刑”,是有等级和时间的。最高不过“三年三千里”。从书中看,林冲所得到的刑罚,是“流两千里”,年限没说。当然最多也不过是三年。因此他总觉得自己还“有盼头”,总想“挣扎着回来”。也因此他没有想到过要“鱼死网破”,舍不得“豁出去大干一场”。这就是他实实在在的“顺民心态”。
因此,他在“灯草人儿”似的解差面前,也是一副“顺民”形象,唯唯诺诺,不敢说一句重点儿的话。连薛霸那样故意害他,用开水烫他,他也不反抗。这事儿要是发生在鲁智深身上,不把薛霸活活劈了,那才奇怪呢。但是他和鲁智深不一样。鲁智深是什么都不怕,死了就死了,活着绝不窝窝囊囊做人。他却一定要“奉公守法”,哪怕这王法对他并不公,他也忍着。
林冲的遭遇如果发生在鲁智深身上,其结果肯定不一样:第一,陆谦是非杀不可的;第二,在押解的路上,绝不会让猪狗一样的解差侮辱戏弄,很可能不是解差杀了他,而是解差被他所杀,然后返回东京,杀高太尉和高衙内报仇。——这就是“顺民”和“暴民”两种不同心态和不同活法。
在书中我们知道,鲁达以前是在老种经略相公那里“勾当”的,无疑是个行伍出身的军官,而且武艺高强,身经百战。调到小种经略相公这里,也没有成家,是租的客房居住。可以说是“一身无牵挂”。林冲的出身,不但《水浒传》中没有交代,南宋末年的《大宋宣和遗事》中,也只说他是押运花石纲的十二指使之一,没有他的任何故事。他明明是“宋江等三十六人”之一,但是在龚开的《宋江三十六人赞》中,却居然没有他的姓名。因此,我们只知道他一出场就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老丈人也曾经是个教头,通过鲁智深的口,我们知道林冲的父亲当年也是提辖,至少在东京没有父母兄弟,后文也没有提起他有什么亲属,只说从小和陆谦一起长大。因此,对于他这个人的性格形成,我们竟无从分析起。只能说他是个天生的“良民”,是个“逼也不反”的“顺民”。
鲁智深终究军人出身,是个粗中有细的人:他和林冲同住一家客店,连薛霸用开水烫林冲这样的事情都看见了,却居然没让林冲和公人发现他,简直像一个神出鬼没的侦察英雄。他一路护送林冲,像他这样嗜酒如命的人,一路上居然不怎么喝酒,也是十分难能可贵的事情,充分显露他“军官出身”的特点和办事原则。书中同时写林冲的循规蹈矩,像他这样的英雄人物,却被两个狗一般的公差给捉弄得无可奈何。通过对比,写出了两个人不同的性格,也告诉人们:过份软弱,就是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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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越评70回本水浒传 第八回(6)
柴进这个人物,在《大宋宣和遗事》中,身份和林冲一样,也是押运花石纲的十二指使之一,也是个没有任何故事描述、一笔带过的角色,不是什么主要人物。在《水浒传》中,仅仅因为他姓柴,得到了施耐庵的联想,居然成了柴荣的嫡孙,而且享受“丹书铁券”免死牌的殊荣。
山东快书称柴进为“小梁王”,其根据,可能是《新五代史?世宗纪》中的这样一段话:“恭皇帝,世宗第四子宗训也。世宗即位,大臣请封皇子为王,世宗谦抑久之。及北取三关,遇疾还京师,始封宗训梁王,时年七岁。”因为后周的末代皇帝曾经被封为“梁王”,所以柴进就顺理成章地被称为“小梁王”了。……不知道柴荣为什么不根据一般习惯,把皇位传给长子,却传给当时只有七岁的第四个儿子柴宗训。总不能说前面三个儿子都不成才,只有这个七岁的娃娃最有才干?或者说前面三个儿子都死了?或者说宠爱最小的儿子?总之,皇帝幼小无能,难怪赵匡胤要产生篡位的心思。
实际上,柴荣驾崩之后,刚刚登基没有几天、只有七八岁的小皇帝柴宗训根本无法控制朝政。赵匡胤导演了“陈桥兵变”的活剧,接着又导演了一出“禅让”的喜剧,封八岁的逊帝为“郑王”,“以奉周祀正朔,服色一如旧制”。
柴进既然是“逊帝”的嫡传后代,不管他是小梁王还是小郑王,总还有一个爵位儿,有一块“封地”,有几千户“食邑”。只是不知道“郑王”的封地为什么不在河南却在河北。从他祖上八岁逊位到柴进这一代,一百八十多年过去了,曾经有过的煊赫,也随着时间的流失而逐渐流失。这从他后来居然被一个知府整得狼狈不堪,就可以说明所谓的“丹书铁券”,就像是写在水上一样不可靠。从《水浒传》中看,一百八十多年来,郑王的后裔,好像只有他柴进这一户,其余兄弟辈、叔父辈,好像都没有了。这也是不符合常情的。
总之,柴进的结交官府,接纳四方豪杰,既不是闲得没有事情可干,也不是钱多得花不出去。真正的意图,恐怕还是有一个“重整旧河山”的情结。
至于“棒打洪教头”,则完全是一个小插曲,目的是显示一下林冲的武艺。从书中的描写看,这个洪教头,竟是一个连林冲的一招也接不住的混混儿(洪教头举棒下打,林冲举棒假装架隔,立刻回棒打他下三路,洪教头就倒下了),不免有些太煞风景了。试想:如果林教头和洪教头在月光下大战三百回合,不分胜负,最后由柴进出来从中隔开,让他们握手言和,该有多么热闹?实际上,比武双方如果实力相差太远,并不能显示取胜一方的勇武的。
最后一段,写林冲进牢营以后的所见所闻所为,就比较贴近生活了。
古今中外,监狱总是最最黑暗的地方。在监狱里从事管理的官吏走卒,也大都是黑心肠加铁心肠的人。他们大都只认识铜钱银子,不懂得人情道理。真正有良心、有学问的人,也不会去干这一行。不要说是古代了,就是新中国,也依然是监狱和劳改队、收容所里最黑暗。那里面,无法无天的事情层出不穷。
幸亏林冲有柴进这样硬的后台做戳杆儿,身上又有银子。所以他能得到看管“天王堂”这样基本上不用劳动的“美差”。
写差拨的小人嘴脸,如见其人,如闻其声;真是钱能通神,更能役鬼!
《水浒传》中对于“牢营生活”的描写有许多处。不管是沧州的、孟州的还是江州的,基调大都一样,那就是:这是一个流氓专政、好人遭殃的地方!
关于本回书的文笔结构,金圣叹老先生有一篇洋洋数千言的评语,几乎把施耐庵捧上了天去,认为司马迁的《史记》,也不过如此。尽管有点儿文过饰非,却也还能言之成理,不妨看看:
……松林棍起,智深来救,大师此来,从天而降,固也;乃今观其叙述之法,又何其诡谲变幻,一至于是乎!第一段先飞出禅杖,第二段方跳出胖大和尚,第三段再详其皂布直裰与禅杖戒刀,第四段始知其为智深。若以《公(羊传)》、《谷(梁传)》、《大戴(礼记)》体释之,则曰:先言禅杖而后言和尚者,并未见有和尚,突然水火棍被物隔去,则一条禅杖早飞到面前也;先言胖大而后言皂布直裰者,惊心骇目之中,但见其为胖大,未及详其脚色也;先写装束而后出姓名者,公人惊骇稍定,见其如此打扮,却不认为何人,而又不敢问也。盖如是手笔,实惟史迁有之,而《水浒传》乃独与之并驱也。
又如前回叙林冲时,笔墨忙极,不得不将智深一边暂时阁起,此行文之家要图手法干净,万不得已而出于此也。今入此回,却忽然就智深口中一一追补叙还,而又不肯一直叙去,又必重将林冲一边逐段穿插相对而出,不惟使智深一边不曾漏落,又反使林冲一边再加渲染,离离奇奇,错错落落,真似山雨欲来风满楼也。
又如公人心怒智深,不得不问,才问,却被智深兜头一喝,读者亦谓终亦不复知是某甲矣,乃遥遥直至智深拖却禅杖去后,林冲无端夸拔杨柳,遂答还董超、薛霸最先一问。疑其必说,则忽然不说;疑不复说,则忽然却说。
譬如空中之龙,东云见鳞,西云露爪,真极奇极恣之笔也。
又如洪教头要使棒,反是柴大官人说且吃酒,此一顿已是令人心痒之极,乃武师又于四五合时跳出圈子,忽然叫住,曰除枷也;乃柴进又于重提棒时,又忽然叫住。凡作三番跌顿,直使读者眼光一闪一闪,直极奇极恣之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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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越评70回本水浒传 第八回(7)
又如洪教头入来时,一笔要写洪教头,一笔又要写林武师,一笔又要写柴大官人,可谓极忙极杂矣。乃今偏于极忙极杂中间,又要时时挤出两个公人,心闲手敏,遂与史迁无二也。
又如写差拔陡然变脸数语,后接手便写陡然翻出笑来数语,参差历落,自成谐笑,皆所谓文章波澜,亦有以近为贵者也。若夫文章又有以远为贵也者,则如来时飞杖而来,去时拖杖而去,其波澜乃在一篇之首与尾。林冲来时,柴进打猎归来,林冲去时,柴进打猎出去,则其波澜乃在一传之首与尾矣。此又不可不知也。
凡如此者,此所谓在天为云霞,在地为山川,在草木为花萼,在鸟兽为翚尾,而《水浒传》必不可以不看者也。……
李卓吾曰:“施耐庵、罗贯中,真神手也!摩写鲁智深处,便是个烈丈夫模样;摩写洪教头处,便是忌嫉小人底身份。至差拨处,一怒一喜,倏忽转移。咄咄逼真,令人绝倒。异战!”
王望如曰:进为柴世宗后裔,慕孟尝之名,行郭解之事,亦非圣世所宜有。然轻财好施,扶危济困,患难人多归之,当入太史公游侠传。视其待林冲置酒捐金,亦交谱一则佳话。
又曰:洪教头自负才过林冲十倍,又恐东君胸中有林无洪,放出鄙夷之词以灭之。后世嫉贤宰相,得无类是。荣进虚怀善下,一心薄洪教头,一心爱林教头,又不肯以有尽之金钱供无穷之过客,借此演棒,平洪教头之气,试林教头之才,若以之司黜陟(zhì志),最能造就豪杰。惜乎其以草泽终也。
吴越评70回本水浒传 第九回(1)
第九回
林教头风雪山神庙 陆虞候火烧草料场
话说某一天,林冲正在街上闲走,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叫,回头一看,认得是酒生儿①李小二。——当初他在东京的时候,多蒙林冲照顾;后来不该偷了店主人家的钱,被捉住了,要送官府问罪,又多亏林冲出面陪话,救了他免送官府,又替他陪了钱,方才脱免。京中安不得身了,又多亏林冲周济他盘缠,这才上路投奔亲友,不想今天却在这里撞见。〖一者突出林冲善心的一面,二者交代李小二的劣迹,也是突出林冲不分好歹、善于抹稀泥的一面。此外,《水浒传》中的“无巧不成书”,也实在太多了些。这说明作家在构思故事的时候,手法不多,还没有完全成熟。〗
林冲问:“小二哥,你怎么也在这里?”李小二急忙行了跪拜礼,说:“自从得到恩人救济,小人到处投奔人不着,辗转来到沧州,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