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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部分

石门开-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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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就要发起总攻,时间定在 3 点 40 分。” 聂荣臻看了看表,“这么说,我们来的正是时候,好戏还没有错过。” 秒针的红色箭头,循着固有的轨迹,轻轻划过表盘。 三颗信号弹腾空而起。
就在这一瞬间,大地抖动起来。 不到半分钟,浓烟便把整个西南合吞噬了,再也看不到屋脊墙院,只能
看到一个个暗红的云团,在村庄上空徘徊、扩散、升腾,给人一种灼热感。 不时,有一些炸药迸出簇簇火花,像金色的喷泉向上飞迸,然后碎成无 数晶莹的红宝石,随风散播在夜空中,异彩纷呈,堪与节日的礼花焰火媲美。
战士们纵身跃出堑壕。 第 6 旅由北向南;
第 4 旅、第 12 旅由南向北; 第 10 旅、第 11 旅由东向西;
第 9 旅由西向东。

四面八方,如滚滚浪潮,撼人心魄。 罗历戎惊慌地从椅子上弹起。正要推门,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啸从头顶直
压而下。 “哗!”不知哪面山墙倒了,屋里充满了刺鼻的硝烟。似乎连空气都在
燃烧。 “军座,共军已经突进了村子。” 罗历戎听出是吴铁铮的声音。
  “快去组织敢死队,一定要给我顶住,绝不能把共军放进来。命令炮兵, 把所有的炮弹都给我打完。”
  罗历戎镇定了一下,来到设在西厢房的作战室。一个参谋正想夺门而出, 见到罗历戎,慌忙后退了几步。
罗历戎也顾不上追究了。“快给我发电报,让北平空军火速派 P—51、B
—52 飞机前来援助。” “军座,我们现在和共军搅在一起,这飞机??” “情况紧急,只能如此了。” 村子里已经乱成一团。
天上、地下、屋里、屋外,几乎找不到一片安宁的立足之地。 惊慌的人们,从屋子里跑出来,又跑回去,再跑出来,不知所措地在街
巷中乱窜。
辎重车、炮车纠缠在一起。马也惊跳起来阻塞了道路,更增加了纷乱。 一面面墙上,满天星似的射击孔里,仍旧喷着猩红的火焰。 冲击的浪潮咆哮着卷过去,翻飞的浪花陡然间变红了。 炮弹密集得像下雹子。
原 4 纵作战科参谋王启炎老人告诉笔者,他亲眼看到敌人的一颗炮弹,
落下来时栽到了我们迫击炮的炮筒里,当时炮膛就炸了,附近的几个炮手没 有一个活着的。
炮弹、枪弹在空中相撞的也有的是。
当时那感觉,就像天上下火,挨到谁身上谁就没命。 各路冲击队伍最后一起汇聚到马家大院,这是清风店的“冬宫”。 大院前是一个空场,罗历戎把搜集来的大小车子上百辆都堆积在里面,
筑成了一道重重叠叠、无法逾越的防线。
  指导员李德胜把 4 个炸药包捆在一起,朝胳肢窝里一夹,身子一闪,不 见了。
“哒哒”的机枪敲着死亡的鼓点。 人们以为他牺牲了。正要再派爆破组,前面忽然传来一阵巨响。 炸裂的木板、铁片、车轱辘以及人和牲畜的残肢崩起老高。人们心里一
乐,随即又一沉,他们知道这突破口的代价。“为指导员报仇——” 队伍呐喊着冲过去。
冲到跟前,发现了一个浑身黢黑的人。 “怎么,指导员你没光荣啊!”
  “罗历戎没捉着,我能光荣吗?”李德胜嘿嘿一笑,整个脸盘只有几颗 牙齿是白的。
门外的喊杀声、爆炸声越来越近。 罗历戎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来回打转。

  “军座,这里不是久呆之地,快转移吧!”副军长杨光钰和副参谋长吴 铁铮跌跌撞撞地走进来。
  “往哪转移?”罗历戎脸上浮起一丝绝望凄然的苦笑。“我听着,东边 好像枪声稀一点,落到这个地步,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三个人在侍卫排的保护下,刚刚走出马家大院,天上传来一阵沉闷的“嗡 嗡”声。
“我们的飞机。”罗历戎眼睛一亮。 仿佛为证实他的话,几颗黑点儿从机翼弹落,其中一颗就落在附近。 刹那间,房倒屋塌,砖石飞溅,弥漫的尘土盖了罗历戎一身一脸。 “呸!”罗历戎狠狠地唾着沾了满嘴的土末子。 “他妈的!投弹也不看个地方,长着眼睛都是出气的。” “军座,我们要不然再回军部避一避吧。” 罗历戎想了一下,“你们先回去,我到 7 师李用章那去看看。”22 日上
午 10 点左右,战斗进入尾声。 枪声渐渐稀落下来。
  俘虏们从一个个破烂不堪的院落里被押出来,足有四五百人,呈四路纵 队,狼狈不堪地往外走。
刚刚走出村口,一阵刺耳的引擎声震得鼓膜“嗡嗡”直响。俘虏们不约
而同地抬起头。几乎就在同时,机头轻轻一压,屁股后面甩出一串炸弹。 人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炸弹已经在头顶炸开了。 紧接着,第二架、第三架敌机接踵而至。 疏散已经来不及了,很多人甚至出于本能的恐惧,紧紧地抱在一起,聚
成了一个个人疙瘩。
几分钟后,浓烟散去,倒在地上的是一片血肉模糊、不堪入目的尸体。 个别侥幸没有炸死的人都吓傻了。 脸上木呆呆地没有一丝表情。过了好一会儿,当窒息的意识又恢复了流
动,他们才想起哭,想起笑,想起骂人。指着天空不停地骂,怎么难听怎么
骂,连祖宗八辈都骂到了。经过三天两夜的鏖战,清风店战斗终于降下了帷 幕。
全歼敌第 2 军军部、第 7 师及第 16 军第 66 团,俘虏敌官兵
11,400 余人;加上击毙之敌,以及保北阻击战中歼灭的敌人,共计 18,
000 余人。 缴获“九二”步兵炮、平射炮、“八二”无座力迫击炮、火箭炮、“六
○”迫击炮共 72 门。轻重机枪 489 挺。长短枪 4,348 支。电台 8 部。打伤 打落敌机各 1 架。
  此外,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收获,名噪一时的第 3 军军乐队和一大批洋 鼓、洋号、长笛、黑管、巴松也成为稀有的战利品。晋察冀军区司令员聂荣 臻闻讯后,兴奋异常。立即指派文工团音乐队队长罗浪前去接收,组成了晋 察翼军区军乐队,成为当时解放军唯一的一支军乐队。
一年半以后。 在北平和平解放入城式上,高亢的军乐,焕发了古城的青春;相继,在
全国第一届政治协商会议闭幕式上,激昂的军乐,振奋起民族的精神; 在人民英雄纪念碑奠基仪式上,雄浑的军乐,奏响了英雄的赞歌; 在举世瞩目的开国大典上,热烈的军乐,使新生的共和国热血沸腾;

  如今,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乐团已成为世界上屈指可数的“礼乐之神”, 然而,却很少有人知道,这支队伍是从清风店走出来的。各纵队都在清点俘 虏,被俘军官名单送到野司。
中将副军长杨光钰 少将师长李用章军部上校副参谋长吴铁铮 军部新闻司上校副主任宋汉之 军部中校参谋主任贾守伦
19 团上校团长柯民生
20 团上校团长曹学渊
21 团上校团长沈仲文
66 团上校团长吴之霖
?? 只是,偏偏不见了罗历戎。
           红土地上的群雕 一轮残月,吐着毫无生气的冷光。 激战后的清风店,到处是残垣断壁,到处是堆积的瓦砾,塌落的檩条冒
着袅袅青烟,破败的窗棂像一个个被剜去了眼珠的眼眶,狰狞可怖地望着幽 黑的苍穹。
没有一丝风,没有一点声响,一切生命好像都不存在了。偶尔,一只乌
鸦扑楞楞地飞过,在一片死寂中弹响一个令人心悸的音符。 大部队和俘虏都撤走了。胡立达奉命带领十几个人驻守西南战场还没有
来得及打扫,到处弥漫着一股血腥。
  胡立达从伏尸喋血的街筒子里走过,忽然,尸体堆中一只高举着鬼头大 刀的手臂吸引了他。若是放在几年前,这种大刀也许并不罕见,在抗战的著 名歌曲中,就专门有一支《大刀进行曲》。可这两年,由于蒋介石运输大队 长的竭诚努力,部队里已经没有多少人再用这种大刀了,连新入伍的战士都 能分到一杆步枪,他为什么还要保留着这样一把寒光雪亮的大刀呢?
胡立达往前走了几步,借着月色,隐隐约约能看清这个战士的脸,却猜
不出他的年龄。只见他左胸有一片已经凝固的紫褐色的血迹,血迹中依稀有 一个不太明显的弹洞,也许是那颗子弹先于他一秒钟终止了他的生命,致使 他抡圆的手臂没有能砍落下来,但他又不情愿把手放下,就这么一直高高地 举着。
胡立达隐隐约约可以感觉到这只手臂在空中挥动时留下的弧形轨迹。在
他身边躺着三具敌人的尸体,都是用大刀砍死的。难以令人相信,究竟是什 么因素,给这支手臂注入了如此蛮勇的力量。
  他的嘴大张着,凝聚着没有喊出的杀声。他的眼睛瞪的滚圆,仿佛在向 苍茫宇宙寻觅着什么?
胡立达想象不出,在他生命的弥留之际,想的究竟是什么? 同样,胡立达也想象不出,他是从什么地方走进革命队伍的?是太行山
下,是黄河岸畔,是华北大平原?在这个世界上,他还有什么亲人吗?在生 命的最后一瞬,他曾想到过他们吗?他是否看到了儿时屋顶上那袅袅的炊 烟?他是否听到了年迈母亲那亲呢的呼唤?
  胡立达悄悄走开了。他曾经想过,是不是把他手里的大刀取下来,日后 革命胜利了,送到博物馆去。但最终他还是没有这样做,他不忍破坏了那壮
  
美的雕像。 黎明。
青灰的晨曦里揉进了一抹暖暖的桔黄。 小通信员还在酣睡。胡立达爬起来,来到村外那片临时改建的墓地。 这里原先种的是棉花,一夜之间,棉花秸都被砍倒了,连那绽着白花的
棉桃都没有来得及收。平整的土地上排满了一方方墓穴。 络绎不绝的大车,一辆接着一辆,上面驮的都是没有来得及上漆的白茬
棺材。
  烈士遗体一具具从村里抬出来,整整抬了一夜。整整摆了一片。还没有 抬完。
  政治处的同志和几位宣传队员正忙着为烈士登记造册。村里的大娘大嫂 们,打来一桶桶清水,双膝跪在遗体旁边,为烈士整容、入殓。
洗去乌紫的血迹,洗去黝黑的烟尘,露出一张张年轻的脸。 每张脸上,似乎还存留着生命逝去的最后瞬间的思想痕迹:痛苦地锁着
双眉;愤怒地咬牙切齿;平静地安然而眠;有的似乎还带着一种沉思?? 手,抖抖的;心,颤颤的;论年龄,还是一群孩子呀! 军装来不及换新的了。只好把那布满汗渍、泥污,撕得条条缕缕的军衣,
轻轻抻平。被子倒有不少是新的,有的边角上还缀着花生和枣。
胡立达轻轻地从一具具遗体前走过。 昨天,他们也许还怀着大小不同的理想和愿望,在冲在杀,如虎如豹。
此刻,却四肢僵硬,直挺挺地躺在这里。
  一抹红艳艳的霞光洒在地上,透着丝丝暖意。世界苏醒过来了。而对于 躺在地上的人来说,世界却永远地沉睡了。
每个生命都是一颗太阳,太阳会陨落吗?
  “老胡,你在这儿,快来帮帮忙,有几具遗体我们怎么也辨认不清。” 说话的是政治处干事王增宪。
胡立达不容分说被拉了过去。这些遗体其惨状令人目不忍睹。有的没了
脑袋,只剩下血糊糊的半边身子;有的全身被烧成焦炭,痛苦地蜷缩着;有 的面目被炸得血迹斑斑,鼻子眼睛都分不清??
胡立达痛苦地摇摇头,不要说这些人大多数都不是他营里的,即使有他
营里的,他也很难把这血肉模糊的遗体和生龙活虎的战士连在一起。 男儿到死心如铁。
胡立达觉得眼窝热辣辣的,他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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