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醉风流-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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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震住了。
突然,那歪嘴斜鼻的男子上蹿下跳地叫嚷起来:“各位街坊,父老乡亲们,这两个南蛮子要杀俺们京师的人啦,昨日把我的嘴打歪了、鼻子打斜了!不得了啦,都打到俺们的门口来啦,大家快上呀,把南蛮子赶回去!”领头的大汉醒悟过来,也大叫开了:“弟兄们,上呀!宰了这两个南蛮子再去告官也不迟!”
一场恶斗愈演愈烈。我们最终寡不敌众,眼看渐渐招架不住,要遭遇毒手了。这时,围观的人中响起一声大吼:“以多对少,有什么光彩?陆冰来也!”只见一个身体壮实的少年腾身而起,跃出人群,两把剑左右开弓,一阵快刺猛攻。只见刀剑迸光,响起一片“哎哎哟哟”的叫痛声来。
这时崔叔封带领差役飞马而来。原来,早就有人报告了尉署。崔叔封一到,立时将全体械斗人员统统拿下,一起押解到尉署。
崔叔封见到我,微微点了点头,见我会了意,他立即就板起面孔向其他人询问案情。我也装作和他素不相识。在尉署里,那帮人仍然大吵大闹,惹得崔叔封大怒,因为平日里就是这伙歹徒强买强卖,欺行霸市,横冲直撞,还拐骗妇女,调戏胡姬,经常聚众斗殴,称王称霸。现在居然挑起了京师市民和外地人氏成伙聚斗,真是胆大包天!崔叔封气不打一处出,大骂:“狗杂种想造反是吧?给我狠狠地打,看看哪个还敢猖狂?”
众公差平日里就对那帮人憋了一肚子的怨气,现在有了上司一声令下,一个个就狠劲地挥起法棒,劈头盖脑地打,把十多个恶棍打得头崩血流。崔叔封见他们一个个都低下头去,再也不敢张牙舞爪了,才叫人将那一帮恶棍收监,然后将我和王炎以及陆冰取保释放。
再说,小虾儿拉着王炎的小厮急忙奔金市典当行找梁风筝,可梁风筝出门多时了。大家急忙分头去找,很快就在金市胡姬酒楼把他拉了出来。梁风筝得知情况,立即叫起一伙人,旋风般一直追到尉署,正好我们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梁风筝好像十年没打过架了似的,一副手痒痒、脚痒痒的样子。他愤愤恨恨地说:“以后他们再敢动你们的一根汗毛,我叫他们提着人头来见我!”于是他就在近处的酒楼付了钱,让我们饮酒压惊,而他自己带领着一伙人回金市去了。
我和王炎同时举杯向陆冰敬酒。得知陆冰是苏州人氏,系三国时名将陆逊的后人。我对这位比自己年轻许多岁的救命恩人非常感激,见他确实卓尔不群,于是解下龙泉宝剑要赠给他——我要“宝剑赠壮士”。陆冰不肯接受,他很钦佩王炎的剑法,说王炎是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所见到的第一个剑法过人的人。王炎连连否认,于是说起前几天得罪几个赌徒的经过,致使我和陆冰对那帮人恨得咬牙切齿。
原来,那天王炎从东市去城北瞻仰大明宫后,折到朱雀门大街闲逛。走到大街跟兴道坊接口处,见街口上围了百多人,凑近一看,是一伙赌棍正在斗鸡。正战斗着的两只鸡是一白一黑:黑的名叫“黑寡妇”,主人就是那个歪嘴斜鼻的地痞张宣冬。
张宣冬是个喜欢整古作怪的流氓,明明是只公鸡,可他硬要叫做“黑寡妇”;白鸡叫做“小恶霸”,鸡头是马黄,人称老蚂蟥。地上摆着两串铜钱,那是赌注。斗了好久,“黑寡妇”终于败下阵来,那老蚂蟥收了钱、笼好鸡,吹着口哨摇头晃脑地走了——他是那种见了女人直不起身子提不起裤子、身上一有钱就要找女人的淫棍,现在赢了钱就急着要去嫖娼了。歪嘴斜鼻的张宣冬蚀了本,有气无处发,等到看热闹的渐渐散去后,便追上一个卖咸蛋的老头子,说是要买半篮咸蛋。老头子把半篮咸蛋包好,张宣冬提了咸蛋便走,他是个地痞,平日里欺软怕硬的,专门欺负那些做小本买卖的人,根本就不打算付钱。
张宣冬还有一个让长安城里的老百姓和小流氓人尽皆知的可恶故事,他是个好色之徒,老婆长年有病,满足不了他可怕的性欲,而她的老母年纪轻轻时就守了寡,老了还风韵犹存。张宣冬不但长了一副兽面,皮肉里头还包着一副兽心和兽胆,有一天晚上他欲火焚身,竟然摸到了自己的母亲的床上,把70岁的老人也强奸了。他母亲在他发泄了兽欲后,羞愧难当,大骂着拿了把菜刀要杀他,但毕竟人老体弱,赶不上精头滑眼的他,就用菜刀割了手腕,血流到天亮,死了。所以,长安城里知道张宣冬的人,除了那些和他一样的人渣之外,没有一个不对他指指点点的,背地里都叫他“狗丢儿”,意思是做人太贱了,比吃屎的狗还要贱、还要丢人。
却说老头子急了,连忙把张宣冬的“黑寡妇”抢在手里,坚持要他给咸蛋的钱。一个要,一个不给,于是两人争吵起来。王炎全都看在眼里,走上前去为老头子主持公道。地痞流氓张宣冬一听王炎是外地口音,丢下老头就对王炎动了手脚,惹得王炎火起,一记扫堂腿,把歪嘴扫倒在地,本来就歪嘴斜鼻的张宣冬,嘴更歪了,鼻更斜了。他气急败坏地指着王炎骂咧咧:“老子记着你,你最好不要走,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老子在长安城里没有什么搞不掂的事!”于是就发生了裘皮市上的一场较量。
我们都愤慨不已:“连皇城脚下都有这么多地痞流氓,这天下还会有什么地方是真正太平的了?”
看看天色将晚,陆冰住在晋昌坊雁塔的亲戚家,王炎要从东市搬来和我一起住,我们只好依依不舍地分手了。
三
日子就在我和王炎、陆冰的亲密交往中一天天逝去。
随着东门外灞桥的柳叶变得衰黄,秋天就要过去了。王炎要走,我约一帮朋友为他饯别。酒壮诗情,我为王炎写下了《送友人入蜀》:
见说蚕丛路,崎岖不易行。
山从人面起,云傍马头生。
芳树笼秦栈,春流绕蜀城。
升沉应已定,不必问君平。
王炎感激地收下了。然而我觉得千言万语只是刚开了个头。崔叔封也见我诗兴未尽,就大声说:“今日的饯别又不同往昔,太白兄斗酒之后才会诗情大发,来来来,喝喝喝,我们要看着你写出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诗来!”他的话激起了我的豪情,我举杯连敬王炎三杯,再敬所有的人三巡,然后又自饮三杯。梁风筝也毫不示弱,他向我敬酒,一眼不眨地连干三杯。我对他大笑,高声说道:“我李白舞剑不是你风筝的对手,但要说饮酒嘛,我可是和你饮上三百杯的!”
梁风筝自然不服气,于是我们就斗上了酒。
崔叔封唱数:“太白,三十杯!”“风筝,三十五!”梁风筝哪里知道,我李白饮酒,前30杯是有些迷迷糊糊的,可是越往后饮就越不迷糊、越明白、越喝越上瘾了。到了我大汗淋漓、狂呼乱走的时候,就是我出口成章的时候了。不久就到了50杯、100杯,王炎虽然知道我的酒量,但他也是第一次见到我连饮百杯,生怕我醉了出事,连忙上前阻止。
“我李白怎么会这么轻易就醉了呢?”我挽着他的肩膀对他说。我给他递上一大杯,自己也满斟一大杯,我对着在座的宾客慷慨地说道:“王大哥,蜀道艰难,世道更难啊!我李白原本就是蜀人,对蜀道也还看作畏途。你我历经坎坷,我无法脱离酒色的浸淫,你却能直面险峻的蜀道,勇往直前,我今日就是醉酒也要为你壮行!”我一饮而尽。
300杯之后,我离开座位,推开西边的一排窗户,纵目西望,只见层峦叠嶂,满目凄迷。仿佛看见了绵亘起伏的秦岭,看见了青葱苍翠的太白山、看见了遮天蔽日的大巴山,看见了雄险的剑门古道,看见了在蜀道上躅躇而行的路人……
噫吁哦,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我一边舞剑,一边吟出激越的诗句:
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问君西游何时还?畏途谗岩不可攀。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绕林间。又闻子规啼夜月,愁空山。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豕,冰崖转石万壑雷。其险也如此,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
哎呀呀,山多长高、多么险啊!蜀道的难行,比登上青天还难!传说中的蚕丛和鱼凫这两位古蜀王,他们建国的年代是多么久远不明。从那时起到现在,已经有48000年了,蜀国还不曾和秦地的人们沟通来往。
为什么说蜀道的难行比上天还难呢?你看,长安西面有关中一带最高峰太白山挡住了入蜀的道路,山是那样的高,只有鸟儿飞行的路径,沿此可以横越峨眉山的顶峰。蜀道的高危难行,究竟何以见得?你看,上面有太阳神的六龙车也要回车绕道的高峰,下面有波涛滚滚的、为大山所阻而回旋转折的急流。黄鹤善于高飞了吧,它们尚且不能越过;轻疾敏捷的猿猴想要通过,也愁于不能攀援。那青泥岭的山路是何等曲折盘旋,每走一百步就要绕着峰巅九次转弯。山高入云,走在上面,用手就可以摸到星星。仰起头来,似乎呼吸都被压抑而屏住了。
唉,山势是那样峻危,行走是那样艰险,直叫人心惊胆战,只好手抚胸口,坐下来连声长叹。我且问你,你到西边远游,什么时候回还?那可怕的路途、险峻的山巅,实在是不可攀越。一路上,只见悲伤的鸟儿在古树间啼唤,雌的跟着雄的飞绕在丛林间。又听到杜鹃鸟在月夜里哀啼,一声声“不原归去”,真是愁绕空山啊!沿着蜀道前行,景色不断变换,但不变的依然是艰难险阻。
唉,蜀道真是难啊,难于上青天,人一到这里,美好的容颜马上就憔悴了。你看那群峰连绵,距离天不到一尺,枯松倒挂,依靠在悬崖绝壁上。飞泻的急流瀑布争相咆哮喧腾,冲击山崖,翻转石块,好像千万条巨雷在山谷中轰鸣。蜀道是这样的艰险,可叹你这远方的人,为什么要来这样一个地方?在蜀道上一路跋涉,不仅有天险,还要防备歹人和毒蛇猛兽的攻击。到得剑门关前,只见山势高大雄峻,一人把守,万人不能闯开。假如守关的人不是亲信,就会像豺狼一样起了野心,成为叛逆祸患。它们磨尖牙齿,吸食人血,杀的人就像乱麻一样多。锦城虽说是块乐土,还是不如早早回家。蜀道艰难啊,难于上青天!我转身向西眺望,禁不住连声长唉!
这就是我的《蜀道难》,这就是无人可及的诗。在诗中,我既是咏蜀,又在描述蜀道艰难的同时,诉说仕途的坎坷。这就是我发出的不甘于失败、挫折,然而仍然只能像困兽一样发出自己的叹息和愤慨。最后,我停住了悲歌,连人带剑颓然倒在座上,我真的醉了。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