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公子-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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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学乐,必病于道而不达。这便是‘知见障’。天下治学之人,必心如白纸,不染点尘者方能超脱此障,不受羁绊。”
那朴实少年怔怔道:“如此说来,天下悟性最高的人乃是三尺孩童了?”
那英伟少年接口道:“只可惜孩童终有长大时。”
那朴实少年兀自深思,口里喃喃道:“似天性跳脱,不守规矩者,如何?似不拘成法,率性自在者,又如何?……只怕是差强仿佛罢。”
沈无咎两眼望天,神游物外,似未曾听到两弟子言语,过了很久方叹道:“今日与无心大师一晤,方知佛经之中存大智慧,具大学问。我等每每自诩博学,以此观之,真井蛙之见,实足贻笑大方。”
那英伟少年不甚服气,应声道:“佛法义理虽妙,不过正心见智而已,如何比得儒家的济世经邦?公子学帝王策,上干诸侯,下安黎庶,正是用世之才,岂是彼等空言普渡众生之徒可比?弟子自问不笨,但若是能学到公子本事之一二,便足慰平生愿了。”
沈无咎笑了,道:“走罢。想必左厘和山猛已等得很急了。”
那英伟少年道:“还有左大姑娘也等得很急了。”
沈无咎道:“左姑娘也来了么?”
那英伟少年道:“公子刚进去,左姑娘就来了。我瞧左姑娘很是着意公子呢。”
沈无咎目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淡淡道:“左姑娘来此自是来看她的兄长左厘的,你不可信口开河,胡言乱语。”
那英伟少年偷偷瞟了一眼沈无咎的脸,在肚里嘟哝道:“左厘老头儿一般,有什么好看?左姑娘分明是来看公子的。”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二回 长安古道
去寺门左侧十数步有大槐树,虬枝盘结,古意森然。此时槐树左侧的系马石上正拴着一辆高大宽阔,精致华美的马车。
一个虬髯少年百无聊赖,半卧于大槐树下,口里叼着一株野草,眯缝着眼睛,似是在打盹,又似是在倾听别人说话。
马车前一个轻须儒士和一个美艳少女正在说话。
那轻须儒士其实年纪并不甚大,但他那老成的气度、儒雅的风骨、深邃的眼神,却让人不由得以为他是宽仁长者。
那美艳少女当真不折不扣是一个绝色的美人儿。
只见她长身玉立,姿容淡雅,行止含韵,丰神凝艳。她随随便便站在那里,便似有万千艳光自她身上发散开来。
周遭左近进香的男子似是已忘怀了佛祖、娘子,大多逡巡不前,时怀窥视。有几个泼皮无赖若非畏惧那虬髯少年那丛威风的大胡子,只怕已预备过来公然调戏了。
那虬髯少年正是山猛,那轻须少年和那美艳少女则是左厘及其小妹左璧月。
山猛、左厘,还有那英伟少年端木雍和朴实少年商回,四人俱是沈无咎的弟子。
沈无咎,名观,字伯高,金陵沈氏世子也。以其幼时身体孱弱,恐不能养,故又取字曰“无咎”。观绝慧,过目不忘,有“神童”之誉。父衡授以诗书六艺,皆通。年稍长,又授诸子百家之学,又皆通。观三世祖彦、曾祖彧好搜书,沈氏藏书甲于天下。观于是肆其读。凡七年,尽览家中藏书,举凡天文地理、礼仪祭祀、佛经道藏、兵法战阵、帝王密策、资政治要、经济营谋、易玄术数、人情格致、岐黄医药、拳剑内丹,至如江湖密技、三教九流之属,莫不记诵。父衡饱学,天下驰名,观幼时为学,衡特为导引,至是才穷不能胜。于是,衡效仿战国四公子并淮南子,为观招募门客,以天下士为观师。一时,天下才学之士,不论派别行业,有一能之尤者,相率来归。观皆以为师。如此三年,来归食客才又穷。观于是名惊天下。沈氏自观以上六世,皆当时国士,曾祖彧尤以富学称。及观名显,议者以为旷世奇才,胜于乃祖。观名既显,沈氏幕僚、食客争以其子弟属观,令从之学。当时目为“少年夫子”。及今,观虽不若孔丘有三千弟子七十二贤人,却也俊彦十数,可以备顾问,可以委大任,洋洋然可称弟子鼎盛。
沈无咎他们出来的时候,左璧月第一眼便瞧见了。
她摆脱左厘,飞鸟一般向沈无咎迎去,甫至近前,却又突然煞住,双颊不由自主飞起两朵红云,目中也满是羞意,看来竟是美艳不可方物。
不消说端木雍,便是那朴实好学的商回也看得呆了。
左璧月垂下头,忸怩道:“沈公子。”
沈无咎微笑道:“左姑娘。”
左璧月眉目含羞,眨巴着眼睛,道:“公子找到痊病的良方了吗?”
沈无咎道:“有劳姑娘挂怀,已有法子。”
左璧月面上立刻喜色飞扬,道:“太好了!太好了!”
沈无咎雅不愿再谈自己的病,于是问道:“姑娘出来之时,可曾禀明黄倜师兄?”
左璧月立时又霞飞双颊,神情忸怩,忸怩道:“我是偷偷溜出来的。”
沈无咎既感念她少女情怀,纯真可悯,又怜惜她私自外出,寻他自此,心中柔情顿起,又知不便令她久出不归,于是叹了口气,吩咐山猛道:“我们先送左姑娘回笑傲山庄,然后再回岚园。”
山猛道:“是。”
车厢清凉而舒适。
左璧月偎倚在左厘怀中,坐在沈无咎对面,目光不时溜到沈无咎那清秀凝晖的脸上,面上时而飞起淡淡红晕、时而又泛起甜甜笑意,小女子的心思泄露无遗。
左厘看在眼中,不由在心里忧愁:“看来我这妹子对公子已是情根深种。这却如何是好?公子历来多情,虽必不负我妹子,但身边也必多艳,恐我妹子之蒲柳之姿终难有出头之日。”
沈无咎却似全未觉到左璧月在看他。
马车摇摇晃晃,一路而前,沈无咎的心思也随着马车摇摇晃晃,越走越远。
五年前,冬,礼部侍郎颜秉笏带着颜小姐南归省亲。是夜,他父亲在“止园”设席,为颜氏父女接风洗尘。
他早闻颜家小姐有倾国之色,便在暗处偷偷窥视。他自小生在富贵之家,鱼雁月花,淑女名媛,自是见得不少,但这一次,他却倾倒在颜小姐的美色之下。
大凡美人,色相易得而神韵难求。那颜小姐便如是天仙化人,说不尽的清丽、脱俗、娴静、高洁,看得他心都醉了。
便在那天晚上,颜侍郎与他父亲为他和颜小姐议定了亲事。
他还清楚地记得父母问及颜小姐时,颜小姐的神态,双颊酡红,眉目含羞,绝世的容光便如彩霞般灿烂夺目。
颜小姐腼腆,虽被他父母窘得欲遁无地,却还是点了点头。
也是在那天晚上,他与颜小姐交换了文定之物,他因此知道颜小姐的闺名“菱”。
好日子过得最是飞快,忽忽至年初,省亲假满,颜菱要随父北上,两人只好就此分别。
于是在钟山脚下,石头城外,春寒料峭中,一对痴情的男女“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于是,“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空留下那无尽的离愁和相思在两人的心头。
他清晰记得“兰舟催发”时,颜菱那脉脉含情的泪眼和那曼妙而温柔的声音一声声叫他“无咎哥哥”。那离愁、那不舍当真是令他肝肠寸断。
本来两家议定,来年为两人操办亲事。谁知沈无咎却于翌年六月发觉习练“无相神功”走火入魔,染上了癔症,非但不能再行练武,而且性命堪忧。
两人的亲事于是只好后延。这一迁延,便是四年。
两年前,他往京城求医,住在颜府。颜菱因他之故,清减了不少。颜秉笏乃是他们沈家的幕僚,虽不便说什么,却不难看出他重重之隐忧。倒是颜菱落落大方,虽未过门,却不避嫌疑,侍他巾栉,言笑无怨色。
那时他于颜菱说不尽的疼惜,于他自己的病又甚是绝望,他心中酸楚,有心劝颜菱再觅佳婿,竟不敢便问,于是问颜菱,“倘若我这病终不能好,你当如何?”
谁知颜菱闻弦歌而知雅意,想也不想便道:“自古忠臣不事二主,好女不嫁二男,菱儿虽不肖,也知持身守节,从一而终,断断乎不会改适他人。”她语气转柔,反来安慰他:“无咎哥哥也不必太过忧心,你襟怀宏阔,又智慧过人,决非短寿之人,我们努力求医,小心调养,顽强抗病,这病终究会好。倘若万一你的病终不见好,菱儿愿从无咎哥哥于地下。”这话说到最后,已是铿锵决断,绝无犹疑。
那时他便暗自发誓,要以他绝顶的智慧想出治愈他疾病的法子,还颜菱一个活生生的如意郎君。
“菱儿,你还好么?我如今已找到了解脱痊病的法子,医好我的病指日可待。待我病大好后,我必至京城,亲自向伯父求请,娶你过门。”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便想到他的病。
于是,一股再熟悉不过的感觉恶魔般袭来,他的经络肌肉霎时间酸痛拘挛,不能自举。
他急忙默运意念,于源源不绝生出的紧滞努力舒解,于是,经络肌肉虽酸痛依然,而拘挛却渐渐弛懈。这是他钻研数年想出的权宜之计,虽不能拔除癔病之根本,却能令其不至大坏。
只是这病不除,天长日久,终是大患,且日子拖得越久,越是于他不利。
沈无咎不禁想到无心大师的话,“痊病之法,在弃性命。”
于是,他便思:
“弃性命,弃性命,这性命如何弃法?”
“弃性命当真能治愈我的病吗?我若当真弃了性命,竟然死了,如之奈何?”
沈无咎思想半晌,不得结果,不禁暗自长叹:
“则知我相,坚固执持,潜伏藏识,游戏诸根,曾不间断。看来要去除我相、寿者相,当真是不容易呢。”
于是,无心大师的话又自耳边响起:
“居一切时不起妄念,于诸妄心亦不熄灭,住妄想境不加瞭知,于无瞭知不辨真实……”
沈无咎沉思半晌,还是不得要领,终于废然长叹。
“看来我于佛家微旨,终是不能信解……若是普善大师在,或可就教请益。”
左厘看到沈无咎默思情状,暗忖:“看来公子还是未能找到治疗癔症的法子。唉,我若是生出这样的病来也一样没法子。”
左璧月看到沈无咎默思情状,则思:“不知沈公子此时在想些什么?唉,倘若沈公子有一天对我说,他心里有我,那我便是死了,也不枉了。”
三人各怀心事,也不知过了多久——
忽听端木雍在车厢外大声赞道:“好一处雅致的所在。”
山猛和商回也不由得发出一声“咦”。
沈无咎也不禁好奇心起,姑且放下自己的忧愁,探出头到车外。
只见端木雍骑在左璧月来时的马上,指着南边道:“公子且看这边。”
沈无咎目光一转,也不由得看呆了。
只见右首路畔,一片碧绿草地郁郁葱葱,伸展延拓,极是开廓,不知多少顷。
一支流水自北而来,至此极静、极缓、极清,如玉带、如明镜、如玻璃浸过草地,随地势而曲折漥聚。
流水略紧窄处,有一木桥横过水面;其宽阔处,成一小湖,一道长堤划开水面直接湖心小亭。无如是木桥,还是小亭,均是简洁古朴,绝无江南的华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