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溪沙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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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祯将李公公臂上搭的彩黄鹤裘接过,披在太后肩上,一边笑语,“中秋将至,庭外少见的清明月色,朕一时兴起出来走走,与白护卫也是偶遇。”
“哦?”太后笑了笑,对白玉堂道,“难得都是雅人………”
白玉堂接口道,“不错,明月虽好,却非时时能有。”他摇摇头,似乎颇为感慨,“所谓‘近水楼台’也是些空话,纵有天大本事奢求逐月而揽之,岂不知它想照到哪里,就照在哪里!”
赵祯脸色一变,胸中怒气陡生,白玉堂却已然转口,抱剑向太后一礼,“白玉堂此来,本有要事禀奏太后………”
他话未说完,太后便打断了,神色却十分平和,“你要说的事,本宫心中有数。”掩口打个呵欠,“只是今夜天时太晚,我也乏了。包大人刚走,你也该送他回去才是!放心,适当的时候,本宫会传召你的。”
白玉堂了然,明白赵灵十有八九已经说了,听她口气笃定,并无不悦,心中又略松了一口气,他知道此时须见好就收,说声‘谢太后’便告退而去。
赵祯目光一闪,他自然听到两人对话,心中早是百味杂陈。太后睃了眼扬长而去的白衣背影,面容渐渐沉下来,轻轻拍了拍挽着她臂的双手,语重心长地叹………
“皇帝老是好在夜里走动,这更深露重的,秋里风又尖,你要是有个是闪失,叫我怎么在地下见列祖列宗呢?”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睛盯了他好一会儿,方慢慢说道,“凡事要自己拿好主意,也就让我省心了………”
赵祯听她话中别有深意,心内就转了七八个圈。见太后频频摇头,只好笑道,“母后放宽心,何必为些小事劳力伤神?皇儿遵命就是了。”
“那就好!……不用陪我了。”太后叹了口气,“………齐昆,送皇上回寝宫。”
齐昆答是,目送太后走远,赵祯才若有所思地迈开步子,穿行在走廊中。突然,他停下脚步,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你说,适才那白玉堂敢不敢拔剑?”
齐昆楞了一下,犹疑片刻,答道,“他没有拔剑。”
“朕问的是敢不敢!”赵祯冷笑一声,齐昆硬着头皮道,“没有,就是不敢。”
赵祯哈哈大笑,不再问他,目光眺向宫墙深处的无边浓浓黑夜,半晌,笑声方歇,衣袖骤然一甩,“他不敢?他有什么不敢?!”
但他刚才没有拔剑………只是因为他怕的,不是朕!
换了是自己,又是否能冷静的如此之快?!
似这般心高气傲,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人,竟然也肯为了那人忍下心头一口气!虽然早有所料,但事实终归更让人心有所触。若那人不是享誉江湖,名满朝堂的御前四品,依他盗三宝,斩脏吏,单骑走千里的无人能及的张狂,怎能不事声张就此罢手?!
原来朕唯一的顾忌,也是你的顾忌。
天地高,江湖小,陌路相逢不相请,你我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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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若站在院中,将手中衣物挂在晾绳上,回身看了一眼,不由摇了摇头,转身回了厢房。那人还坐在她家屋顶上,旁边酒坛子歪歪斜斜堆了几个………
白玉堂仰身躺倒,眯了眼望着天边浮云,如几缕飘絮于碧蓝中悠悠而过,忽聚忽散,瞬息一变。
引酒入喉,耳边犹自回响着昨夜包拯对他说的话………
白护卫行走江湖多年,周旋于沉浮间必然早游刃有余。官场与江湖一样;并非朗朗乾坤,只是亦侠,亦官,这两重身份所遵循规则却大不相同,处世不比断案,有些时候确是无法辩个分明!更甚者是牵涉宫廷之事,白护卫,切不能单以江湖人习性度之………
包大人到底是有感而发,还是另有深意?皱了皱眉,他还是无法全然猜透。难道,连大人也看出了自己对赵祯的敌意?!
果真如此,那么他不用担心。有那只猫儿在,即使再是不甘,自己也能圈下烈火狂性。
嗒然一晒,手指转了几转,起手一抛,‘喀拉’一声,空酒坛摔了个粉碎!
顺手自身旁摸去,指尖刚碰到光滑坛面,就听耳畔一阵风声,酒坛已被来人拿了去………
“兰若,连你也来寻五爷晦气么………”白玉堂懒懒翻个身,盘腿坐起,转眸看清来人时业已有十分惊喜………
“猫儿?!”
展昭扫一眼四下的蜿蜒酒渍,撩了衣衫盘膝坐下,揭开坛封,嗅了一嗅,“皆为二十年陈酿女儿红,被你这么灌,可是糟蹋了!”
“你这猫才真是越来越贪嘴!昨夜没有喝够?今日又来抢五爷的酒喝?!”
白玉堂挑了挑眉,作势又要躺下,将身子一歪,竟自枕在了展昭腿上………
展昭身子一僵,不仅是因为白衣旁若无人的随意举动,还有一点,是这人的无心之语勾起了关于昨夜的印象。
虽只有关于某时一星半点的模糊片段,他大约还是记得自己无所节制的放浪形骸,即便是酒后无意,只是发自本能的索求与回应,事后仍是尴尬难抒。幸得这人虽然脾性恶劣,却并非全无警惕,还清楚那是在宫内,没有借势胡来到底。
稍感释怀,一搭眼瞥见白玉堂舒适的卧姿,身体也渐放松下来。白玉堂却在这时睁开了眼,一上一下,正与他四目相对,所有神思竟皆收入对方眼底。
他张了张嘴,话却没说出口。白玉堂凤目微挑,忽地坏笑,“怎么?是要向五爷说声谢字么?”意有所指地说着,双眸却没有印染出一贯的戏谑笑意,不着痕迹地将对方神情一丝不漏收入眼中,语音一顿,又接口道,“白爷爷有要事在身,昨夜才会放过那只猫儿,不过,日后可要一并补上………”
被他说中心思,展昭只好做出一贯的充耳不闻,捉着一句开口问道,“要事?难道你已经见过太后了?!”
他急着叉开话题,并没注意白玉堂神色异常。一闪而过的了然,还有宽落白袍下慢慢放松的握拳的手。尽管证实了自己中所想,白玉堂心中仍是酸涩难挡………
“只管等好消息便是!”自信满满地笑语,移开视线望了远处,惟恐心底的邪火不慎烧漏半分………
展昭眉心微蹇,心思却还在退婚一事上,他自然知道皇权至上的威严苛刻,尊卑体面之事非同小可。直截了当拂了圣意也罢,这事怎么说都是先应下,后反悔。当真能如他所说简单化解?
提起酒坛,仰首饮了一口,却喝急了些,忍不住咳了几声………
白玉堂一把抢过,送到自己唇边,“好酒当痛饮!可惜,你这猫痛快喝酒时却从没什么痛快的心境!昨夜贪杯,又是为了什么?!”
展昭并没回答,眼神眺落在山外一片郁郁苍青之中………
“适才,我去城外送贺将军。他已经启程回边北………”
白玉堂起身,临风而立,没有说话,连灌了几口,冷笑道,“君之道,诚如是乎?!”转身看向展昭,忽然问道,“猫儿,说实话,你从来没有后悔过?”
展昭看着放在一旁的画影,拿在手中端详片刻,霍地抽开,半截雪冷青光映亮了他半边脸庞,“剑是好剑,要看跟在何人手中,用在什么地方!”唰一声脱鞘,破指长空,“它染的是何人的血,催的是何人的命!万物皆有魂,只要它对得住天地良心!”
凝视剑身半晌,复叹道,“只可惜剑术再好,所杀之敌也仅有限,指挥千军万马,驱逐鞑虏;势震关戎;才称的上气贯长虹!”
白玉堂受他所启,心胸激荡,扬眉一笑,“莫拿五爷的剑耍!猫儿,自当了官你的剑已久未放开了饮血,可不知还能挡的五爷几招?!”
言罢起脚一踢,足边湛卢朝展昭直飞过去,展昭身形疾起掠下,扬手抛出画影,那厢白玉堂如大鹏展翅,已然自屋顶纵出,两人在半空中接过各自的剑,几是同时转身,‘丁当’连声,画影湛卢短兵相接,火星四溅………
兰若立在窗前,看着院落中一红一白两条人影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剑气破空,酣战正足。直打得暖阳西下,老桂树下,都镀了一层晕红。两人剑法越施越快,落花纷飞;剑气浸脾,她不由看得痴了。不知何时,两人停了手站在树下,红衣人正弹去白衣肩头的落叶,白衣却转而捉住他的手。她敛眉,伸手合上窗。
展昭此时自知不妥,抽出手来。白玉堂的眼神却逐渐炽烈,带住他腰已然攀上,顺着他肩头一路扣到颈后……
感受到脑后强势到几近让他窒息的禁锢,展昭心中一惊,这才觉出白玉堂的神情有些不同寻常,他说不出是什么,却几乎能将自己湮毙其中………
运了三成力握住他臂一推,说道,“今日十五,我请了一日假,大人已着人在府内置了酒菜,今夜一起回府过罢。”
白玉堂恍然惊醒,后退一步,应了一声,眼神仍锁在那人面容上,听他催道,“走吧,大人他们该等急了………”
“猫儿,你先去!”回过神,白玉堂笑了笑,抬起沾了酒的衣袖,“一身的酒气,白爷换了衣裳再说!”
展昭也是为解一时窘境,并未多言,转身先行。看着他的背影,白玉堂的目光愈渐深邃………
就是这具瘦削躯体,无数次上高山,下绝壑,涉深水,步栈道。眼前人却有过人的韧力,披星戴月使他更有星月的幽光,风霜满途更使他清逸得如金风玉露,而且依旧挺拔如松。
永不褪味的如玉温香,还有永不褪色的濯然傲骨。
相伴相偎间,不觉已相思难偿,欲壑难填。适才,竟差些控制不住自己!留在他脖颈上的几道指痕,就是证明。如果再用力一些。。。
白玉堂闭了闭眼,身上怵然已是一层薄汗。
什么时候,引以为豪的自控能力会在不经意间塌崩瓦解,那种令他狂燥的,要求全然相属的霸道心思一味的日益频密,与日俱增,稍不留神,便是走火入魔………
他不舍得退开半分,却也不能再近。险过几处埋伏,硬闯几次恶战,相聚共度的时日一天一天的增,触手可及,渴望却日渐浓烈。狂傲如己,从不曾想过,爱到至深,凭是谁也无法掌握。
也许,自己是中了蛊了。
真正的蛊是下在心里的,早就布于眼前人的一怒,一笑,一举,一动,一回眸,一弹指间。
生命本就是一弹指的事,更休说是相思了。
此时可做的,惟有珍惜眼前人………
于我一生,与你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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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整理一下衣衫,入了衙门,与迎面走来的吴嫂打个招呼,吴嫂边走边笑道,“展大人,今年可是在府里过了,厨房里呀,都准备齐了!”
心内一暖,至进了前厅,唇角仍带着笑意。包拯与公孙正在说话,见他进来,公孙看了一眼,“展护卫,白护卫呢?”
“他晚些来。”展昭行了礼,一眼扫到公孙面露踌躇之意,方要询问,“先生………”
“展护卫!”包拯走上前来,抚髯一叹,“人算不如天算,方才宫内来了懿旨,要你和白护卫立即进宫晋见鸾驾!”
展昭一怔,随即打趣道,“展昭还以为何事能让公孙先生愁眉不展?大人放心,不过几里路程,来回也快。”
见公孙颔首微笑,展昭亦回之一笑,提剑起身,“玉堂少时便回,先生可告之。大人,属下先行!”
包拯点头,他走到门外,忽听包拯唤道,“展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