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兆-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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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都非常炎热。厅的中央堆着某样东西,像一个掀翻了的茶几,只是维克死死地认定那绝不是一个茶几……因为那种气味。
他走近厅里的那样东西,那确实不是一个茶几。那是一个人,那人看上去被用一种极其钩的刀片割断了喉咙。
维克跳了回去。他的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嘎嘎声,好像要呕吐。电话。他必须叫人来。
他跑向厨房,又停了下来。突然所有的事情一齐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电光石火之间,所有的真相轰地一声大白了;宛若两张半页的图画,拼到了一块,一个三维的世界真切地出现了。
“噢!天哪,多娜——”
维克转身向门口冲去,冲向他的赛车。
多娜几乎是在爬,她的伤腿已经很难挪动步子了。
她稳定住自己,拼命去够那根棒球棒,在她最后终于把那球棒紧紧地抓在手里之前,她始终不敢回头去看库乔,她心里充满了恐惧,生怕自己再一次失去平衡。如果她能有时间再向前看一眼——再向前一点点——她就能看见乔治·班那曼的那把手枪,那把警用手枪正躺在前面的杂草里。但是她没有看到。
她摇摇晃晃地转过身,库乔正向她冲了过来。
她把球棒重的那一头向这条圣·伯奈特狗狠狠地砸了下去。球律在她的手中摇晃着,她的心摇晃地沉了下去——球棒的手柄已经裂得不成样子了。那条圣佑奈特狗闪向一边,咆哮起来。她的乳房在白胸罩里急速地一起一伏,它们的前部满是血痕,她把泰德的舌头拔出来之后在那上面擦了一擦手。
他们站着,面对着面,一动不动地盯着对方,打量着,估摸着对方的力量。
在这寂静无声的夏天的上午,阳光灿烂地笼罩着他们,他们在这片阳光中对峙着。她低低地急促地喘着气,它在胸膛中咆哮着,声音也是低低的.此外仅有的声音就是附近某处一只麻雀快乐的瞅鸣。他们俩的影子短小,奇形怪状地踩在他们的脚下。
库乔向左移了一步,多娜向右移了一治,他们在绕着圈。她的手抓在她相信木头裂得最深的地方。她的手掌紧紧握进了手柄上“黑猫”磨擦带粗糙的纹理里。
库乔浑身缩紧了。
“上来吧,狗东西!”她冲着它发出尖叫,库乔一跃而起。
她猛地挥动球律,就像米克尔·曼托正击向一个快球。她没有打中库乔的脑袋,但是球棒打在了它的肋骨上面。随着这重重的沉闷的一击,库乔身肝的某个地方发出了很沉闷的一声更响,紧接着就有一种清脆的啪略声,那条狗发出一声尖叫,掉到沙砾石上,滚了两圈。
她感到球律在磨擦胶布的下面也给劈开了——但到目前为止它还能连在一起。
多娜大叫一声,调门又尖又高,撕心裂肺。她把球棒狠狠地向库乔的后半部分击去。
她听见又有什么东西碎了。
那条狗低低地哀嚎着,试图爬到一边儿去,可是她的樟子又砸了下去。她嗖嗖地挥动着棒子,抽着,砸着,一声一声地尖叫着。她感到自己的脑袋里注满了酒,灌满了铅,整个世界好像都在跳舞,她就是那弹着竖琴的命运三姐妹,她就是复仇女神,她浑身上下燃着熊熊的复仇烈火——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她的孩子所受的苦,所遭的罪。那根包着磨擦带里的球律手柄弯成了弧状,就像一颗怦怦猛跳的心脏在她的手心里一上一下地跳着。
球捧上已经鲜血淋漓了,库乔仍在竭力躲避,但是它的行动已经极其迟缓。它躲过了一击,球棒的头在沙砾石之间滑了过去——但是这一下正打在它的后背上,把它打得用后腿坐下了。
她想它已经完蛋了,她甚至向后退了一两步,她的呼吸从她的肺部挤进挤出,带着呼啸之声,就像是某种滚烫滚烫的液体一样。这时那条狗深深地吼叫了一声,猛地又向她扑了过来。她拼命抽动球棒,又一次听到了那沉重的。摧枯拉朽的声音……可库乔被打得在沙砾石上在滚时,她的那只旧棒球棒断成了两段。粗的那一半儿飞了出去,砸在品托布前方的车盖上,奏乐般地发出一声清脆的“梆”。她的手里只剩下一根裂开了的十八英寸长的光秃秃的棒子了。
库乔又爬了起来……它几乎是把自己拽了起来。鲜血从它的身体两侧淌了下来。
它的双眼就像是一架不完善的弹球机,反射出耀眼的光。闪烁不定的光。
可是在她看来,它仍旧在狞笑着。
“来吧!那么你来吧!”她声嘶力竭地喊道。
这个曾经是布莱特·坎伯的好狗的垂死的东西最后一次跳起来,向造成它所有不幸的那个女人扑去。
多娜手里紧紧地抓着残留的球律,向前猛地突刺进去,那根劈开了的、锐利的山核桃木棒球律深深地插进了库乔的一只眼睛里,一直插进它的脑子。她听到一声很微弱的无足轻重的“扑”,就像用两个手指尖把一个葡萄猛地捏碎了。库乔向前的冲力带着它扑到她身上,撞得她四脚朝天。它的牙在离她的脖颈只有几英寸的地方撕扯着。狂咬着。库乔要爬到了她身上,她伸出胳膊把它挡住。它的那眼球从它的一侧脸颊上滚了下来,它的呼吸阴险恐怖。她竭尽全力要把它的鼻吻推开,它的前爪在紧紧夹着她的上臂。
“停下来!”她尖叫着,“噢,停下来,你就永远停不下来了吗?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了!”
浓浓的鲜血像一条粘粘的小河一样淌到她的脸上,那是她的血和它的血。
她胳膊上的剧痛燃成了一片,好像要烧掉整个世界……然后它一点一点地压了下来。
那只断裂的球棒晃动着,发出怪异的叮当声,好像正从它原先长眼睛的那个部分不断长出来。
它咬向她的脖子。
多娜的脖子感到了它的牙,随着最后一声颤悠悠的尖叫,她两只胳膊像活塞一样冲出去,把它推开了。库乔砰地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它的后腿在沙砾石上划拉着,慢了下来……又慢了下来……停了”
它残留的那只眼睛死死地瞪着上面酷热的夏天的天空。
它的尾巴落在她的两条小腿之间,沉重得像一张土耳其长地毯。
它吸了一口气,把它呼出来,又吸了一口气。
它发出浊浊的呼喀声,突然间一股鲜血从它的嘴里流了出来。然后它就死了。
多娜·特伦顿发出了胜利的爆叫。
她挣扎着站起来,摔倒了,最后还是尽力爬了起来。
她拽着自己的脚走了两步,绊倒在那条狗的尸体上面,膝盖上又划出了好几道口子。
她爬到棒球棒粗的一段落下的地方,球律的尽头是大块大块的凝血。她把它捡起来,又扶着品拓汽车的发动机罩站起身来。
她跌跌撞撞地走回库乔躺着的地方,开始用棒球棒狠狠地揍它。球棒每抽到肉上一次,都会发出一声沉沉的重响。
黑磨擦带跳着舞,在炎热的空中上下翻腾。劈开的木尖插进她松软的手掌心里,鲜血淌下来,染红了她的手腕和上臂。
她仍然在尖叫,但在那声胜利的曝叫之后,她的声音完全嘶哑了,现在她所能发出的只不过是一连串嘎嘎的咆哮,那声音听上去就像库乔自己临死前时发出的。
球律升起又落下,她只是猛接着那条死狗。
在她身后,维克的“美洲豹”拐进了坎伯家的汽车道。
他不知道他所期待的是什么,但绝不会是眼前的一幕。他曾经很害怕,可是当他看见他的妻子——那真的会是多娜吗——站在车道里那一堆扭曲稀烂的东西上面,用某种洞穴野人用的棍棒一类的东西东一律西一棒地揍它……这场景把他的恐惧变成了一股鲜明制亮的恐慌,让他无法思考。
有那么无限长的一瞬,他后半辈子始终也没有向谁吐露过,他感到了一种冲动,要把“美洲豹”猛地掉过车头开走……永远地开下去。在这个寂静无声阳光灿烂的院子里所发生的一切就像恶魔一样可怕。
然而,他没有那样做,他关掉发动机,跳了出来,“多娜!多娜!”
她看上去好像没有听见他的声音,甚至根本没有意识到他在那儿。
她的两顿和前额在太阳残忍的暴晒下,已经晒剥了皮。她穿的牛仔裤的左边裤腿被撕成一条一条,已经被血浸透了。而她的肚子看上去……看上去是一大块凝固的血。
那只棒球棒升起又落下,升起又落下。她发出了刺耳的外派的乌鸦一样的叫声。鲜血从那条狗僵直的尸体上向空中溅去。
“多娜!”
他一把抓住那只扬在空中的棒球棒,用力把它从她的手中夺了下来。
他把它扔到一边,一下子扒住她的赤裸的肩膀头。她扭过头来面向着他,她的双眼中只有一片空白,一团迷雾,她的头发蓬乱,就像一个女巫。她瞪着他……摇了一摇头……然后就走开了。
“多娜,亲爱的,天哪!”他柔声道。
十四
那是维克,但是维克不可能在这儿。
这是一个幻觉。
这是那条狗把她咬伤,给她染上的那种该死的病的一个症状,让她产生了幻觉。她走到一边去……使劲地揉她的眼睛……而他还站在那儿。她剧烈地抖着伸出一只手去,那个幻影把两只棕褐色的大手伸出来,握住她的手。是的,是他。她的手疼得揪心。
“维?”她声音嘶哑,喉咙里只有嘎嘎的响声,“维——维——维克?”
“是的,亲爱的,是我。泰德在哪儿?”
那幻影是真实的,那真的是他。她想哭,可是没有眼泪流出。她的眼球在眼窝里滚了两滚,两只眼窝就像是两个热得发烫的球袋。
“维克?维克?”
他张开胳膊抱住她:“泰德在哪儿,多娜?”
“汽车……汽车……病了……医院。”她现在只能耳语了,而这也几乎做不到了。不久以后她所能做到的,只不过是动一动嘴唇而已了。但是这已经无关紧要了,不是吗?维克在这儿,她和泰德都得救了。
他离开她,向汽车奔去。
她站在原地没动,眼睛死死地向下盯着那条狗的烂泥一样的尸体。到了最后,还不是那么糟糕,不是吗?当除了求生的本能以外,什么也不剩了的时候,当你完完全全没了半点退路的时候,你要么活下去,要么去死,这些看上去都非常地正常。那一摊摊的血迹现在看起来不那么骇人了,从库乔的裂了几瓣的脑袋里迸射出来的脑浆也不是那么地令人作呕了。没有什么东西现在看起来很不像样子了。维克在这儿,而他们都得救了。
“噢,我的天哪!”维克喊道,他的声音,又尖又细,在这片寂静中向四周扩散开去。
她向他那边望过去,看见他正从她的品托汽车后舱里往外拖着什么东西。
像是一袋子食物,土豆吗?橙子吗?什么东西呢?这一切发生以前她买过什么东西吗?是的,她买过,可是她已经把杂货都搬进屋子里去了呀。是她和泰德两个人把它们搬进去的。他们用的是他的流具小车。那么是什么东西——
泰德!她想喊却喊不出来,她向他奔去。
维克抱着泰德跑向房子边上一片窄窄的阴凉地里,然后把他放下来。泰德的脸像纸一样苍白。
他的头发宛如枯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