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朱明(明穿)-第1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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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时面色复杂的抬眼看了看黄子澄,低声叹道:“没有用的,王宁那厮在诏狱刑讯逼供,供词上都已画押了,皇上已铁了心置他于死地。”黄子澄呆愣了片刻,再也忍不住,竟是涕泪横流,口中已是恨声骂道:“竖子!逆贼!”
这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杨时吓了一大跳,连忙看了看四周,恨不得捂住黄子澄的嘴。他低声急急道:“子澄兄,你可小声点。别说你我二人,就连马进周也不知被多少眼睛盯着。你这样于事无补不说,把自己还要搭进去。”
洪武廿六年秋冬时节,在锦衣卫指挥使毛骧被参劾后,洪武帝心中对人仅存的最后一份信任,也随着他对皇太孙朱允炆谋夺锦衣卫的怀疑,丧失殆尽。随着身体的老迈,洪武帝愈发疑神疑鬼,性子阴晴不定,大肆杀戮之心又起,不分时间,不分场合,竟是完全凭自己一时喜怒与好恶。
大明朝堂上下顿时陷入了诡异而恐怖的气氛之中,文武百官人人自危,战战兢兢,每日觐见俱如绝唱,惶惶然不知命运所终,竟养成了在上朝前向家人诀别的习惯。而无论文武上朝俱是察言观色,揣测圣意,曲意迎合,如冷曦这般浑身傲骨的直言纳谏之臣愈来愈少。
在这场大清洗中,洪武帝依仗的是特务组织锦衣卫,新任指挥使王宁更是浑水摸鱼,借机清除异己,牵连进许多东宫属臣。王宁为人狠辣,在他的带领下,残忍、狡诈、无孔不入的刑侦和酷刑渐渐成了锦衣卫的代名词,锦衣卫在朝堂和民间已是声名狼藉。
春和殿东厢房的暖阁中,火墙昼夜烧起,外面严冬肃立,屋内却是温暖如春。婉儿斜倚在窗边的榻上,专心致志的忙活着手中的针线,外面的狂风暴雪似乎全然不存在。过了小半个时辰,她举起那厚厚的鞋底子看了又看,点了点头,口中嘀咕着:“针脚还算密实。”
随着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厚重的棉帘被掀开,夹杂着水气的冷意扑面而来。婉儿抬眼看了看浑身怒意的皇太孙,不知是冷还是害怕,他身后的侍从们俱是浑身战栗,几乎缩成了一团。婉儿叹了口气,向众人抬了抬下巴,秦全儿和依云如释重负,将烘烤的已是温热的衣衫放在了榻上,带着人蹑手蹑脚退了下去。
婉儿下了榻,先往允炆手上塞了个袖炉,上前帮他脱下厚重的裘衣,又伺候着他将潮寒的衣衫从里到外换下,笼罩在他身上的寒意方才渐渐散去。朱允炆像孩子般被妻子摆弄完,散着遥琅掏韧缴洗舸粢蛔嫔倍吲倍嗳唬阶詈笏坪跸萑肓俗约旱氖澜纾故怯行┠救弧
朱允炆随手端起手边的茶杯,却未料是刚沏上的滚水,他痛得“嘶”的一声倒吸了口凉气,郁结多日的憋屈和怒气随着这痛意终于爆发了出来。他将那茶杯随手往下一拂,只听一声惊呼,滚烫的茶水竟是半数洒在了婉儿的手上,嫩白的皮肤瞬间变得通红,已是起了层大大小小的水泡,触目惊心。
朱允炆大骇,从榻上一跃而起,光着脚冲到婉儿面前,惊慌失措的捧着她的手,口中已是急急唤道:“来人,来人。”秦全儿和依云带着侍从们急忙掀帘进到屋内,允炆急怒交加,照着秦全儿当胸一脚,喝道:“狗奴才,你这总管怎么当的,竟是让人上了这么烫的茶水?”
秦全儿哪里敢分辨,忍着胸口的痛从地上爬了起来,俯首跪地一动不动,大气儿也不敢出。转瞬间,厢房内已是跪倒一片。负责司茶的小太监已是吓得瑟瑟发抖,重重的磕着头,口中却是直唤:“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殿下饶命,殿下饶命!”朱允炆此时已是暴怒,他看也不看,冷声道:“拉下去。”上前两人就要将那小太监拖下去。
这家伙又开始迁怒了,婉儿急忙用那只未伤的手死死拽住允炆的袖子,也不替那太监求情,只是静静的凝视着他,盈盈大眼中带着丝丝恳切。婉儿的眼神有着让他心定的力量,朱允炆心中沸腾的怒火渐渐平息下来。他僵硬的身体逐渐柔软下来,过了半饷淡淡吩咐道:“传太医。”这便是已放过此事不计较。
婉儿长舒了口气,看了眼跪满厢房外间的太监宫人们,连忙吩咐道:“还不起身,收拾完该干嘛干嘛。”众人刚从地狱边缘走了一转,只觉太孙妃此时的吩咐简直是天籁之音,连忙起身,请太医的请太医,擦地的擦地,换茶的换茶,转瞬间已如鸟兽散。
太医离开后,允炆已是完全平静下来,他怔怔的看了看婉儿被包的严严实实,还散发着刺鼻药味的手,只觉一阵心疼。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将头靠在她肩上低声道:“婉婉,对不住了。今天皇祖父又杀了几名官员,其中一位还是跟了父亲十几年的东宫老臣。”
杀人成了家常便饭,朱元璋这个偏执狂,他已是快疯了,婉儿手脚冰凉,身子微微颤抖。只听允炆继续闷声道:“无论谁说他都听不进去,我已是尽了最大努力。我终于……终于能感受到父亲当年的痛苦了。都怪我,都怪我。”本是清朗的声音如今却是低沉暗哑,带了丝哽咽。朱允炆只要一想到王宁是如何上位的,只觉身心都堕入了无间地狱。
夫妻连心,婉儿只觉心中一恸,竟是能感受到允炆此时心中的挣扎、愧疚与隐约的绝望。她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该如何阻止朱元璋这个疯子,她只能更用力的紧紧抱着他,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给彼此力量。婉儿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周围,眼角扫过屋中的几案上,正好看见马皇后留下的匣子。
婉儿脑中突然闪过马皇后临终前对洪武帝的判语:“正因为他身处黑暗之中,方才对光明如饥似渴,他也是个顶顶可怜之人。”她想了想,有些不太确定道:“允炆,我不能肯定是否可行,我只是曾听说过一句话,即使是猛虎,也会细嗅蔷薇。”
“猛虎嗅蔷薇。”朱允炆身子一震,口中已是念念有词,他抬起头若有所思的看着妻子。婉儿继续说道:“皇上已近古稀之年,我曾听过一种说法,到了这个岁数的老人,大多性情会愈发乖戾暴躁,如若儿孙孝顺,贴心照顾,或许会有所改善。”
说到这里,婉儿心底对洪武帝竟是生起股莫名的怜悯,她叹道:“在皇上那个位置,天下之人对其不是畏惧躲避,便是奉承迎合,哪里有真心待他之人。就连你们这些儿孙,大多亦是如此。”婉儿又看了看允炆道:“你能否先放下你的身份,放下政事,放下那些官员,只是纯粹的把自己当成他的孙子,真心去照顾他,孝顺他?”
朱允炆眼睛微亮,乍听此等说法,甚感新鲜,只觉这番说法虽是吻合儒家孝道,却似乎又有些难以言喻的差别。他沉吟片刻道:“孔子所说以德去刑,倒是与你所说有相通之处,这法子或许可以一试。”
自入冬天气转寒以来,洪武帝就将乾清宫东殿的暖阁当作了办公之所。批阅完今日的最后一本奏折,他放下毛笔,微眯着眼看了看窗外,已是漆黑一片。洪武帝只觉双腿有些发麻,他轻轻捏了捏腿,唇角露出丝自嘲,喃喃自语道:“岁月不饶人,真是老了。”
洪武帝站起身来,却未料所坐时间过长,竟是踉跄了一下,身旁伺候的赵明眼疾手快,飞快的扶住了他。他身子站稳后,却是侧头看向赵明,神色虽是平静,眼中却是带了丝期冀之色。赵明脸上闪过丝笑意,恭谨回道:“皇上,皇太孙和太孙妃两位殿下酉时未到就过来请安了,见皇上今日事多,不敢打搅,放下东西就告退了。”
赵明边说边招手,几个小太监鱼贯而入,手上俱是捧着东西。赵明扶着洪武帝坐下,亲自将龙案上的奏折纸笺收拾好,将小太监托盘中的膳食摆好,又将温热的药粥端了上来。自太医为洪武帝定了药膳的食谱后,太孙妃每日亲手下厨熬制药粥,已近两月,竟是无一日中断。
赵明又将太监手上的一沓纸笺奉至他的面前,这是皇太孙为其抄写的《金刚经》经文。洪武帝早年有出家为僧的经历,素来好佛,所有的经书中又最喜《金刚经》。朱允炆每日抄写此经为皇祖父祈福,时常抄至深夜,已是坚持了一个多月。洪武帝翻开那《金刚经》,只见那经书书面工整,笔法稳健,竟是一丝不苟。他唇角微弯,刚毅的面容竟是变得柔和起来。
赵明抬眼偷偷瞥了瞥洪武帝,只见其面色愉悦,连忙趁热打铁,从太监手上接过一双貂绒护膝,只见那护膝没有太多花样,简朴平实,却又做工精细。赵明捧到他面前,笑道:“皇上,太孙妃前日听太孙说乾清宫大殿湿冷,担心宫中制的护膝不够保暖,怕您腿脚受寒,就赶制了这貂绒护膝。”
洪武帝眼神愈发柔和,点了点头,赵明连忙上前替他套上,却是笑道:“听说太孙妃自入了冬,就没停过手上的活儿,除了皇上您,听说马侍郎和夫人身上的许多物事也是太孙妃亲手缝制的。”洪武帝一听已是笑了:“他们夫妇,倒是有福之人。太孙妃仁孝,也是他们教养的好。”
赵明眼珠一转,凑趣道:“奴才倒是觉得,要说起教养来,还是得归功于皇后娘娘,太孙妃可是打小就跟着皇后娘娘。”洪武帝愣了愣,忆起自己尚是微末无名之辈时,身上一针一线全是妻子亲手缝制。直到大明开国后,妻子已贵为皇后,却仍不改这个习惯,自己的贴身衣物仍是不肯假人之手。
洪武帝沉默半饷,眼中已是有些潮意,他带着丝颤音道:“你说的对,是皇后教得好。马氏女,贤德、仁慈、良善,俭朴,为人本分,她堪配太孙,将来由她母仪天下,朕很放心,皇后在天之灵也能放心。”洪武帝想了想吩咐道:“赵明,你亲自去给王宁说,撤回马府的锦衣卫。”
到了洪武廿七年春,有些心细的人却是发现了东宫的些许不同,皇太孙夫妇晨参暮省愈发殷勤,竟是风雨无阻,霜雪不论。在朝堂政事、官员任免处罚上,皇太孙虽会委婉的提出自己的建议,却是再也没有与洪武帝发生过激烈的争执。
洪武帝性情仍是阴晴不定,却较前些日子好了不少,渐渐的也不再轻易的对官员喊打喊杀,朝中紧绷数月的气氛渐渐缓和下来。不知从何时起,皇太孙夫妇的仁孝之名已是传的沸沸扬扬,就连民间百姓也有所耳闻。皇帝与储君这一对祖孙的关系愈发融洽,前些日子那剑拔弩张的气氛仿佛从未发生过。
马全颇识时务,过了段韬光养晦的日子,府中兵部两点一线,不但与皇太孙,蓝云,杨时等人从不私自往来,就连往日奔走频繁的门生故交也几乎都断了联系,在朝上恍若隐形之人。直到洪武帝撤去暗中监视马府的锦衣卫,他方才长松了口气,却仍是一丝一毫也不敢松懈。
这日,马全回到马府,还未来得及换下官服,却见宋氏亲自领了个客人,竟是直接进了后宅。妻子向来礼数周全,这番行径却是让马全极为诧异。他看了看那人,只见其身穿短褐,裤子挽起来纳入绑腿,头上包着头巾,竟是府中奴仆打扮。马全再细细看了看那人的脸,却是吓了大跳。
“子澄兄,你……你……,怎会这副模样?”马全目瞪口呆,怔怔的看着黄子澄,满脸不可置信。黄子澄与马全虽是同科同年,颇有些惺惺相惜,两人性子却是完全不同。黄子澄身上的儒生气十足,最为讲究礼仪规则,莫说让他扮成这样的奴仆,就是穿上寻常的庶人服装,他也会引以为奇耻大辱。
黄子澄却顾不上理会马全的瞠目结舌,竟是上前一把拉住他就向内室走去,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