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离-第2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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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大军围剿,得不偿失。”
宿英也知近日王师为从城中暗道疏散百姓已经派出不少兵力,目前所余已是守城底限,倘若再有过大的损伤,莫说破阵杀敌,便是守住息川城也难做到,一时颇觉棘手。
众人商议一番,回营入见东帝。今日苏陵率军接应百姓,护送粮草军需,恰好入城参见,正陪东帝下棋。室中生了两盆银丝炭火,一片暖意融融,紫铜炉中不知用了何种熏香,气息幽微清郁,仿若暖春和煦。子昊身上仍旧披着狐裘,神色一如从前,总是带着些许倦意,看情形身子始终不见大好,但一日日下来,也总没出什么岔乱。听了叔孙亦和宿英的禀报,他目光并不曾离开棋盘,手拈棋子淡淡说道:“照此情况,目前息川城中的机关虽然无法摧毁石台,但却可以抵挡攻击,对方想要破城应该也需要些时日。”
宿英低头沉思,说道:“消耗很大,来不及补充,也挡不了多久。”
子昊随手在盘中入了一子,转头看向回廊前零星飘落的飞雪,道:“不能太久,汐水很快便会结冰。”
外面传来窸窸窣窣雪落之声,没过多久,刚刚露出数日的青石地面便被雪色覆盖,一片冰寒颜色。息川城所处之地虽不似北域那般严寒,但时至深冬,再有两场雪下,汐水深流也会进入漫长的冰封期,届时必然影响城底机关运转。宿英看着庭外皱起眉头,过了一会儿,说道:“照这样下去,最多也不过半个月时间了。”
子昊重新往棋盘上看了一眼,再落一子,“半个月已是极限,你们便去安排吧。”
这时门帘被人掀起,一个碧衣身影带了几丝雪花飘入,却是和苏陵一道前来的离司捧了热茶过来,见宿英他们也在,一边近前见过,一边说道:“主上,息川这里可真冷,眼见着又下雪了呢,帝都还是要好得多。”
苏陵此时方才抬头,放下棋子站起来道:“不成了,臣认输了。”跟着对叔孙亦等人微微点头。叔孙亦悄眼看去,只见棋盘上白子深入敌腹,原本咄咄逼人,锋芒极盛,却在中盘便被黑子当中截断,而后剿杀分食,变得难以收拾,终至落败收局。
子昊笑了笑,道:“你今日心神不定,这一局输得冤枉。”
苏陵倒也不在乎输赢,不改温文从容,“臣心中的确有事,方才又听叔孙将军他们提起攻城机关,似乎极是厉害,便更加有些心不在焉了。”
子昊将棋子掷回盒中,闭目片刻,说道:“时间差不多,你们也该回去了,息川很快便会开战,不必再入城来。”
苏陵道:“是,臣明白,臣会照主上的吩咐,尽力安排所有人疏散到洗马谷,并调回昔国军队保护,主上放心便是。”
叔孙亦听苏陵说将百姓疏散至洗马谷而不是更近也更安全的帝都,心中不由微觉诧异。离司却道:“主上这次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子昊摇了摇头,道:“朕若走了,军心会散,息川城撑不过十日,更何况……”他看了叔孙亦几人一眼,瞬目一笑:“他们担不起这个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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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此言,宿英、墨烆倒未觉怎样,叔孙亦眼底却是微微一动,跟着垂下目光,隐隐蹙眉。却听离司又道:“那不如我也留在息川吧,主上身边没个贴心人照顾…总叫人放心不下。”
子昊不置可否,问道:“靳无余和楼樊的伤势怎样了?”
离司道:“靳将军受的是外伤,伤势虽未致命,但需卧床休养,所以还要些时日才能恢复。楼将军被姬沧震伤经脉,苏公子花了一天一夜时间助他行功,现在已好了大半,我们来时,他还定要随军压阵,后来被王后喝住,才极不情愿地留在了帝都。”
众人想起楼樊那急躁脾气,让他待在帝都眼睁睁看人打仗,还真是比杀了他都难受,不由皆尽莞尔。子昊唇角亦是微露笑意,转头对苏陵道:“他们两个在伤势痊愈之前,待在帝都哪里都不许去。”苏陵自然知道这两员大将最是冲动,若在息川定然坏事,主上本便是故意将他们支回帝都,点头答应下来。子昊复又看向离司,声音微微转柔,“你回去好好照看靳无余,他性情耿直刚烈,现在有伤在身不能参战,心中定然焦躁,你素来体贴细致,处事稳重,又精医道。且多用些心。”
离司本来很想留在息川,但是主上说一不二,无奈只得从命,一时也未留意子昊说话的语气和平常不太一样。叔孙亦复又抬头看了她一眼,目露思忖之色。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墨烆突然低声喝到:“什么人!”反手推开雕窗。子昊在开打窗户之前目光已经落向外面,雪中闪出少女清秀的容颜,含夕怀抱着云生兽从窗前站起来,转到门口叫道:“子昊哥哥。”
子昊见她手中握着团晶莹的冰雪,微微一笑,道;“是你。”
含夕看了看苏陵等人,对子昊道:“我见下雪了过来找你玩,但是走到门口,看他们在和你商议事情,就没有进来。”
子昊点头道:“也没什么要紧事,朕原想一会儿便过去看你。”对苏陵等人道,“你们都去吧。众将见状纷纷告退。含夕目送众人离去,转过身来问:“子昊哥哥,城里的驻军好像越来越少,今天早晨便只剩下不到一万的士兵了。”
子昊眸波微抬,“你知道城中的兵力?”
“嗯,你不记得了吗?在楚国的时候你教过我如何点兵,后来你跟且兰姐姐谈论兵法的时候,我不也旁边听着吗?”含夕说道。子昊笑了笑道:“朕教你的东西太多,还以为你贪玩没放在心上。”
含夕静静站着,侧头看他,“子昊哥哥,我听说赤焰军足足有十万大军,我们跟他们差得这样多,是不是根本赢不了他们?”
“朕是否也教过你,兵贵精,不贵多。”子昊唇角含笑,拂手扫过棋盘上厮杀纠缠的云子,道, “你若不信,便执白棋,看是否赢得了朕。”
含夕走到案前低头看去,只见方才的棋局已被打乱.棋盘上大部分黑子被他收入盒中,白子四面八方包围对手,占尽优势,而黑子只余稀疏十几,点缀在白子阵中;寥若晨星。处于完全的劣势。含夕抬头看了看子昊,跟着取子落盘,子昊随手在西北角应了一子,含夕见他这一子既不补劫,又非开拆,皱了皱眉,再次落子。外面落雪簌簌,很快压满技头,两人便这样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棋盘上嗒嗒声响时隐时现,起初含夕应手甚快,但渐渐越来越慢,到最后甚至思索许久才抬手落下一子。时间似乎过得很快,又似乎早己停止不动,盘上棋局随着二人起手落手慢慢变化;逐渐呈现出中央白龙黑龙你死我活的对杀局面。
此时含夕在中盘落下一枚白子,突然哎呀一声,迟迟不肯抬手。子昊低头饮茶,微笑道:“可以悔棋。”
含夕双目盯着棋盘,片刻后抬手道:“这是四劫连环,最多和局,也算不得我输。”
“是吗?”子昊手执茶盏淡淡一瞥,拂袖一子入局;含夕轻轻啊了一声;瞪大眼睛,只见局中本来互不相让的四劫连环瞬问形成了单劫,黑子这一手劫杀,竟然将中腹之地全部放弃,可谓险之又险,但是利用劫争反占优势,数目已经多过白子。棋局变幻仿若沧海桑田,含夕慢慢坐下思索半天,无奈之下消劫吃掉中腹黑龙,但子昊连续两子取右方,补左地,局面瞬间天翻地覆。含夕有些不能置信地看着棋盘,心中知道败局已定,手拈棋子沉默不语。
若换作平常,走到这样的局面她必定早已弃子认输,或者耍赖悔棋,今日却似乎十分执着。子昊也不催促,只是把盏倚榻,淡淡相视。此后含夕数次调整布,意欲挽回败局,却是回天无力,终以惨败收场。含夕看了棋盘半晌,抬头问道:“子昊哥哥,其实你早已经算准了每一步棋对吗?这局四劫连环是你一手布置出来的,你手中的每一颗棋子都是有目的的吧??”
子昊淡声道:“棋局多变,牵一发而动全身,每颗棋子自然有每颗棋子的用处。”
含夕道:“你曾说过棋局战场、世事人心皆是一样,错综复杂,那是不是每个人也像这棋盘上的棋子,都在你心中算得一清二楚呢?”
子昊—笑道:“天地为盘,世事为局,人心千变万化,如何真正算得清楚?”
含夕眸若星潭,倒映出男子清冷的身影,微微一漾,仿佛落花飘零,流水无声,“子昊哥哥的话就一定可以,我知道。”说着她抱着云生兽站起身来,走出两步回头笑道:“改日我再来找你下棋。”
窗外雪色纷飞,一片寂然清静。子昊目送含夕俏丽的身影消失在茫茫雪苑深处,许久之后,微微阖目轻叹,眼底光阴明灭如染,一瞬消逝无痕。
息川城中早已在数月前便修造了两条暗道,直通城外七松岩下的山谷,此时昼夜不停疏散百姓出城。重云密布,大雪纷飞,冰天雪地里车行马嘶人心惶惶,避难的百姓汇成两条长长的人流向着城外涌去,喊爹带娘,扶老携幼,不少人遥望家门,伏地痛哭,令人闻之心酸。两侧负责护送的王师战士不停让出马匹斗篷,照顾幼儿老弱先行,同时催促众人加快脚步,但即便如此,仍有大批百姓尚滞留在城中。在这样的天气下,每天能够安全离城的人数也是有限。
苏陵纵马来到城中望台之上,看着满城百姓拖儿带女颠沛流离,眼前大雪连路,寸步难行,不由暗叹老天不仁,忽听身后有人道:“苏公子!”转头望去,只见叔孙亦来到身边,苦笑道:“这场雪来得真不是时候。”
苏陵轻声叹道:“是啊,若再晚几天,我们就从容多了。”
叔孙亦道:“刚刚收到回报,汐水有些地方已经略见薄冰,恐怕当真过不多多久便会大雪封江。按照主上的计划,肯定是要赶在这之前动手。”
苏陵望向满城茫茫白雪,片刻之后说道:“半个月,都难。”
叔孙亦点了点头,转头看他一眼,突然问道:“公子觉不觉得,主上心中好像些其他的打算?”
苏陵侧眸相望。叔孙亦道:“有些话不知当不当问,或许是我想多了。方才主上命公子将王域百姓往洗马谷疏散,为何不是帝都,是否主上另有什么安排?”
苏陵唇畔优雅的微笑慢慢消失,取而代之是眼中几不可察的忧虑,“原来先生也察觉了。”
叔孙亦蹙眉道:“息川流亡的百姓虽多,但对帝部来说并不算什么负担。帝都乃是天下最坚固,也是最庞大的城池,拥有完备的守御系统以及充足的粮草供应,数百年来从未被人攻破过,以王师现有的兵力据城而守,足以保护其中臣民安全,哪怕是赤焰军、烈风骑联手也别想轻易撼动。但不知为何,我感觉主上竟似有放弃帝都的打算。”
苏陵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
叔孙亦意外道:“主上连对公子都没有提过?”
苏陵摇头道:“没有。主上放弃玉渊,放弃伏俟,放弃息川,都是战略上的考虑,无可厚非,但是,如果他连帝都也放弃,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完,或许是不愿出口,或许是不能出口。叔孙亦何等精明,何况心中早已猜测多时,“公子有没有觉得,主上刚刚跟离司姑娘说话的语气有些奇怪倒像……像在交代什么。”
苏陵目光落在不远处正替一个跌倒的孩子包扎止血的离司身上,说道:“离司姑娘心思细敏,温顺柔和,恰好能够弥补靳无余刚直不屈的性情,而斩无余的人品能力也是有目共睹,定会好好侍她,主上此举实是用心良苦。”
叔孙亦问道:“公子为何不劝?”这话跟离司之事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