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蝴蝶·剑-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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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可能也并不太大,但就算只有万一的可能,也不如完全没有可能的好。
方老二叹了口气,苦笑道:“想不到你这样大的一个人,做事却这么小心。”
孙巨道:“我不能不特别小心。”
方老二道:“为什么?”
孙巨道:“因为我已答应过老伯,绝不让任何人追到我。”
他脸上又露出了那种很奇特的表情,缓缓地接着道:“只要我答应过他的事,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做到。”
方老二忍不住地道:“你还答应过他什么?”
孙巨一字字道:“我还答应过他,只要我发现你有一点不忠实,就要你的命!”
方老二脸色立刻惨变,一步步往后退,嗄声道:“我……我只不过是说着玩玩的,其实我……”
孙巨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也许你的确只不过是说着玩的,但我却不能冒险,我绝不能给你一点机会来出卖老伯。”
方老二已退出七八步,满头冷汗如雨,突然转身飞奔而出。
他逃得并不慢,但孙巨手里的刀更快。
刀光一闪,方老二的人已被活生生钉在树上,手足四肢立刻抽紧,就像是个假人般痉挛扭曲了起来。
那凄厉的呼声在静夜中听来就像是马嘶。
这个坑挖得更大更深。
孙巨埋了他,将多出来的泥土撒人湖水里,然后面朝西南方跪下。
他并不知道天上有什么神是在西南方,只知道老伯在西南方。
老伯就是他的神。
他跪下时瞎了的眼睛里又流下泪来。
十三年前,他就已想为老伯而死的,这愿望直到今天才总算达成。
他流着泪低语:
“我本能将马车赶得更远些的,怎奈我已是个瞎子,所以我只能死。”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一心要为老伯而死。
他自己知道。
一个巨人生活在普通人的世界里,天生就是种悲剧,在他一生中从没有任何人对他表示过丝毫温情。
只有老伯。
他早已无法再忍受别人对他的轻蔑、讥嘲和歧视,早已准备死——先杀了那些可恨的人再死。
可是老伯救了他,给了他温暖与同情。
这对他说来,已比世上所有的财富都珍贵,已足够让他为老伯而死。
他活下来,为的就是要等待这个机会。
有时候只要肯给别人一丝温情,就能令那人感激终生,有时你只要肯付出一丝温情,就能回收终生的欢愉。
只可惜世人偏偏要将这一点温情吝惜,偏偏要用讥嘲和轻蔑去唤起别人的仇恨!
孙巨慢慢地站起来,走向湖畔,慢慢地走人湖水中。
湖水冰冷。
他慢慢地沉下去,摸索着,找到了那辆马车。
他用力将马车推向湖心,打开车门,钻了进去,挤在巨大的石块中,用力拉紧了车门。
然后他就回转刀锋,向自己的心口一刀刺了下去。
尖刀直没至柄。
他紧紧地按着刀柄,直到心跳停止。
刀柄还留在创口上,所以只有一丝鲜血沁出,霎时就没人碧绿的湖水里。
湖水依然碧绿平静。
谁也不会发现湖心的马车,谁也不会发现这马车中可怕的尸身,更不会发现藏在这可怕的尸身中那颗善良而忠实的心!
没有任何线索,没有任何痕迹。
马、马车、孙巨、方老二,从此已自这世界上完全消失。所以老伯也从此消失。
一个聪明的女人,只要她愿意,就可以将世上最糟糕的地方为你改变成一个温暖而快乐的家。
凤凤无疑很聪明。
这地方也实在很糟糕,但现在却已渐渐变得有了温暖,有了生气,甚至已渐渐变得有点像个家了。
每样东西都已摆到它应该摆的地方,用过的碗碟立刻就洗得干干净净,吊在墙上的咸肉和咸鱼已用雪白的床单盖了起来。
马方中不但为老伯准备了很充足的食物,而且还准备了很多套替换的衣服和被单。
他知道老伯喜欢干净。
凤凤忙碌着的时候,老伯就在旁边看着,目中带着笑意。
男人总喜欢看着女人为他做事,因为在这种时候,他就会感觉到这女人是真正喜欢他的,而且是真正属于他的。
凤凤轻盈地转了个身,将屋子又重新打量一遍,然后才嫣然笑道:“你看怎么样?”
老伯目中露出满意之色,笑道:“好极了!”
凤凤道:“有多好?”
老伯道:“好得简直已有点像是个家了。”
凤凤叫了起来,道:“像是个家,谁说这地方只不过像是个家?”
她又燕子般轻盈地转了个身,笑道:“这里根本就是个家,我们的家。”
老伯看着她容光焕发的脸,看着她充满了青春欢乐的笑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也年轻了起来。
凤凤道:“世上有很多小家庭都是这样子的,一个丈夫,一个妻子,一间小小的房屋,既不愁吃,又不愁穿,也不愁挨冻。”
她满足地叹了口气,道:“无论什么样的女人,只要有了个这么样的家,都已应该觉得满足!”
老伯笑了笑,道:“只可惜她的丈夫已经是个老头子了。”
凤凤咬起了嘴唇,娇嗔道:“你为什么总是觉得自己老呢?”
她不让老伯说话,很快地接着又道:“一个女人心目中的好丈夫,并不在乎他的年纪大小,只看他是不是懂得对妻子温柔体贴,是不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老伯微笑着,忍不住拉起她的手。
有人将他当作好朋友,也有人将他当作好男儿,但被人当作好丈夫,这倒还是他平生第一次。
他从未做过好丈夫。
他成亲的时候,还是在艰苦奋斗、出生人死的时候。
他的妻子虽也像凤凤一样,聪明、温柔而美丽,但他一年中却难得有几天晚上和妻子共度过。
等他渐渐安定下来、渐渐有了成就时,他妻子已因忧虑所积的病痛而死,直到死的时候还是毫无怨言、毫无所求,她惟一的要求,就是要求他好好地看待她的两个孩子。
他没有做到。
他既不是好丈夫,也不是个好父亲。
老伯是属于大家的,他已没有时间照顾他自己的儿女。
想到他的儿女,老伯心里就不由自主地涌出了一阵酸苦。
儿子已被他亲手埋葬在菊花下,女儿呢?
他忽然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她,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她的幸福,他所关心的,只不过是他自己的面子。
“为什么一个人总要等到老年时,才会真正关心自己的儿女?”
是不是因为那时候他已没有什么别的事好关心了?
是不是因为一个人只有在穷途末路时才会忏悔自己的错误。
老伯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我从来也不是个好丈夫,以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的。”
凤凤娇笑一声,道:“我不管你以前的事,只要你现在……”
老伯摇摇头,打断了她的话,道:“现在我就算想做个好丈夫,也来不及了。”
凤凤道:“为什么来不及?只要你愿意,你就能做到。”
老伯道:“只可惜有些事我虽不愿意做,却也非做不可!”
他目光凝视着远方,表情渐渐变得严肃!
凤凤看着他日中忽然露出了恐惧之色,道:“你还想报复?”
老伯没有回答。
没有回答通常就是肯定的回答。
凤凤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报复,难道就不能忘了那些事?重新做另外一个人?”
老伯道:“不能!”
凤凤道:“为什么?……为什么?”
老伯道:“因为我若不去报复,我这人就算真还能活着,也等于死了。”
凤凤垂下头道:“我不懂。”
老伯道:“你的确不懂。”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这不但是老伯的原则,也是每个江湖好汉的原则。他若不能做到这一点,就表示他已变得胆小而懦弱,非但别人要耻笑他,看不起他,他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
一个人若连自己都看不起,他还活着干什么?
老伯缓缓道:“我若从头再活一遍,也许就不会做一个这么样的人,但现在再要我改变却已来不及了。”
凤凤霍然抬头道:“你就算从头再活一遍,也还是不会改变的,因为你天生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你天生就是‘老伯’!”
她声音又变得很温柔,柔声道:“也许就连我都不希望你改变,因为我喜次的就是像你这么样的一个人,不管你是好、是坏,你总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子汉。”
她说的不错。
老伯永远是老伯。
永远不会改变,也永远没有人能代替。
不管他活的方式是好、是坏,他总是的的确确在活着!
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老伯躺了下去,脸上又变得毫无表情。
他痛苦的时候,脸上总不会露出任何表情来。
现在他正在忍受着痛苦——他背上还像是有针在刺着。
凤凤凝视着他,满怀关切,柔声道:“你的伤真能治得好么?”
老伯点点头。
凤凤道:“等你的伤一好,你就要出去?”
老伯又点点头。
凤凤用力咬着嘴唇,道:“我只担心,以你一个人之力,就能对付他们?”
老伯勉强笑了笑,道:“我本就是一个人出来闯天下的!”
凤凤道:“但那时你还有两个很好的帮手!”
老伯道:“你知道?”
凤凤道:“我听说过!”
她笑了笑,又道:“我还没有见到你的时候,就已听人说起过你很多的事!”
老伯闭上眼睛。
他显然不愿再讨论这件事,是不是因为他也和凤凤同样担心?
凤凤却还是接着说了下去:“我知道那两个人一个叫陆漫天,一个叫易潜龙,他们后来虽然也全都背叛了你,但当初却的确为你做了不少事!”
老伯忍不住道:“你还知道什么?”
凤凤叹了口气道:“我还知道你现在再也找不到像他们那样的两个人了。”
老伯也叹了口气,喃喃道:“女人真奇怪,不该知道的事她们全知道,该知道的事,她们反而全不知道。”
凤凤凝视着他,过了很久,才缓缓说道:“你是不是不愿听我说起这件,事?你以为我自己很喜欢说?”
老伯道:“你可以不说。”
凤凤捏着自己的手,道:“我本来的确可以不说,我可以拣那些你喜欢听的话说,但现在……”
她目中忽然有泪流下,嘶声道:“现在我怎么能不说?你是我惟一的男人,我这一生已完全是你的,我怎么能不关心你的死活?”
老伯终于张开了眼睛。
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一个男人还能硬得起心肠来。
凤凤已伏在他身上,泪已沾湿了他的胸膛。
她流着泪道:“我只想听你说一句话,你这次出去,能有几分把握?”
老伯轻抚着她的头发,缓缓道:“你知不知道实话总是会伤人的?”
凤凤道:“我知道,我还是要讲。”
老伯沉默了很久,缓缓道:“我是个赌徒,赌徒本来总会留下些赌注准备翻本的,但这次……这次我却连最后一注也押了下去。”
凤凤道:“这一注大不大?”
老伯笑了笑,笑得很凄凉,道:“最后一注,通常总是最大的一注。”
凤凤道:“这一注有没有被他们吃掉?”
老伯道:“现在还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