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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

看朱成碧 作者:碧心寒-第29部分

小说: 看朱成碧 作者:碧心寒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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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弦摇摇头,撅起殷红娇俏的嘴唇:“冰弦只是觉得瞧着比从前的那个要复杂的多。”停了一停,旋即又笑道:“可是听着好,脆生生地,像是冬天迸在冰上的水珠子。”
诺敏不置可否,伸手扯过另一张纸,手腕轻舒,笔锋逶迤,闲适的墨香便就这样缓缓的溢出来。冰弦立在一旁瞧着她凝神颔首的侧脸,柔和的轮廓映在窗格子的素绢上,仿佛是透着光,整个人莹莹如同一尊玉像,清冷殊丽的气息从她的身体中沁透出来。冰弦并不知道她在写什么,是觉得那起承转合之间蕴含了无数思绪,有如那凝滞在笔端的浓墨,缓缓一滴,便是黑白分明了整个世界。一时写毕,诺敏长舒一气,搁下青玉七孔湖笔。冰弦瞧着她眼波清冽如水,那样一种冷,冷过窗外袭人的北风,心中更是惴惴,只问:“姐姐,你不开心么?”
诺敏摇一摇头,眼神缱绻的望着那一纸墨香:“这样清净,我开心的很。”
冰弦撅了撅嘴,不满道:“眼瞧着就快入年了,就连西边启祥宫芳仪小主的屋子里也是热热闹闹的。姐姐从前在御前那样得脸,皇上、太皇太后哪个不赞姐姐的好,如今这样被撂在一边,没得受了内务府那些爬高踩低的势利眼,奴才都只替姐姐鸣不平。”
诺敏伸手去敲她的额头:“你这小脑袋想什么不好,这点小事算计得那样清楚!”冰弦捂着脸委屈道:“放眼望去,阖宫里也就姐姐把这当做小事。东西六宫的哪个主子,便是佟佳贵妃那样体面,不也是日日盼着万岁爷圣驾御临?”诺敏若无其事地舔一舔笔,淡淡道:“她们自去过她们的日子,我们只管我们的。”
她提笔写了两个字,忽的又像是想起什么,转头问冰弦:“你方才说,皇上最近常常去看芳仪小主么?”冰弦点头道:“我也是听冯毅说的,万岁爷这两日连翻小主的牌子,就是新晋的卫主子只怕也及不上她的荣宠。”
诺敏迟疑着咧了咧嘴,心中翻滚着的潮湿酸涩有如一锅煮沸的辣汤,咕嘟咕嘟地涌至喉头。手中的笔悬在半空,过了好久,但见那蓄在笔尖的一颗墨终于缓缓的落下来,啪得一声,掉到纸上,无声地晕染开去。她怔怔瞧着那一方乌迹,抬手将跟前的这一笺宣纸揉成一团,丢到地上,转身换过一张簇新的桃花笺,笔触旖旎,飘零如雪。
冰弦更是不解,大着胆子走上前去,原来是一阕《踏莎行》:“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她不识字,只觉得无数乌墨九曲凝滞在眼前,衬着绯红的桃色信笺,说不出地凄婉悲愁,于是问:“姐姐方才不是说很开心么,为什么要写这一首?”
诺敏回过头来,略略有些讶异地看着她:“你瞧得懂这个?”冰弦低低摇了摇头,“冰弦瞧不懂,冰弦只是看着姐姐写字的样子,觉得难过。”
她抬手将那云母笺移到眼前:“我喜欢这首词的骨架。”清瘦俊逸的柳体,疏朗而寒,落尽一地春宵灿烂。梦里都是合欢花的颜色,仿佛是天边晕染出的璀璨霞光,长身玉立的男子枯坐风露清宵,玉笛吹横,把阑干踏遍,自己坐在他的身畔,拿着树枝在沙沙的草地上挥舞,一横,一折,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
冰弦不忍见到她这番模样,劝道:“姐姐是太皇太后心尖上的人,皇上又素来看重姐姐,这两日前朝政事繁忙,想来过了这阵子得了空闲,必定会过来瞧姐姐的。”
她扭头望着冰弦的满目天真,失笑道:“我不过是个女官,又不是皇上的后宫妃嫔,哪里犯得着花这个心思笼络圣恩?”说着将那一阕《踏莎行》卷起来,细细放入一旁的玉匣子里,扣上锁扣,又道:“况且,我也不稀罕这些。”
冰弦却只觉得更加悲戚,眼眶酸酸的,险些就要哭出声来。诺敏倒似想起了什么,问:“前些日子延禧宫的素玉过来,听着口气仿佛卫主子快要生了?”冰弦愣了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是说玲珑,应道:“应该还有一阵子,太医说总得过了年在预备,想来现在还不打紧。”
诺敏点一点头,又问:“选得人可还妥帖?”后宫中子嗣之争向来极为隐晦辛辣,个中手段难表三分,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冰弦皱了皱眉头,道:“奴才也不甚清楚,只听说太后向来不待见卫主子,就是知道了喜讯面上也只是淡淡的,倒还是太皇太后打发了人过去瞧了瞧,又赐了好些安胎滋补的东西。”说着又笑:“得了老祖宗的关顾,这在后宫里可是莫大的脸面呢!”
诺敏秀眉微挑,心中乍然掠过的异样让她蓦然觉得有些不安,“皇上那边怎么说?”
冰弦道:“皇上自然是高兴的。卫主子素来是万岁爷心坎上的人,这次若是能生下个小阿哥,位份的抬举肯定是少不了的。只怕要越过前头的几位主子坐上一宫之位也说不定。”一面又抱怨:“她事事不缺,姐姐何必这样枉费心思?难道姐姐忘了落到这步田地是拜谁所赐?”
她叹了口气,看向窗外:“这件事彼此之间各有难处,我不怨任何人,只是替她担心。皇上本来对玲珑就逾加宠溺,现在太皇太后又这样周全抬举,只怕如今六宫之中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她那个肚子恨得银牙咬碎呢!”
冰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旋即又跌足叹道:“姐姐现在自身都难保,怎么还是老想着别人?万岁爷现在有了卫主子,南苑围猎也想不起姐姐了。若是万岁爷一日不赦免姐姐的禁足,姐姐难道就一辈子在这绛雪轩呆着不成?”
诺敏抚一抚她的肩膀,安慰道:“这是我答应公子的。”停了一停,突然又像是这才反应过来的样子,问:“皇上又去南苑了?”
冰弦道:“上月底去了一次,说是不曾尽兴,说是要再叫上裕亲王一道骑射。”说到这里,嘴角扯出一丝得意的微笑,“太皇太后听说万岁爷没将姐姐带在身边伺候,生了好大的气,后来还是太后和佟贵妃出来说话,又有苏嬷嬷在一旁敲边鼓,这才作罢。想来这次定是要带上姐姐的了。”
诺敏脸上却未露出半分喜色:“皇上还不曾发话,一切都是未知数罢了,断不可妄加猜测。”起身收起窗沿架子,听着屋外的风铃声渐渐止了,方又道:“况且,老祖宗不过是担心我不随驾侍奉,便没有人敢劝解皇上,现下有卫主子在,又有纳兰公子扈从圣驾,裕亲王再一到,着实没什么可担心的。”
冰弦闻言一惊,奇道:“姐姐还不知道么?”
诺敏被她这一问也是一怔,一时回不过神来:“知道什么?”
冰弦“唉”了一声,道:“自从姐姐在绛雪轩幽居思过,万岁爷便调了纳兰侍卫去经营内厩马匹,只是择捡圣驾御马,早不在跟前扈从侍奉了。”
手中的笔管啪的一声落到地上,一道劈开的浓稠墨渍,缓缓洇过碎成四截的青玉九孔。是呵,他是雷厉风行的帝王,怎么可能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轻易忘却当日的羞辱与难堪。她要他不再迁怒旁人,岂不知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身后的更漏缓缓滴下一声清澈可辨的击节,如玉碎淋漓,凄凄地呜咽。她低身将那破碎的玉笔残骸一片片地拾起,咔哒一声掷进面前那一盏御赐的鹧鸪新瓷水盂之中。冰弦看着她双眸见原本如晨露一般的雾气一丝丝地凝结,最终冻成三尺严寒的冰凌,沉声道:“你代我去回禀太皇太后,就说敏敏自知罪孽深重,决意于常年幽居绛雪轩,以思己过。”
冰弦一怔,只以为自己听错了,刚开口叫了一声“姐姐”,却见诺敏快步走到墙头,抄起挂在壁上的马鞭,刺啦一下,将那案上的鹧鸪瓷水盂、雨过天晴的绯墨笔洗,还有胭脂玉的镂花书镇……齐齐一排的御前赏赐,尽数扫到地上,乒乒乓乓的碎裂翻腾,玉屑卷着风,兜头兜脸地朝着人刮过来,割着皮肤生生作痛。那迷蒙白色中的殷红一点,仿佛是心口朱砂,灼灼地刺痛着人的眼睛。
她不敢再说,转头看向诺敏。只见她细细密密的发丝下渗出淋淋漓漓的汗水,顺着鬓角,无声无息地滑落到眉梢,最终和着那泪水一道,挣扎着蜿蜒而落。
自打入了冬,这雪便一阵紧似一阵。佟佳贵妃的身子素来孱弱,经这寒气侵体,只觉愈发不好,却还要操持着六宫大事,太后见状不免心疼,一早交代荣嫔德嫔帮衬着各项事务。这一日刚刚在咸福宫议完正事,便听外头的宫女来报:“惠主子来了。”
佟贵妃叫了声快请,那头小太监早已掀起了帘子,却不曾想端嫔也跟在后面,见了佟贵妃屈膝施礼,笑道:“大冷辰光,天寒地冻的,妹妹特地打发人弄了奶茶,本想去送给惠姐姐,谁知道正巧赶上请安的时辰,就顺道带了来,给各位姐姐去去寒气。”
佟贵妃笑一笑,病容顿时去了两分:“你宫里的奶茶向来极好。东西虽小,只是难为你想着。”端嫔谦虚了几句,当下便命人奉上。于是一道坐着闲话。
一时端嫔问:“听说万岁爷月前就去了南苑,眼瞅着大半月的光景过去了,怎得还不停见御驾回銮的消息?”惠嫔正为此事不痛快,当下一言不发,只是闷头抿着奶茶。还是德嫔接口道:“玲珑新册了贵人,性情又好。这次万岁爷南苑行猎,多半也是为着她的身子。那边比宫里暖和,且自在无束,也省得孕中多思。”
端嫔这才有些想起来的样子,道:“说起来这卫主子,哦不,先下可是改叫良贵人了,倒也真是小心谨慎,得宠这么时日,平日见了人依旧是一副怯怯的样子,倒还是从前那一位……”说着突然又噎住了,脸微微一红,只侧了眼去望佟佳贵妃。
佟贵妃却是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道:“玲珑原是太皇太后跟前的人,又得敏敏姑娘亲自□,自然是不错的。从前不过是在御前侍奉茶水,现在有这样的福气,倒也难得。”她这样一说,众人均缄默无话,如此僵持了好一阵子,惠嫔见气氛尴尬,少不得岔开了话头道:“说起来万岁爷每一次出行围猎,都是敏敏姑娘在御前侍奉的。”
佟贵妃叹了口气,道:“上次南苑围场,总以为会看着蒙古王爷的面上大事化小。谁知道敏敏的性子这般倔强,眼见着拖了快有一年的光景,瞧万岁爷现在的情形,只怕这件事情真的没法子了。”
德嫔素来心底淳厚,听佟贵妃这样讲到底不忍心,于是道:“敏敏姑娘再怎么触怒圣颜,终归还是太皇太后跟前的人,万岁爷卖着老祖宗的面子,总不会不辜念旧情。”
端嫔嘴巴一撇,冷笑道:“姐姐可是忘了先头宜姐姐的例子?凭她再怎么圣恩眷隆,终究还是要立着规矩行事。不过也真是奇了,放眼整个宫里,也就只有敏敏姑娘能让万岁爷连碰两次钉子,这一次更是当着众位王爷大臣,也不知她是哪里来的……”话音未落,只见佟贵妃眼角微微一横,目光中猝然迸出的无限清冷威慑,仿佛是受了极大的震动,连忙噤声缄口。
荣嫔本不说话,现见四下尴尬,方才缓缓道:“我只想着敏敏姑娘这样伶俐的一个人,万岁爷又只是下命禁足思过,一应供奉均不曾短了,又有太皇太后在这其中斡旋周全,只怕再拖一阵也就过去了。”
佟贵妃望了她一眼,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道:“万岁爷的心思咱们谁也猜不明白。既是猜不明白,便犯不着去花这样的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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