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汉清浅-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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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浅尘的手动了动,卢清吟听见他呻吟了一句,却一个字也没有听清。
“七哥,你说什么?”卢清吟回过些神来,俯身凑近苏浅尘。
“水……”
这个字格外清晰,卢清吟还道他渴了,无论如何他能恢复意识总是件好事,她忙不迭地点头:“七哥你等着。”
她用大片的树叶盛了水捧给苏浅尘,见他已经睁开了眼睛,虽然脸色依然惨白,总算是双眸有了些许神采,正定定地看着自己。卢清吟扶起他的头,将水递过来:“七哥,喝点水。”
“吟吟,你受伤了?”苏浅尘只是看着她。
“我?”卢清吟反而一愣,“我……”她这时才蓦然发现苏浅尘几乎浑身上下都是血迹。她记得苏浅尘并没有受外伤,方才留意到是自己的手掌一直在流血。
她藏起自己的左手,笑道:“不碍事,一点皮外伤。”
苏浅尘用命令的语气道:“先包扎好。”看都不看卢清吟递到自己嘴边的水。他说着挣扎要起身,卢清吟连忙扶他:“七哥你要做什么?”
他们此时仍在河边,水流拍岸声苏浅尘听得真切,他朝河岸边一指:“扶我过去。”
苏浅尘虽然尽力想自己站起来,不把太多的力量加诸卢清吟身上,但一扶他卢清吟便感觉到他几乎是全身瘫软,他脸上再怎样掩饰,那完全无力的身体还是出卖了他。
“那个人……是谁?你认识?”
卢清吟知道他说的是李乘风。“是杭州的一个捕快,叫李乘风,据他自己说,他在杭州时候便盯上了我,已经跟了我一路了,没想到硬是没甩掉他。”
苏浅尘眉头紧蹙,连卢清吟都甩不掉的人,会是怎样的来头?“倒是正好叫他和那些苗人去纠缠。”他沉吟半晌,又道:“他不可能只是个捕快。”
卢清吟深深吐了口气,却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道:“七哥,你到底哪里不舒服?”
“不碍事的,那老虔婆虚张声势,专吓唬你这样不明就里的人。”苏浅尘笑了笑,在河边坐下来。他四下里打量了一番,道:“吟吟,这里眼看就出山了,山下西南方向有个河冲镇,你替七哥跑一趟,置办一身汉人的衣衫。我们这样太显眼,一出雷山就会被人盯上。”
“七哥,你一个人……”
“没事,雷山我比你熟悉,苗人暂时找不到这里来。你快去快回,我们好早些出山去。”
苏浅尘虽然伤重,但卢清吟知道他的见识胆魄都非同一般,她想了想,点头道:“七哥你自己小心。”
卢清吟心中着急,在镇上买了衣衫便匆匆往回赶。她回来的时候,只见苏浅尘背对她坐在河滩上,河水已经没到了他的下颚。卢清吟起先一惊,待看清苏浅尘周围,连她也吃了一惊。
那一身染了血的苗人装束都扔在了河边,苏浅尘身侧的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墨色,他的发梢也落在水中微微摆荡,但这河流颇有些湍急,苏浅尘坐在其中却巍然不动,显见他内力确然是恢复了不少。
卢清吟轻轻走到他身后,将装了衣衫的小包袱放在河滩的卵石上。她的动作很轻,苏浅尘还是听见了,转过身来。
他的脸色看上去好了很多,虽然不见得容光焕发,比起先前来至少恢复了六七分的血色。卢清吟心情大是宽慰,蹲在当地笑道:“七哥,你什么时候学来这等水中逼毒的法子?”
“我胡乱试试,没想到奏效了。总不能坐在这里等死吧?”苏浅尘回身往岸边走了两步停住了:“丫头,把衣服递过来,转过身去。”
他这一说卢清吟才顿感尴尬,她自小与七哥嬉戏惯了,从没把男女礼教大方放在心上,忍不住脸上一红,腾地背过身去,还特意往远处走了几步。
“七哥,你真的没事吗?身上的蛊毒到底怎样?”卢清吟听着苏浅尘窸窣的动静,还是忍不住侧过头来。
苏浅尘轻笑一声:“没事,你七哥命硬着,死不了,至少能坚持到回沧烟谷,不会让你辱没了师父的交代。”
“还有心思开玩笑,看来是没什么事。”卢清吟没好气地扔了一句。
“吟吟……只要你没事……”
苏浅尘放轻了的声音淹没在急流水声中。卢清吟蹙眉道:“七哥你说什么?”
苏浅尘轻笑:“我?我没说什么,你听错了吧。”他说着人已经走到了卢清吟身后,摸摸她的头,“这衣服果然合身,这么多年七哥没白疼你。”
“七哥,”细细一看不难发现,苏浅尘的眉目之间隐隐还是弥漫着一股黑气,卢清吟秀眉微微一蹙:“你真的没事?我们去镇上找大夫吧……”
“不必。苗人不会轻易放过我们,去找大夫根本就是自投罗网。”苏浅尘垂首看着她,仍有些虚弱的脸上尽是属于他的那种霸气和不容置疑:“我心里自有把握,我们马上回沧烟谷。”
《河汉清浅》澹台玉凉 ˇ天之尽南ˇ 最新更新:2011…11…26 20:04:45
出了雷山地界,到黄昏时分暮色四合,他们已经出夔州路,进入了荆湖北路靖州城。
夜幕静谧,热闹一天的靖州城也累了,几乎都陷入了沉睡之中,疏桐缺月显得很是落寞。苏浅尘站在客栈的天井里,抬头看了一眼楼上卢清吟的房间。里面一片黑暗,更无半点动静声响,想来她已经睡熟。客栈的后门早已经关了,苏浅尘并不放在心上,在院墙下探听了一番,轻轻一跃便跳出了墙去。
苏浅尘的身影不过刚刚消失,卢清吟的房门便开了。她披散着长发,身上也只是随意披了一件长衣,赤着脚,静静地看着苏浅尘离开的方向。
他们这样的人,其实都是有秘密的,哪怕同为兄妹,对于自己来说旁人始终会是个谜。就像苏浅尘,相识十年,她从来不知他的身世来历,也从来没有问过——倒是只有她,从小是由师父养大,对于七位兄姊来说毫无秘密可言。
卢清吟转身关上了房门,苏浅尘去了哪里,她根本没必要计较。
这家客栈并非靖州最好的,房间大小陈设也殊为普通。卢清吟走到房间正中,无声的脚步忽然停住了。她沉静了片刻,忽然冷冷道:“深夜擅闯女子闺房,也是你所谓职责?”
空气凝固了半刻,随即梁上响起了一声冷冷的轻笑,一个身影敏捷地跳下来。“我的职责从来只有一个,就是捉拿那些扰乱纲纪之徒。”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卢清吟将李乘风目光中的坚忍、藐视和不屑看得真真切切。
“你不要以为凭那些雕虫小技就可以困得住我。”李乘风的脸隐没在面具之后,却不难听出这句话中藏着的得意之情。“区区几个苗人,根本不在话下。”
明的不行就来暗的,趁着夜黑风高、众人熟睡之际偷袭,所谓名捕的作风不过如此。卢清吟嘴角扬起一丝冷笑,不甘示弱地迎上李乘风的目光。虽然他尽力掩藏,尽力让自己显得真的胸有成竹,从小善于察言观色的卢清吟如何看不出,他其实已经疲惫之极,而那看似整洁干净的衣衫之下,又不知有多少伤口。
李乘风的单刀在黑暗中甚是喑哑,但空气被切割的声音却一清二楚。“你走到哪里我便会跟到哪里,你若是缴械投降,他日刑审判罪之时,我还可以替你说上两句话。”黑暗的静谧中李乘风的声音尤其生涩,回响在这片小小的斗室中,无端端地平添了几分压抑。
“说上两句话?是落井下石吧。” 卢清吟却冷哼一声:“原先以为我不择手段,现在才知道比我不择手段的大有人在。”她缓缓退开了两步,耳中却仔细聆听着李乘风的任何一个动作。
“还想挣扎?”李乘风冷冷道,“就凭你一个人?”
苏浅尘离开果然也被他掌握,他之所以毫无顾忌,正是因为看准了卢清吟只身一人!
房间中忽然有一道寒光闪了一下。卢清吟疾速后退,她分明听见了利刃破空的清啸声!她连兵器都未就手,只来得及俯身闪过这势如破竹的一刀。
然而只是转眼之间,只见窗外风声影动,随即面前传来了刀剑相接的铿鸣。
“谁说吟吟是一个人?”这个声音懒洋洋地响起,像是驱散了黑夜的一片月光,带着些许击破压抑的明亮,带着一缕如沐春风的清凉。
斗室中忽然亮了起来,摇曳的灯光照亮了李乘风那张永远铁青着的面具。
“李捕头,我们等你很久了。”卢清吟脸上的微笑带着一如既往的狡黠,与她前两次对付李乘风的时候一模一样。
“否则你以为我们为何要故意停在靖州?”苏浅尘眉梢扬了扬,嘴角带着一丝嘲弄的轻蔑。“我们是特意在这里恭候李捕头的。跟这个小丫头玩心眼,”他笑着瞥了一眼卢清吟,目光中不自觉地带上了一抹柔情,“你玩不过她。”
李乘风沉默不语,周身的气势却慢慢凝聚着一股深重的肃杀。他的目光重重地扫过卢清吟和苏浅尘,随即沉黯如寂静的无月冰潭。“今日我死不足惜,但是你,还有你,”他的目光不断在苏浅尘和卢清吟之间游移,“你们的銮锦堂,都不要希求有善终。”
“呵,”卢清吟轻笑一声,话锋忽然一转,“契丹屡屡犯边,近来此势犹甚。我想上至当今天子,下至黎民百姓,都很有兴趣知道为什么契丹骑兵总能在我边城最空虚的时候大举入侵,有如神助。李捕头,你能告诉我们吗?”
“你做戏的水平让我都要自叹弗如,”卢清吟紧接着冷笑道,“契丹大军阵前装得俨然是个精忠为国的侠义之士,大宋千万将士还果真都被你骗了过去。”
窗外掀起一阵夜风,将这间小小斗室之中的烛光拉得摇摇欲坠,苏浅尘的淡笑意味深长,卢清吟的狡黠似有若无,李乘风的沉默戮影渐濯,很快便将屋中的空气灌满了一触即发的炎灼。
许久的沉寂被李乘风重重的呼吸打断,“若是你觉得死到临头还需找个推脱,我倒是可以告诉你……”
“若是你觉得还需找个推脱,”苏浅尘轻描淡写地打断李乘风,他的语气并不见得多么威严不容置疑,此刻对于李乘风来说却比刽子手的刀刃还要锋利。“我却想问问你,你通敌卖国若是被你的同僚所知,若是被京城六扇门所知,不知后果会如何?”
他斜斜挑起了眉梢,淡淡地、甚至是有些嘲弄地看着李乘风,目光中满溢着不屑。他微笑着的表情中似有若无的讽刺对李乘风来说是一条导火线,这句话更是一个平地而起的惊雷,刹那间就将李乘风的沉着击成了齑粉。
事已至此,更无须赘言。李乘风双目之间的决绝一闪而过,比他的刀锋更加寒冷,霎时便凝冻了清平如水的溶溶月色!
青玄剑的光刃黯淡了李乘风的刀锋,鲛绡白绫的纤柔纠缠住了那一柄刚烈。三个人的决绝无赦聚绕在一起的时候,就连夜空的微风都似受到了鼓动,绽开大蓬的凛冽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