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世绘衣冠冢-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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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容谦低低唤了一声。
她微微扬起脸:“不怕,师傅在这里保护……”
白茫茫的雪映入他深邃的眸色,似有一瞬的神采划过,山崖下风雪喧嚣,山崖之巅却只有一片清寒无声。良久,他突然将她揽入怀中:“师傅,我会成为一个名扬天下的英雄。”
容雪没有推开他,似乎是在笑,笑意里清清浅浅,颇有几分意味不明,他以为那是一种质疑,便又抱紧了几分。
“师傅,我不会再让你保护着了。”
“等我名扬天下的时候,换我来护你、护这一国,可好?”
她的笑意如同裹了一层朦胧的雾,终于抬起眼睫直视着他。苍穹之下,山崖之巅,对面的男子似乎想将自己说的一字一句,都深深镶嵌入她心底。
“嗯,好。”
烛火的光跳跃了一下,拂蝣觉得,如果他们的故事在这里结束该多好,这样便是一个完美的结局了。可这世上往往没有那么多美好的结局,老天爷着实是喜欢看悲戏,想必是悲戏文更能打动看客的心,而苦的往往都是戏文中的角儿。
可惜,世人大多都只是个角儿,真正能当个看客的,恐怕只有老天爷自己。
容谦也许是这个时候才真正喜欢上容雪的,他的爱来得极为迅速,瞬间就席卷了记忆,久久都没有消散。而如今,往事重回如浮云过,早已被清冷桎梏的心境对比着昔日年少的铮铮誓言,这一刻是否分外凄凉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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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丝生桠
京城沸沸扬扬地传着消息,容将军又带领三军打了场胜仗,班师回朝。
将军要行的大路两旁早已挤满了百姓,推推攘攘欲一睹风采。
日已三竿时,昏暗的天依稀飘了些雪,城门轰轰一声闷响,百姓之中齐齐传来欢呼声,一队铁骑缓步踏过大路进了城,大旗在半空飘扬翻卷。为首的正是年轻的将军,外貌清俊,眸若寒星,身着一身戎装,缓缓在震耳的欢呼声中,打马而行。
昔日少年的眉目已染上些许沙场的老练成熟,深邃的眸缓缓扫过众百姓之间,仔细地寻找着什么,一些女子红了脸,却见容将军的目光并没有多做停留,只是匆匆掠过。
他在人群中寻着那一道清影,容雪,他的师傅。
可惜一直到了尽头,也没有看见她的身影。如果她在,无论是多么熙攘的场面,多少人的面孔,他仍可以从人海中,一眼看见她。
因为只有她的那双眸,比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要清澈,眸光潋滟,数年亦不曾变过。
容谦有些失落,她没看到自己班师归来的英姿。
圣上那边无非便是大肆赞扬一番护国之功,又一纸圣言赏了珍宝白银无数,他谢了恩,便匆匆退了庙堂向府中赶去。
无意间路过一家小酒肆,说书人正在门口摆了场子,神神秘秘地对看客扬言:“咱们这以北的护城河里啊,有一只封印着的大妖,据说是某个巫祝的真身,那个巫祝当年被圣上出兵追捕负伤而逃,一直在民间藏了十多年……”
这语调不凡,容谦的脚步顿了一下,侧目看看那说书人,竟分明是个年轻男子,风度卓然,一张脸少见地好看。
不知是否错觉,说书公子的目光越过簇拥的人群看了一眼自己,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如今这巫祝的力量已经要恢复,就预谋唤醒大妖,因为当年是圣上下的令,巫祝便打算让大妖降下天灾,水淹京城。而就在咱们满京城都忙着迎将军的时候,巫祝已经悄无声息去过北护城河一趟了……”
“如果这大妖当真复活,这一城难道就这么等死?”
旁边立刻传来几声哄笑,几个百姓转过头看看是哪个愚笨之人,竟将说书人口中的故事当真。
却纷纷在看见容谦的瞬间乖乖闭了嘴,那问题正是容谦提出的。
说书人倒也分毫不惧,纸扇一收,对容谦笑道:“容将军,如果您信我,我便告知您一声,这巫祝……就在城里,而且是个漂亮女子,额角有当年留下的一道伤。”
容谦未答,说书人悠悠然摇着扇继续讲,只是已经换了个轶事。
隐约有光透过雕花窗映进,房中只有几声鸟鸣偶尔从窗外传来,她执起桃花瓣状的花钿,轻轻沿着额角贴上,铜镜中的眸仿佛隔了万重山水,怎么也看不清。
长剑被随意放在一旁,剑穗流苏纤尘不染。
珠帘被一只手挑起,发出泠泠之声,晃动了一阵才停,她侧过头,容谦正向她走过来。
清澈的眉眼覆上淡淡笑意:“你回来啦。”
容谦忽然有些失落:“为什么,你没有去迎我?”
“反正你早晚要回来嘛,不急着迎。”
她笑意清浅,指尖微微泛白,容谦此时却忽然想起古怪说书人半真半假的话,忽然一把执起她修长的手,注视着那好看的笑靥:“可是我希望早一点看到你。”
“师傅,现在我终于名扬天下,有资格保护你和这个社稷了。”
她笑吟吟地抬头看他,眸中划过一瞬看不透的思绪:“是啊,我的小徒弟长大了。”
指尖出乎意料地微凉,就像是……刚刚从极寒之地回来,他定了定神,缓缓开口:“师傅,我第一次上战场时险些吓得走不动路,是你救我回来,我当时在心里决定,要做一个无畏的英雄,而不是躲在你身后。”
“如今我已经长大了,可不可以让我出师?”
容雪愣了一愣,半晌,缓缓绽开若无其事的笑意:“好啊,为师也没什么可以教给你的,你出师吧,这算是断了师徒关系?”
“不。”
他突然冲动地将她一把揽入怀中,昔日牵过她衣角的手,轻轻抚上她的发,指尖轻轻挑起她的一缕青丝,浅色的花钿掩饰着什么一般贴在额角。声音一字一顿地,低低在耳侧响起。
“自古师徒不可以相恋,容雪,现在我们不是师徒了,我可不可以爱你?”
看不清怀中人此时的表情,他觉得有些不安,便微微松了些力度,小心翼翼问她:“你对我的感情是什么样的?师徒?还是……”
那句询问终是没勇气说出口。
而她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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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光尽
转眼又过了些时日。
正是大寒,天寒旅冻,途行艰难,极少有百姓外出。这天更是昏昏暗暗,乌云在天边翻滚,雪比往日更烈,刀割一样刮得人生疼。
容谦在雪中打马匆匆向北护城河疾行,只见京城以北的天边乌云细布,随他征战多次的战马见了天边滚滚浓云,竟急急扭过头去欲止步不前,他狠狠猛踢马腹,于是马发了狂一般踏着厚雪奔驰,扬起一阵雪雾。
豪雪纷飞中看不清容谦的表情,只是那一双眼眸深邃不见底,隐隐有怒意。
乌云之中有雷轰轰作响,那风雪仿佛化作利刃,刀剜一般卷动他的衣袂,寒气一直入骨,远远地看见那容雪孤身一人站在冰封的护城河畔,天地一片白茫,那一道黑发白衣的背影显得无比渺小。
她手中正拿着细剑,口中缓慢地念起古老巫祝的咒言,无上威压自云端倾释而下,缓缓涌入冰河之中。
她终是要复活大妖,对他曾立下铮铮誓言之地复仇的。
拂蝣聚精会神地看到这里,顺便落下一笔,却忽然发现自己笔下的画已经快要完成。
原来这已经是定局。
他们的故事,仔细一算,倒也没多少催人泪下的风月事,从相遇到结束,一共过了十七年。当中,不过是她授他武艺,他在后来爱上她罢了。
而最后他们没有在一起。
就这么简单,这就是现实。
贯穿了记忆的,是清清冷冷的雪,在正午的光下融化在干枯枝桠上,垂落下来似泪珠。
“就这么结束了?”她轻声问道。
“嗯,在那天结束的。”昏昏烛火恰到好处地掩饰了容谦笑意里的苦涩:“否则,你还在期待什么?”
一个将军,一个巫祝,本以为这二人的风花雪月会十分轰轰烈烈。拂蝣正想如此回答,却又仔细想了一想,自己在期待什么?其实也没什么可期待。
山盟海誓是戏文,戏外哪里会有那么多荡气回肠的情事。而现实的残酷性远远超乎戏文,往往是你还什么都没准备好,这一切就措手不及地来了,躲不过,逃不掉,最后正应了一句话:得之所幸,失之是命。
容谦在雪中高声喊着她的名字,声音在狂风之中瞬间被撕扯四散,战马突然一下陷入深雪中失了蹄,悲鸣一声一头栽倒下去。他不顾身上狼狈,慢慢从雪中爬起来,一步一步向她走去。
终于她停止了吟咒,款款转身,目光带着浅浅笑意穿过肆意的暴雪望过来。
“你来啦。”
他压住心中的惊涛骇浪,上前几步沉声道:“你在做什么?”
“复活它啊。”巧笑嫣然,漫不经心的语气,身后冰层隐隐发出破碎声。
“这里封印的,是我的真身,等我恢复力量就淹了京城。”
容雪仿佛料定他不会对自己出手,携着剑对准了他,在风雪中绽开冷冽的杀意,而她的眉目在剑锋之后亦渐冷起来。
容谦盯着她,脸色渐渐泛白:“你要让所有人死,也包括我?”
身后冰河发出嚓嚓的巨响,大地微微颤动起来,她轻快地摊开一只手坦然道:“容谦,知道我当初为何收留你么?”
看着三分陌生的笑意,他下意识预感到不妙,寒雪刺骨的风中,他连连退后几步紧紧捂住耳朵,那轻灵似早雀的声音却还是无法隔断地声声入耳,一字一句,无比真切。
“因为我要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身啊,你看,带着你不就安全多了?最后我助你当了将军,我便是将军的师傅,谁敢怀疑我?”
风雪肆意呼啸,她轻轻笑着,一步步走向变了脸色的容谦,最后猝然出剑,风雪中翩然闪过肃杀之意,他连忙拔出腰间铜剑勉强抵挡这一下,剑身相碰咔咔作响,嫣然笑意缓缓绽开:“这一辈子,你都不会对我刀剑相向。”
“但是我会。”她眉梢眼角盈盈一弯,竟是一抹活泼的笑意。
“你不是要护国吗?那就第一个为它的复活开血祭可好?”
暴雪疯狂扫过,卷起漫天白茫,天地皆失了色,纵然是他久经沙场,迷茫间竟恍惚了神,在她气势凛凛的攻击下连连败退下来。
最后清脆一声响,他的剑被狠狠劈作两半,大妖破冰而出,竟是一条巨蛟,庞大的蛟身仿佛遮了日,天地都渺小下来。
他跪倒在雪中,眼前伊人居高临下地冷冷将剑锋对准他,清凌凌的眼神如刀刃。
容谦恍恍惚惚抬头看她,眼前有着好看笑靥的女子,那是他的师傅,他心头之深爱所至。
如今,正将剑对准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