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屠龙记 金庸 TXT-第1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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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几人脱身回报,倘真一鼓遭擒,定是中了敌人无影无踪、难以防避的毒药。赵敏见他猜中,也就坦然承认。
张三丰又问:“我那姓殷的小徒呢?”赵敏叹道:“殷六侠中了少林派的埋伏,便和这位俞三侠一模一样,四肢为大力金刚指折断。死是死不了,要动可也动不得了!”张三丰鉴貌辨色,情知她此言非虚,心头一痛,哇的一声,喷了一口鲜血出来。
赵敏背后众人相顾色喜,知道空相偷袭得手,这位武当高人已受重伤,他们所惧者本来只张三丰一人,此时更是无所忌惮了。
赵敏说道:“晚生有一句良言相劝,不知张真人肯俯听否?”张三丰道:“请说。”赵敏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蒙古皇帝威加四海。张真人若能效顺,皇上立颁殊封,武当派大蒙荣宠,宋大侠等人人无恙,更是不在话下。”
张三丰抬头望着屋梁,冷冷的道:“明教虽然多行不义,胡作非为,却向来和蒙古人作对。是几时投效了朝廷啦?老道倒孤陋寡闻得紧。”
赵敏道:“弃暗投明,自来识时务者为俊杰。少林派自空闻、空智神僧以下,个个投效,尽忠朝廷。本教也不过见大势所趋,追随天下贤豪之后而已,何足奇哉?”
张三丰双目如电,直视赵敏,说道:“元人残暴,多害百姓,方今天下群雄并起,正是为了驱逐胡虏,还我河山。凡我黄帝子孙,无不存着个驱除鞑子之心,这才是大势所趋。老道虽是方外出家人,却也知大义所在。空闻、空智乃当世神僧,岂能为势力所屈?你这位姑娘何以说话如此颠三倒四?”
赵敏身后突然闪出一条大汉,大声喝道:“兀那老道,言语不知轻重!武当派转眼全灭。你不怕死,难道这山上百余名道人弟子,个个都不怕死么?”这人说话中气充沛,身高膀阔,形相极是威武。
张三丰长声吟道:“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这是文天祥的两句诗,文天祥慷慨就义之时,张三丰年纪尚轻,对这位英雄丞相极是钦仰,后来常叹其时武功未成,否则必当舍命去救他出难,此刻面临生死关头,自然而然的吟了出来。他顿了一顿,又道:“说来文丞相也不免有所拘执,但求我自丹心一片,管他日后史书如何书写!”望了俞岱岩一眼,心道:“我却盼这套太极拳得能留传后世,又何尝不是和文丞相一般,顾全身后之名?其实但教行事无愧天地,何必管他太极拳剑能不能传,武当派能不能存!”
赵敏白玉般的左手轻轻一挥,那大汉躬身退开。她微微一笑,说道:“张真人既如此固执,暂且不必说了。就请各位一起跟我走罢!”说着站起身来,她身后四个人身形晃动,团团将张三丰围住。这四人一个便是那魁梧大汉,一个鹑衣百结,一个是身形瘦削的和尚,另一个虬髯碧眼,乃西域胡人。
张无忌见这四人的身法或凝重、或飘逸,个个非同小可,心头一惊:“这赵姑娘手下,怎地竟有如许高手?”眼见张三丰若不随她而去,那四人便要出手,张无忌心想:“敌人甚众,这一班人又尽是奸诈无耻、不顾信义之辈,非围攻光明顶的六大派可比。我实不易保护太师父和三师伯的平安。就算击败了其中数人,他们也决计不肯服输,势必一拥而上。但事已至此,也只有竭力一拼,最好是能将赵姑娘擒了过来,胁迫对方。”
他正要挺身而出,喝阻四人,忽听得门外阴恻恻一声长笑,一个青色人影闪进殿来,这人身法如鬼如魅,如风如电,倏忽欺身到那魁梧汉子的身后,挥掌拍出。那大汉更不转身,反手便是一掌,意欲和他互拼硬功。那人不待此招打老,左手已拍到那西域胡人的肩头。那胡人闪身躲避,飞腿踢他小腹。那人早已攻向那瘦和尚,跟着斜身倒退,左掌拍向那身穿破烂衣衫之人。瞬息之间,那人连出四掌,攻击了四名高手,虽然每一掌都没打中,但手法之快直是匪夷所思。这四人知道遇到了劲敌,各自跃开数步,凝神接战。
那青衣人并不理会敌人,躬身向张三丰拜了下去,说道:“明教张教主座下晚辈韦一笑,参见张真人!”这人正是韦一笑。他摆脱了途中敌人的纠缠,兼程赶至。
张三丰听他说自称是“明教张教主座下”,还道他也是赵敏一党,伸手击退四人,多半另有阴谋,当下冷冷的道:“韦先生不必多礼,久仰青翼蝠王轻功绝顶,世所罕有,今日一见,果是名不虚传。”
韦一笑大喜,他少到中原,素来声名不响,岂知张三丰居然也知道自己轻功了得的名头,躬身说道:“张真人武林北斗,晚辈得蒙真人称赞一句,当真是荣于华衮。”他转过身来,指着赵敏道:“赵姑娘,你鬼鬼祟祟的冒充明教,败坏本教声名,到底是何用意?是男子汉大丈夫,何必如此阴险毒辣?”
赵敏格格一笑,说道:“我本来不是男子汉大丈夫,阴险毒辣了,你便怎样?”
韦一笑第一句便说错了,给她驳得无言可对,一怔之下,说道:“各位先攻少林,再扰武当,到底是何来历?各位倘若和少林、武当有怨有仇,明教原本不该多管闲事,但各位冒我明教之名,乔扮本教教众,我韦一笑可不能不理!”
张三丰原本不信百年来为朝廷死敌的明教竟会投降蒙古,听了韦一笑这几句话,这才明白,心想:“原来这女子是冒充的。魔教虽然声名不佳,遇上这等大事,毕竟毫不含糊。”
赵敏向那魁梧大汉说道:“听他吹这等大气!你去试试,瞧他有什么真才实学。”
那大汉躬身道:“是!”收了收腰间的鸾带,稳步走到大殿中间,说道:“韦蝠王,在下领教你的寒冰绵掌功夫!”韦一笑不禁一惊:“这人怎地知道我的寒冰绵掌?他明知我有此技,仍上来挑战,倒是不可轻敌。”双掌一拍,说道:“请教阁下的万儿?”那人道:“我们既是冒充明教而来,难道还能以真名示人?蝠王这一问,未免太笨。”赵敏身后的十余人一齐大笑起来。
韦一笑冷冷的道:“不错,是我问得笨了。阁下甘作朝廷鹰犬,做异族奴才,还是不说姓名的好,没的辱没了祖宗。”那大汉脸上一红,怒气上升,呼的一掌,便往韦一笑胸口拍去,竟是中宫直进,径取要害。
韦一笑脚步错动,早已避过,身形闪处,伸指戳向他背心,他不先出寒冰绵掌,要先探一探这大汉的深浅虚实。那大汉左臂后挥,守中含攻。数招一过,大汉掌势渐快,掌力凌厉。韦一笑的内伤虽经张无忌治好,不必再象从前那样,运功一久,便须饮热血抑制体内阴毒,但伤愈未久,即逢强敌,又是在张三丰这等大宗师面前出手,实是丝毫不敢怠慢,当即使动寒冰绵掌功夫。两人掌势渐缓,逐步到了互较内力的境地。
突然间呼的一声,大门中掷进一团黑黝黝的巨物,猛向那大汉撞去。这团物事比一大袋米还大,天下居然有这等庞大的暗器,当真奇了。那大汉左掌运劲拍出,将这团物事击出丈许,着手之处,只觉软绵绵地,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但听得“啊”的一声惨呼,原来有人藏是袋中。此人中了那大汉劲力无俦的一掌,焉有不筋折骨断之理?
那大汉一愕之下,一时手足无措。韦一笑无声无息的欺到身后,在他背心“大椎穴”上拍了一记“寒冰绵掌”。那大汉惊怒交集,急转身躯,奋力发掌往韦一笑头顶击落。
韦一笑哈哈一笑,竟然不避不让。那大汉掌到中途,手臂已然酸软无力,这掌虽然击在对方天灵盖上,却哪里有半点劲力,不过有如轻轻一抹。韦一笑知道寒冰绵掌一经着身,对方劲力立卸,但高手对战,竟敢任由强敌掌击脑门,胆气之豪,实是从所未闻,旁观众人无不骇然。倘若那大汉竟有抵御寒冰绵掌之术,劲力一时不去,这掌打在头顶,岂不脑浆迸裂?韦一笑一生行事稀奇古怪,逾是旁人不敢为、不肯为、不屑为之事,他逾是干得兴高采烈。他乘那大汉分心之际出掌偷袭,本有点不够光明正大,可是跟着便以脑门坦然受对方一掌,却又是光明正大过了火,实是胆大妄为、视生死如儿戏。
那身穿破烂衣衫之人扯破布袋,拉出一个人来,只见他满脸血红,早在那大汉一击之下毙命。此人身穿黑衣,正是他们一伙,不知如何,却被人装在布袋中掷了进来。那人大怒,喝道:“是谁鬼鬼祟祟……”一语未毕,一只白茫茫的袋子已兜头罩到。他提气后跃,避开了这一罩,只见一个胖大和尚笑嘻嘻的站在身前,正是布袋和尚说不得到了。
说不得的乾坤一气袋被张无忌在光明顶上迸破后,没了趁手的兵器,只得胡乱做了几只布袋应用,毕竟不如原来那只刀剑不破的乾坤宝袋厉害。他轻功虽然不及韦一笑,但造诣也是极高,加之中途没受阻挠,前脚后脚的便赶到了。
说不得也躬身向张三丰行礼,说道:“明教张教主座下,游行散人布袋和尚说不得,参见武当掌教祖师张真人。”张三丰还礼道:“大师远来辛苦。”说不得道:“敝教教主座下光明使者、白眉鹰王、以及四散人、五旗使,各路人马,都已上了武当。张真人你且袖手旁观,瞧明教上下,和这批冒名作恶的无耻之徒一较高低。”
他这番话只是虚张声势,明教大批人众未能这么快便都赶到。但赵敏听在耳里,不禁秀眉微蹙,心想:“他们居然来得这么快,是谁泄漏了机密?”忍不住问道:“你们张教主呢?叫他来见我。”说着向韦一笑望了一眼,目光中有疑问之色,显是问他教主到了何处。
韦一笑哈哈一笑,说道:“这会儿你不再冒充了吗?”心下却也在想:“教主必已到来,却不知此刻在哪里。”
张无忌一直隐身在明月之后,知道韦一笑和说不得迄未认出自己,眼见到了两个得力帮手,极是喜慰。
赵敏冷笑道:“一只毒蝙蝠,一个臭和尚,成得什么气候?”
一言甫毕,忽听得东边屋角上一人长笑问道:“说不得大师,杨左使到了没有?”这人声音响亮,苍劲豪迈,正是白眉鹰王殷天正到了。说不得尚未回答,杨逍的笑声已在西边屋角响起。只听他笑道:“鹰王,毕竟是你老当益壮,先到了一步。”殷天正笑道:“杨左使不必客气,咱们二人同时到达,仍是分不了高下。只怕你还是瞧在张教主份上,让了我三分。”杨逍道:“当仁不让!在下已竭尽全力,仍是不能快得鹰王一步。”
他二人途中较劲,比赛脚力,殷天正内力较深,杨逍步履轻快,竟是并肩出发,平头齐到。长笑声中,两人一齐从屋角纵落。
张三丰久闻殷天正的名头,何况他又是张翠山的岳父,杨逍在江湖上也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当下走上三步,拱手道:“张三丰恭迎殷兄、杨兄的大驾。”心中却颇为不解:“殷天正明明是天鹰教的教主,又说什么‘瞧在张教主份上’?”
殷杨二人躬身行礼。殷天正道:“久仰张真人清名,无缘拜见,今日得睹芝颜,三生有幸。”张三丰道:“两位均是一代宗师,大驾同临,洵是盛会。”
赵敏心中逾益恼怒,眼见明教的高手越来越多,张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