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伤黑樱桃-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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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我们开车到了位于百老汇大街的医院,把阿拉菲尔留在二楼的候诊室里看连环画,我们走下楼梯,去克莱特斯的房间。一位将徽章别上腰带的便衣警察刚从房里出来,他长着金色的胡子,穿一件白衬衫,戴了个针织领结,正在把一个小记事本放进衬衫口袋。
“发生了什么事?”我问。
“你是谁?”他说。
“克莱特斯·普舍尔的一个朋友。”
“你叫什么名字?”
“戴夫·罗比索。”
他缓缓点了点头,看来他对这个名字无动于衷。
“你的朋友被殴打了。”他说,“他说他不认识打他的那两个家伙。但是打电话给我们的酒吧招待说,那两个人叫过他的名字。告诉你的朋友,保护那些会把别人的手卡进车门的家伙,是非常不明智的。”
他从我身边擦过,走人电梯。迪西·李和我走进房间。克莱特斯的床位在房间远处,床位一端被抬起,这样他可以观看正在播放的电视节目。他的一只眼睛肿成一个紫色的鸡蛋,头上有三处被剃光,头皮已经被缝合了。他的右手打着石膏,手指末端毫无血色,似乎它们已经脱臼。
“我听到了你和侦探的谈话。”他说。
“他好像并不相信你的故事。”我说。
“他大概是碰上了婚姻困扰,这是和你不太相称的愤世嫉俗。过得怎么样,迪西?”
“哦,伙计,是谁这么对你的?”迪西·李说。
“几个萨尔手下的笨蛋。”
“谁?”迪西·李说。
“卡尔和狒狒。但我也给了狒狒一下子,他会有阵子挺不起他的家伙。”
“发生了什么?”我说。
“我停在九十街的酒吧,他们一定是在停车场看到了我的吉普车。当我从酒吧侧门出来时,他们用一根警棍劈头盖脸打过来。接着,他们将我拖向一辆汽车,把我的手砰地关进车门里。如果不是酒吧服务生出来,他们还会夹我另一只手。”
“告诉警察。”迪西·李说,“你为什么要保护卡尔和狒狒?”
“给予什么,就会得到什么。”克莱特斯说,“我不会为这担心的,伙计。”
“让警察去逮捕他们。”我说。
“也许他们已经被玩偶匣里跳出的小木偶吓了一跳。”
克莱特斯说,他看着我的面孔,“你所有的神经都绷紧了,戴夫。你在想些什么?”
“他们为什么那么做?”
“萨尔现在战战兢兢,他现在只剩下父亲和雇用的意大利人。”
“这不是理由。”我说。
“我怎么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得啦,克莱特斯。”我说。
“当我离开时,他欠我一千五百美金的薪水,加上我先支付了房租。所以,我去他家里,拿了几个纯金的烟灰缸。”
“你这个疯狂的杂种。”迪西·李说。
“那他没有杀达乐涅,是不是?”
“我不知道。”克莱特斯说。
“不,你知道。有人开枪射击他,他认为那是查理·托德斯。如果是他杀的达乐涅,你会是他害怕的第一个人,那两个家伙也就不会仅仅夹断你的手,他们就会把你带上路,然后一枪干掉你。”
“也许是。”他说。
“这没什么也许不也许的,克莱特斯。”我说,“那是玛浪斯干的,他以为是达乐涅派我去印第安人保留地的。他发现她一个人在家,于是强奸并杀了她。你把对象搞错了,而且你知道这点。”
“我有各种理由和萨尔产生矛盾。”他说,“但那没关系,我们的伙伴将拥有一次带沙子的愚蠢行动。”
“什么?”我问。
“一个五十年代的笑话,奶油里面的沙子。”他说,“忘了它。晦,帮我个忙,我的吉普车还在那个酒吧的外面,把它开到你家里,好吗?钥匙在桌上。我不想让当地的一些小流氓把它偷走。”
“好的。”
“玛琅斯在哪里?”他说。
“你得自己去找找看,搭档。”
“看来你知道他在哪儿。”
“你想让我们给你带点什么东西吗?”
“得啦,你以为我准备爬下床,然后去炒玛琅斯的鸡蛋吗?你给我太多信任了。”
“你会有办法的,克莱特斯。”
他湿了湿嘴巴,笑了。
“迪西,你能让我和戴夫单独果上一分钟吗?”他说。
“没问题。”
“这只是我们在第一街时的陈年旧事。”克莱特斯说。
“我不会在意的。”迪西奇说。
“那过一会儿再回来。”克莱特斯说。
“别用高人一等的口气对我说话,这伤害我的感情。”
迪西·李说,“我会明天来看你的。”
他走出了房间。
“他并不总是酒鬼。”克莱特斯说。
“你需要什么,克莱特斯?”“我在新奥尔良弄糟了很多事情:毁掉了我的婚姻、酗酒、让一个女孩子怀孕、借高利贷,然后在猪圈里干掉了那个尿袋子。但是我已经付出了代价。坦率地说,我宁愿改变这一切,但是我无能为力。我猜,这就是懊悔。但是一直以来,我最大的懊悔就是,我本应该逮捕那个家伙,并让你摆脱困境的。为了一万美金,我帮他们把你变成了垃圾。”
“下层社会的人都会以某种方式受到打击。”
“是的,你在警局的十四年业绩也全被抹掉了。”
“那是我的选择,克莱特斯。”
“你想在那件事上像个顶天立地的人,那是一流的。但我不会因此而安心,朋友。我利用了你,那是我一生中最糟糕的事。我是在对你说,我很抱歉。我并不想让你说什么,我只是在告诉你我的感觉,不是在翻陈年旧账。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把责任推给了你。”
“这没关系,也许你当时已经尽力了。”
他一只眼睛注视着我,看起来像是脸上的一片绿玻璃。
“该将这件事一笔勾销了,搭档。”我说。
“那是真话?”
“谁还会关心去年的成绩单?”
他哽咽了一下,眼底涌出了泪水。
“他妈的,伙计。”他说。
“我得走了,阿拉菲尔还在候诊室里。”
“我得告诉你一些事情。”他说。
“什么?”
“我得小声告诉你,到这边来。”
“什么事,克莱特斯?”
“不,靠近一点。”
我朝他倾过身去,接着他那只好手拿上来,像一把老虎钳一样夹紧了我脖子,将我的脸拉到他脸上,狠狠亲了一下我的嘴巴。我可以闻到他呼吸中的烟味和涂在头皮上的药膏味。
第七节
我们开车到了城市西边,克莱特斯被暴徒殴打的酒吧,在停车场找到了他的丰田吉普车。迪西·李将它开回家,把它停在后院里。几分钟后,苔丝·里根打来电话。
“你能过来吗?”她说。
“什么时候?”
“今天晚上,吃红鱼。阿拉菲尔说过什么吗?”
“这有点让人糊涂。”
“我早些时候打过电话给你,但是没人在家。这真没什么特别的。如果你不方便,我们可以找其他晚上。”
“今晚很好。”我说。
确实很美好。夜晚很凉爽,飘着花香和草地的清新气味。她在后院的烤架上烤了香黑煎鱼,并在她的小餐厅里招待了我们。小餐厅里闪耀着阳光。她穿了牛仔裤和低跟鞋,一件带粉红色玫瑰花的短袖上衣,金色耳环。
但是她的房间泄漏了她的秘密:木地板和桃花心木门框上闪着光,厨房一尘不染,悬挂的照片和大理石壁炉架上的照片全是亲戚的,壁纸是新的。一份天主教日历,上面带着纪念性的广告,用一块小磁铁粘在冰箱门上。
她在餐厅墙上的十字架后,交叉放了两个棕榈叶架子。
晚餐后,阿拉菲尔看电视时,我们一起洗了餐具。
当她的腿碰撞到我时,她表情笨拙地微笑着,似乎我们在一辆汽车上彼此推撞到了一起。然后,她的眼睛带着期望和恐惧,看着我的脸。我猜想她是那类容易受伤的女人,对这类人来说,别人一次不经意的感情表达,就会被理解为巨大的个人许诺。现在,月亮升起来了,窗户开着,我可以闻到靠着砖墙生长的薄荷香味,还有草坪上浓郁的清凉气息。这是温柔的时刻,让你很容易就相信,你确实可以重新获得年轻时的单纯天真。
我捏着她的手,对她说晚安,我看到她再次微笑,和我一起返回客厅,而眼中闪过了一线失望。她是那种你可以在早晨的阳光中打交道的人,除非你情愿信赖心中的小夜曲。
那一晚,她来到我的梦中,梦的细节如此清晰,似乎突然将所有破碎的紫色和褐色玻璃,聚焦到一个万花筒中,组成一幅完美的图像。达乐涅的头发编成辫子,垂在肩膀上,她穿着被埋葬时的驼丝棉衣服,紫色的玻璃鸟停在胸前。我看见她在悬崖上看着我,然后穿着软拖鞋,蹲在一个泉眼旁,那里的泉水从岩石渗到茶色的溪流中。她将手放进蔓延的苔藓里、放进淤泥和潮湿的泥土里,接着用手涂污了她的脸。她又看了我一眼,静静的,嘴巴又凉又红,面颊上带着泥土的斑痕。接着她消失了,我看到一只巨大的鹿,穿过了草丛和棉白杨。
我直直地在床上坐起来,呼吸变得剧烈,手在抖动。
我看了看表,现在是早上两点钟。我摇醒睡在长椅上的迪西·李。
“我得去大分水岭东面,在我回来之前,你得照顾阿拉菲尔。”我说。
“什么?”
“你听到我说的话了,你能做这件事吗?为她准备早餐、送她去学校、下午去接她,可以吗?”
“发生什么事了?”他的脸上一片茫然,满是睡意。
“我只能靠你了,迪西。我会在明晚之前赶回来的。但是你得照顾好她。如果不得已,打电话给公司说你病了。”
“好的。”他暴躁地说,“但是你打算去做什么?”
“我打算去逮捕玛珀斯,我要去做这件事。”
他穿着内衣裤,在睡椅边上坐起来,手臂懒散地垂在大腿之间。他大睁着眼睛,揉搓着脸。
“我不愿意告诉你,伙计,但你确实像个酒鬼。”他说。
十五分钟后,我停在城边一个通宵营业的餐车饭店,买了一瓶黑咖啡,沿着黑脚河旁的公路呼啸着上了路。
当我到达克雷顿·代斯马丢掉进壕沟的马路时,已经是黎明了。我从卡车后面拿了把军用挖掘工具,跳过路北的溪流,走上斜坡,进入了黑松林中。天很凉,吹着风,但我的衬衫里正在流汗,两手紧紧抓住木柄。低垂的团团迷雾缭绕在树丛中,我看到一只雌鹿和它的幼仔正在吃旱叶草。我横穿过通往垃圾堆的狭窄路径,又向里走了一点,直到我看到了那条山丘脚下沿着浓密的树木流淌的溪流。我沿着溪一直走,终于看到山丘上流出的泉眼,在深色的岩石和苔藓上闪闪发亮。
安妮和我父亲曾在梦中尝试告诉我,但是我没有明白。当魏德林和玛珀斯杀害克雷顿·代斯马丢和他堂弟时,是在冬天。那是冬天,地面一定被冻得特别硬,一台挖掘机也只能让它有点裂纹。当我旋开挖壕工具上的金属环,把刀口折叠成一把锄头,再把铁环拉紧时,我的心脏剧烈跳动着。我刮开树叶,向后耙开长长的淤泥草皮,然后是细密的沙砾层,在泉眼后边开辟出半个车轮大的面积。我重新设置了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