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神传-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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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歹找个敌人来陪死,同时好叫费选乘机逃生。
这碧血箭魔功,说来惨毒无比,乃是尽聚自己体内真力于口中,然后咬烂整条舌头,倏然喷出。敌人纵然有备,舞剑自卫。但饶你舞得风雨不透,这碧血箭仍能射透过去,与敌人同归于尽。即使对方功力极高,虽然不至于立刻死亡,但重伤却免不了,庞仁君的目标已择定空中的石轩中,等他一扑下来,便即施展。
费选倏然发出暗号,但见那三列老汉们纷纷抡刀舞剑,扑将过来。
庞仁君心中惨笑一下,觉得费选居然会知她心意,因此发令手下们上来帮忙,稍有些安慰。但自家苦练了数十年武功,却得到如此下场,未免太惨一点儿。她转动念头之际,手中双锉不停,左封右击,旋转过去。这一招名为“貌合神离”,诡诈阴辣之甚。这时费选应该立刻使出“鹤立鸡群”之式,替她封住侧面门户,那样便严密无缝,攻守兼备。但费选突然化为“沙鸟独飞”之式,斜掠开去。庞仁君的妙招,登时破绽大露,陷于绝地。血印禅师和石轩中都看谁破绽,夹攻而至。
庞仁君早准备好,银牙一阖,疼澈心脾,舌头已咬断了一大截。石轩中果然飘落在她面前,恰如她之所料,哪知这时脑后沉重无比的杖风已压下来。她大吃一惊,目光到处,只见费选从手下人群的头上飞越过去,竟然由得自己陷在绝地,诱使敌人夹攻,趁机脱出圈子。
这一惊非同小可,比之敌人剑杖临身还要震动心弦。她以天生比男性较强的女性直觉,在这瞬息间已彻底了解这个行为的真意。那即是说,在她则不惜舍命拒敌,以救援数十年相聚在一起的老伴费选,可是费选却在她舌头已咬下来之后,突然将她置于绝地为饵,自个儿逃命去了。
这件事的意义十分深长,耐人寻味。庞仁君在这瞬间已直觉出来,心弦哪能不为之大震。竟连面前的剑光和脑后的杖风都给忘了。她感觉自己正向着无底的悲哀深渊坠落下去,沉沦、幻灭、无以自拔……
这数十年来,她一向以为费选对她用情之专,有如最初她容颜娇艳如花之时。远在她芳龄三十余之时,她忽然戴上面幕,便开始了日夕独对费选一人的生涯。自从那时开始,在她的感觉中,费选永远是那么顺从温柔。日子可不算短促,数十年一直如此。庞仁君后来已认定费选用情之专,果然深挚伟大,完全不是系于她的容颜。可是现在,她双腿一软,坐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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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弥留时悲吐因缘果
现在的庞仁君,已非武林高手,江湖上的魔头,仅仅是一个平凡的人。遭受了最深巨的情感打击,因此软弱绝望他坐倒在地上。她不晓得就在剑光及体,禅杖压脑的瞬间,石轩中忽然健腕一翻,剑光破空直起,突然将禅杖点得荡开去。
此刻肉体上的痛苦,远不能比拟庞仁君内心的悲哀。她之所以能够一直活下来,都是为求一个答案,那便是她认为所谓爱情都是有条件的。在她而言,娇好艳丽的容颜,便是一项最重要的条件。但数十年之后,她已承认她的看法有了错误,至少在那丑怪如骷髅的费选不是如此。而她对着他可怖的面貌,居然也生出了感情。可见得爱情偶然也可以没有条件。但是在她准备证明她对费选的感情时(她一向十分秘密,只藏诸内心),费选却突然表露了可恶的内心。
四周的老者们兀自抡刀舞剑,进攻石轩中和血印禅师两人。但他们如何能与这两位一代无敌高手相比。但见剑光杖影过处,刀飞剑折,人也东歪西倒。
石轩中倏然朗声大喝道:“你们的首领已经逃命去广。如若尔等尚不知机,即速逃回改过做人,石某的剑可就不再留情了。”他双目如电,神威凛凛,那些老汉们一看形势果然不妙,登时相率呼啸逃走,霎时走得一干二净。
血印禅师摇头慨叹道:“善哉,善哉,名山清净地,幸而尚未被血腥估污……”一言未毕,只听庞仁君哇的一声,口中喷出一股红光,将面幕喷飞。洒在地上腥红一片,原来是一大口鲜血。
血印禅师修为之功本深,眼光扫过地上鲜红血迹以及庞仁君数十年未曾示人的脸部侧面,不由得双目圆睁,惊诧之情,抑制不住。石轩中因在庞仁君背后,故而只看见她远及两丈处的一滩鲜血,不由得失声问道:“庞帮主你怎么啦?”他们都是武林高手,故而已瞧见鲜血中嚼碎了的舌头,这才会大吃一惊。
庞仁君突然尖叫一声,凄厉而又模糊不清,跳起来往山下便跑。血印禅师直念佛号,并不拦阻。石轩中怔了半晌,过去问道:“大师,那女魔头怎么啦?”
血印禅师犹有余悸地道:“她居然嚼碎了舌头,准备伤人,我佛慈悲,咱们总算躲过这一劫。”
石轩中道:“她打算以碧血箭魔功伤人?但为什么又突然不发动呢?”
血印禅师茫然摇头,道:“老衲委实不知,恕难奉答。”
石轩中疑惑地苦苦寻思,忽然道:“我追上去问问她……”一言未毕,人已飞纵而去。声音随着身形,转瞬已逝。
他的脚下虽快,怎奈庞仁君已先走了好一会儿,因此他一直翻过四五座山岭,这才看见庞仁君袅娜的身影,在他前面的一座岭上。石轩中赶紧追去,一跃六七丈,简直有如驭风飞行,迅疾得难以形容。
及至他到达对面岭上,只见庞仁君已奔下山谷中。她袅娜的身影,看来十分动人。这时脚下踉踉跄跄,只在一瞥间,已数步奔下山谷。石轩中朗声叫道:“庞帮主请留玉步,石某特地赶来请问一事……”庞仁君头也不回,身形歪斜地奔入谷去。
那座山谷甚是宽广,大概地气特暖。因此花卉争艳,芬芳迎人。一道小溪曲折索延其间,溪岸柳荫夹垂,颇具饶雅韵天之趣。
石轩中追将入谷,只见庞仁君走到柳荫下,突然扑倒地上,他微微一怔,忖道:“她怎么啦,莫非有什么心事?抑是舌断难耐疼痛?”
在庞仁君左侧,乃是一块芊绵草地,阳光下反映了同一片悦目的碧油油颜色。草地四周都是雅致的花树,前面一道清溪,流水淙淙。岸边垂柳柔软地随风飘拂,这片景色清幽之甚,看广叫人俗虑为之全消。
石轩中见她上半身缓缓的前倾去,终于伏在地上。他潇洒地走过去,温声道:“庞帮主可须石某略效微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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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仁君伏在地上,面庞埋在那双欺霜赛雪般的手臂上,动也不动。
石轩中又问道:“石某此来,仅想知道庞帮主既练有碧血箭魔功,何以突然不对石某施展?”她仍不回答抬头。石轩中老大没趣,便道:“既然庞帮主不愿作答,石某只好告退。”
庞仁君突然哼了一声,缓慢地抬起头来。先用手背揩拭嘴边的血迹,然后直起上半身。
石轩中走过去,绕到她面前。眼光到处,正好看见了她的面庞,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在他心头第一个疑案,便是关于这位女魔头的容颜毕竟如何,现在已有了确切的答案。
庞仁君以数十年精纯功夫,勉强提出一口气,压抑住攻心奇疼,抬眼看面前的青年剑客。她看到石轩中面露出惊诧交集之容,登时由双目中射出凌厉光芒。她本想大声喝问他一句话,然而她舌头却因早先为了想救费选一命而施展外门魔功碧血箭已自行咬断,是以言语不得。心中终有许多话想说,却连半句也说不出来。
石轩中面上惊诧之色渐收,原有的温文洒脱的笑容浮上。“庞帮主你现在觉得怎样?”他诚恳地问道:“我这里有师门保心丹,或者可以稍为减轻伤势,护你心脉。”
庞仁君情知自己不但舌头已断,势难接续。同时也因施展碧血箭魔功之前,必须逆运真气,故此百脉俱伤,终有灵丹也无法挽救。这时只好摇摇头,嘴角抽动了两下,看来是想苦笑而笑不出来。不过石轩中温文真诚的神情,已博得这个女魔头的好感。因此她没有立刻仗着最后一口真气,离开此地。
石轩中歇一下,便问道:“庞帮主恕我冒昧,有一个问题,石某百思不得其解。”
庞仁君这回苦笑出来。她心中在想,这个青年美剑客果真冒昧粗心。明知她已经断舌,还来请教她一些疑问,这叫她如何作答。
“刚才庞帮主分明曾施展外门奇功中的碧血箭功夫。久闻这种功夫厉害无匹,能与任何强敌同归于尽。石某本该遭难但忽蒙庞帮主留情而不施展,敢问却是何故?”
庞仁君紧紧抿着嘴唇,唇角的血迹已措拭干净,她可不能张嘴,否则鲜血便会流出来。现在她已消除了内心那种不安之感,那是为了她数十年来未曾示人的真面目显露在人前而引起的。但这个正直的美剑客除了初见她之时,露出惊诧之色后,便一直没有嫌赠。她的秘密虽是泄露了,但反正还只是这个人,因此她渐渐恢复原状。
她本不想理会石轩中这个问题,但一瞅住他那张俊美的面庞,便忍不住站起来,走到清溪边一处细沙地,然后蹲下去。石轩中也在她前面前站定,不明白她想干什么。
庞仁君伸出纤纤玉指,在沙上写道:“不是为你……”
石轩中大吃一惊,道:“啊,庞帮主千万别见怪,石某竟忘了帮主说话不便。”
庞仁君大方地摇首,表示不怪他。石轩中又问道:“那么是什么缘故呢?”
她的赛雪欺霜的玉手,在沙上写道:“是为了费选,我恨他。”
石轩中有点惶惑,含糊地嗯一声。她抬头看见他的神色,便知道他感到迷茫,于是又写道:“他陷我在绝地,使得你们合力夹击我,他便乘机逃走,所以我恨他。”
石轩中道:“啊,对了,当时我们的剑杖已夹击到你身上,但我见你神色奇怪,因此反而替你架开禅杖。”说实在话,直到现在,他还是觉得十分迷惑。只因那苦海双妖合作多年,在危急之际,庞仁君居然肯施展出与敌同归于尽的毒功,不用说是想为费选开一条生路。那么费选既能逃走,她何以又恨他?
庞仁君纤纤玉指又在沙上移动如飞。石轩中看时,只见她写道:“费选与我厮守了五十多年,我以为他肯为我牺牲一切。但事实证明在生死关头,他对自己生命更重现些,此所以我恨他,恨他欺骗我一生。”
石轩中啊了一声,如今他又明白了许多。宛如在满天阴霾中,忽然透出光来。
她又写道:“我快要死了,你已得到答案,请离开我吧。”
石轩中连忙道:“帮主放心,万某一定遵命。”
“我还有一个请求。”她写道:“在溪水那边风景清幽,你能为我掘个墓|穴么?”
石轩中毫不迟疑地答应了,一迈步已出去四五丈。眨眼间在一处柳荫下面的草地站定,开始用双手挖掘一个洞|穴。他的内家真力已臻化境,因此双掌一捧,必有一块泥土应手而起。
庞仁君独个儿站在溪边沙地上,显得十分孤寂可怜。她望着丈许外那道清澈溪水沉思,霎时间,在她脸上现出阴晴不定的神色。仿佛有一个重大的问题,横亘在心中犹疑难决。五十多年前的旧事,像山岳般沉重地压在她心灵上,其后已使她多了份错综微妙的心事。
当年她本以艳色武功称绝天下。不论什么样子的女人,假如长得美艳的话,必定因这天赋红颜生出爱好自赏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