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娇-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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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原眉头微微一皱,仿佛在考虑接下来的措辞,没再说话。
温兰忽然有点小小的紧张,屏息望着对面的这个男人。
谢原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转过了脸,眼睛盯着她身后巷子墙角边的一丛青苔。
“三娘,除了这些,你还有没有别的什么难言之隐,比如……”
他顿了下。
他是想起先前胡定华的一份补充口供。为了摆脱嫌疑,他后来终于承认,第一天过堂时,之所以一口咬定在案发日自己独自于林中读书无人可做旁证,只是不想让人知道他和附近一个村女的私情。事实上,当天他就和那个村女一起。当然,他指天发誓,他与那女子只是两情相悦,她也时常过来陪他读书,给他送些吃的,除此之外,两人绝无苟且之事。
现在这个三娘拒婚,会不会也有类似这样的缘由?
他看了一眼她面上此刻未被帕子遮住的那处黑瘢,虽觉可能性不是很大,但也难说……出于谨慎,所以还是这样问了一句。
温兰不解,啊了一声,仰头望他,重复道:“什么难言之隐?”
谢原顿时觉得松了口气。
老实说,对于这个千里迢迢过来投亲的县令侄女兼自己的未婚妻,至少到了现在,他对她的印象还挺不错的。虽然那天在隘口见第一面时,他确实对她脸上显眼位置长的那块黑斑略感失望。也怨不得他,实在是被媒婆忽悠得狠了,这才大大超出了他先前的心理预期。但几次碰面下来,他觉得自己已经有点习惯她脸上的这块黑斑了——尤其是近距离面对她那一双颇为灵动、算得上漂亮的眼睛时,注意力便仿佛会自动忽略掉稍微往下位置上的那处丑陋,比如说现在。
两人年纪相当、她很聪明,又富有同情心(这一点从那天在衙门口对待胡母的举动中可以看出来),以后一定会是个好媳妇,也是孩子的好母亲,并且,自己对她感觉也挺好。所以比起来,脸上有块黑斑也不算什么,至少,不会是他拒绝这门亲事的理由。
至于她说的克夫……
他的唇角不可觉察地微微翘了下,只是被大胡遮住,看不出来而已,但温兰觉得他望着自己的目光却一下子温和了许多,带了种说不出的感觉,忽然后背汗毛一竖,再一想,仿佛有些明白他刚才所谓的难言之隐是什么意思了。犹如醍醐灌顶,正要承认,却听他已经开口道:“三娘,娶妻求贤,我家既然已经答应了这门亲事,就不会因为所谓容颜之患而解约。至于你说的相命之言,这种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信了有的,究其缘由,大多也是心病作祟所致。我瞧你是个极聪明的女子,为何自甘受心魔所缚?”
温兰哑口无言,第一次认真盯着面前的这个大胡子看。
他顿了下,这次却没避开目光,倒是直视着她,继续道,“我出身低微,我母亲眼也有疾,只她人却极好。小时便是靠她给大户人家绣花边做针线,我才读了几年书,后来又得以到福建南少林学艺。她眼睛也是这样才熬坏的。只要你不嫌弃嫁过来要和我一道侍奉我母亲,我向你保证,不论是我母亲还是我,对你一定会很好……”
说到后来,他的语调显得渐渐柔和,甚至,眼神里仿佛还透出了点难为情的味道。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温兰仿佛做贼心虚,慌忙扭头,见是个剃头匠正担了担子靠近,眼睛不停地扫过来。等她再回头,发现对面那男人已经猝然闭口,脸色又转为严肃,飞快地转身大步而去。
温兰目送他淡青色的背影消失在了巷子尾,心里就像是被猫挠了一爪子,有点烦恼起来……
遇上这样的人,可怎么办才叫好。更叫人烦恼的是,她竟然有点不忍心拒绝他了……
第11章
就在温兰还愣在巷子口为嫁人而愁烦的时候,同一时刻,数人驱策着□的彪健快马,正朝进入县城的隘口直冲而来,马势迅疾,靠近隘口了,瞧着也无缓势的意思。正阻在隘口前等着受检的人群见到,生怕被撞,面露惊骇之色,纷纷向两边闪避。
今日当值的弓兵王翰与李二甲见马上的人一身常服,不知道什么来路,怕胡乱放进去出事要担责,急忙上前拦在隘口,双手举过头顶交叉挥摆,示意对方停下受检,不想那当先的一骑竟直直冲撞而来。王翰被吓出一身冷汗,幸好他身手还算灵活,一个翻身便滚到了一边去,堪堪避过。李二甲却没他这么好运,惨叫一声,大腿已被马蹄踏过,骨裂的轻微喀拉声中,人已倒了下去。那几名骑士踩踏了人,竟还没有缓的意思,纵马闯过隘口,头也没回就要继续前行。
王翰大怒,急忙操起挂脖子上的暗哨,随了尖锐的哨音响起,前头执勤的弓兵执了刀枪纷纷跑出,在前面路口呈合围之势。路本就不宽,冲势被阻,马鸣声中,终于在冲过隘口的几十米处,次第停了下来。
王翰本就是此处隘口的小头目,骂了声狗娘养的,拎了刀赶上前去,气势汹汹道:“什么人?过隘口不停下受检,竟还纵马伤我兄弟……”
高高坐于马上的一个年轻男人用阴冷的目光扫了他一眼。王翰忽觉后背爬过一丝凉意,声音便弱了下来,视线下挪,这才注意到悬在他腰间的一柄稍微弯曲的长刀,刀侧悬着一枚腰牌,看清上头有“锦衣卫浙江所指挥千户卫”的字样,登时吓得冷汗直冒,腿一软,已经跪了下去,颤声道:“快让开,锦衣卫办案!”
锦衣卫是大明天子的亲兵,不受三法司管辖,直接效命于皇帝。他们这种小地方,一般极少出现。剩余人此刻听到这话,登时倒抽一口凉气,慌忙如潮水一般地往两边退,等目送这几匹快马绝尘而去,王翰这才从地上起身,一边叫人送倒霉的李二甲去就医,一边在心里嘀咕道:“不知是谁要倒霉了……”
这一行人,领头的正是前些时候温兰在台州太平县遇到过的浙江锦衣卫千户所指挥千户卫自行。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获悉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情报。
前次抓捕了丁彪。丁彪虽自命硬汉,只在锦衣卫折磨人的手段面前,再硬的汉子也支撑不住。到了最后,他不但陆陆续续地供出了他辖下白莲教头目的名单,还交待,韩山童的后人,如今正隐居在温州府的永嘉县境内,至今仍在暗中领着南方数省白莲教教众的舵主之位。并且,白莲教近年之所以死灰复燃,势力越发扩大,极有可能得到过卢王的暗中扶持。
卫自行得到这个消息后,立刻放下手中一切,马不停蹄朝温州府赶来。
他二十六岁,却已经是锦衣卫浙江衙门的指挥,与京师北镇抚司下的一名辑事千户萧燕,两人一南一北,被并称为锦衣卫近十年来崛起的最优秀的青年军官,前途可谓不可限量。但在他的内心,他其实是鄙视萧燕的,或者说,这种鄙视里还带了一丝隐隐的嫉羡。在他看来,他与出身世家,如今正是北镇抚司里红人的萧燕完全不同。他没有家世可倚靠,在壁垒森严等级分明的锦衣卫体系里,之所以从一个普通力士一步步走到今天,靠的全是自己杀出的一条血路。
而现在,上天终于把机会送到了他的面前。或者说,他也急需这种机会。
一直以来,现任锦衣卫指挥使唐崇荣对他就颇为赏识,而唐现在的地位,正遭到来自于指挥同知徐庆林的挑战,已经变得岌岌可危。锦衣卫内部的倾轧,比起大明朝堂之上的官场倾轧更是残酷。失败的唯一下场就是死,绝不可能像文官那样还有致仕一说。所以唐崇荣现在急需可以在皇帝面前稳固自己地位的一件大功。
现在,只要把这个大明皇帝长久以来深恶痛绝却又无可奈何的隐瘤给铲除,掌握卢王反叛的证据,他们就极有可能把局面扳回来,不但高升不是做梦,离他的目标——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也将会更近一步。
卫自行觉到身体血管里的热血在阵阵澎湃,恨不得立刻能赶到永嘉县,将能送他上青天的白莲教教徒一网打尽。但是现在,马匹因为长途奔驰不堪劳累,天色也渐暗,而这里离永嘉县还有一百多里的路,今夜无论如何是赶不到了,所以这才决定在邻近永嘉的此处停歇一夜。
李珂今天破了大案,那股高兴劲还没消尽,便得到消息,道远在杭州府的锦衣卫五品千户卫自行竟到了本县,此刻下榻在驿馆中。登时惊出一身冷汗。唯恐对方是来查办自己的,一时只在书房里打转,竟不敢去见,倒是被闻讯而来的师爷一语提醒。
师爷说:“东翁放心。锦衣卫里不是虎就是狼。若是要寻你的晦气,早就登门锁拿了,那些人又怎会径直入了驿馆便作数?且东翁之事,只怕还入不了这些锦衣卫的眼……”言下之意,就是人家要抓也是抓大鱼,像您这样的小虾米,抓了还嫌费事。
李珂被点醒,细想也是。这才稍稍放下心,点了属官赶去驿馆拜见,说是给千户大人接风洗尘。不想却被告知,千户大人路途劳顿不欲见人。
李珂本就不愿与锦衣卫打交道,听到这话,正中下怀,告退而去。
卫自行坐在驿馆的房间里,正在审视一本薄薄的册子,他的身畔,是一个已经被打开的银色金属箱子。箱子里,密密麻麻却又整齐地插摆了许多看起来颇为稀奇古怪的金属器具。
锦衣卫把监视目标人称作“打事件”,记录这些事的本子,便是事件簿。
这本薄薄的黄皮册子,记录了温兰从太平县埠头登船离开后,一直到今天为止所能探查到的所有事情。事无巨细,一一记录在册。
“初十日,船停松县,上岸补给时,在益阳裱糊铺购墨与浆糊。”
“十二日,从玉环岛坐渡船到南岳码头,在地下埋了一个约两尺长尺余宽一掌高的箱子,不明用途。已被起出。”
“十五日,与仆女一道到菜市口费三文钱买了一块猪皮,用途不明。”
……
卫自行很快浏览完毕,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从这本事件簿看,这个李三娘表面上,确实是本地县令的侄女,她过来与一个名叫谢原的从九品巡检成亲。但她自下了船后,右边脸上忽然就多了一块黑斑,并且,前些天本地出的那件颇具轰动效应的书院大案,也是经由她的指点才得以缉出真凶。
锦衣卫历来有自己的一套行事方法,只要想,就没有得不到的情报。至于在这种毫无防备的小地方搜集想要的情报,更是易如反掌。这个李三娘,虽然他到现在还不能肯定她的真实身份,但不管她是谁,她的来路可疑,行为反常,并且很有可能是冒名顶替。以上这几点,他可以确定。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插摆在箱子里的物件。一把长长的像挖耳勺的东西、勺子、钳子、小锤头、凿子、锯子、几把形状精巧的剪,针线、几双看起来用特殊材料做成的薄薄的手套,另外还有他叫不出名的一些奇形怪状也不知是什么用途的器具。
这个冒充李三娘的女子,她到底是什么人,这个箱子里的东西,又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他原本觉得她可能会是潜伏入境的东瀛女忍者。想着借由她挖出她背后的阴谋,那就又是功劳一件。但现在,他却觉得有点不确定了。
卫自行顺手抽出那把小刀,拇指擦过锋利而冰冷的刀锋,一不小心,竟被割出一道血口子,他微微一跳。正这时,屋子外头同时响起一阵由远及近的靴声,从声音听,至少有四五个人正朝自己的屋子大步而来。
卫自行脸色微微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