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落·碧玉钗-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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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脸上的笑模样突然间不知所踪,她抬起腿一脚将李浦踹向挖开的坟边,怒道:“我象是个做妾的人吗?”李浦已防她发怒,脚尖一用力,平着向旁边掠开丈余,笑骂道:“好泼辣的女人!”
四
李浦正欲多奚落两句,忽闻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因未有准备,已吸了两口,立刻恶心不已,急跑到一边,觉得胃中难受,直想呕出来。耳边听见那美妇人嘤嘤哭起来,原来那几个衙吏已将坟挖开,将棺材板掀起。时值六月,那坟中尸首下葬几天,已经腐化,其味甚是难闻。衙吏们虽说已见多不怪,此时也纷纷闪避,反正此次不由他们插手,乐得在一边作壁上观。却见秦海青不知何时已用一块丝帕遮住鼻嘴,向戏班一行人拱了拱手,客气地说道:“夫人再见班主的面,只怕是会过于悲伤,还请各位扶夫人去边上歇息一会罢。”戏班一行人早已被臭味熏得昏头转向,见秦海青如此说,便借坡下驴,将美妇搀至一边。秦海青从怀中又掏出一方布帕,将右手裹住,约摸那棺内的腐气散得差不多了,走上坟头,斜眼看看李浦,见他如避瘟神般退得远远的,笑问道:“不来帮帮我吗?”李浦道:“你先看看,待我准备好了再来。”
棺材深埋地下,衙吏已在边上挖了一道深坑。李浦见秦海青跳下去,弯腰将用布帕裹住的手伸入棺中,仔细地查看起尸体来。他心中一阵反胃,但自己已经答应了的话却也不能反悔,遂学秦海青的样子,从怀中将夜行用的蒙面巾掏出,罩住自己的鼻嘴,听见秦海青在坟中只呼“小李子”,极不情愿地走了过去。
“你给他仔细检查一下身体,看看是否有伤迹。”秦海青头也没抬地说,一边用手拔弄着棺中人已腐了一半的脸,出神地打量他脸上的某一处。李浦是个爽快人,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再赖也没有什么意思,心中一横,便要去解尸首的衣服。手刚伸出,秦海青忽地伸出未裹布帕的左手将他的手格开,“不可直接触碰,用布将手裹起来。”她用一种极郑重地语气小声说,递过两块布条,“人若死成了这付模样,没毒也带上几分毒了。”李浦吃了一惊,乖乖儿接过布条裹了手,仔仔细细从上验到下,却没有发现什么伤痕之类的疑处,只闻得死人身上发出一阵阵恶臭,熏得他几乎要昏倒。
“你确信?”秦海青淡淡问道。“若是不信你自己来。”李浦抱怨道。“那我何苦请你来?”秦海青听出他的不快,抱歉地笑道。一边扯下手中布帕,“我们上去吧。”李浦早已等她此话,飞身一跃便上了坑边,快步跑到人群边远处,翻江倒海地呕起来。秦海青从坑中出来,远远望见李浦的模样,心中倒也颇有些过意不去。待交待完等候在一边准备再次封坟的衙吏几句,嘱咐戏班人将已伤心得晕过去的戏班遗孀送回去后,便向李浦那边走过去。
李浦呕完,咬牙切齿地将手上布条剥下来,摔到地上。“抱歉,让外行干这件事,的确是勉为其难,若有什么地方我可报答的,请开口便是了。”秦海青拱手深掬一躬。“做也做了,还说什么抱歉!”李浦怒道,抬头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着秦海青,问道:“你常做这种折腾死人的事吗?”秦海青未料到他竟会有如此一问,楞了一楞,答道:“一般是不做的,各处都有仵作。不过干这行,做这种事也是不能免的。”李浦呆了半晌,悻悻地念道:“若是这样的话,与你计较也太没意思了。”秦海青见他如此,心中也释然,便道:“既是如此,中午我请你吃酒,算做陪罪吧。”“啐!闻了那种味道还能吃下饭吗?”李浦无精打采地嘀咕。“的确,有些臭过了头,若是正常的话……”秦海青眼望坟那边,似在回应李浦的话,又似在自言自语,突然,她又兴奋起来,一把扯起李浦,快活地笑起来:“你不饿我可饿了,我们上酒楼好好聊聊去!”
五
秦海青看来是个快活的姑娘,一路走去步履轻盈,想是看惯了生死的事情,对刚刚令人不快的工作似乎没有放在心上。李浦可没有秦大小姐的好心情,见她如此快乐,无端地心生一股惆怅,不自然便轻轻叹了口气。听得叹气,秦海青很注意地看了看他,李浦摆摆手,意即无事。从坟地出来,他一直无语,秦海青并非丝毫不明白他的心思,也不去扰他,自顾自玩赏沿途风景。此地虽说偏僻,却自有一番江南水乡的优然恬静之美,秦海青折下一根柳枝,做了个绿叶幽幽的圈子顶在头上遮盖阳光。看她在前面无忧无虑地走着,玩着,李浦不知不觉看着看着便慢下了脚步。
“怎么?”秦海青觉察到他的举动,回头笑问。阳光从柳枝间斑驳撒下,落在秦海青的身上、脸上,一时间,面前的秦大捕头有些不同寻常的甜甜的感觉。李浦疑是自己看错了什么,不禁呆了一呆。秦海青眉尖一挑,一丝狡黠的笑意浮现在唇边,“在想那个美人?”李浦心头一颤,不知怎的眼前浮现出戏班那个娇弱女子的模样,嘴上却不示弱:“的确是个美人,个子不是那么高,模样不是那么普通,脾气也不是那么刁钻。”“这不是拐着弯子在骂我吗?”秦海青也不恼,呵呵笑着拍了拍李浦的肩,说道:“再怎样的玉骨冰肌的美人,百年之后也不过是枯骨一堆,化为尘土。”这两句话虽是轻描淡写说出,在李浦心中却是重重一锤,竟使他突然楞住了。“你刚才一直在想的就是这个罢?”秦海青不再嘻笑,柔声说,“我第一次做这种事时也与你一般想法,所以说这是个大彻大悟的地方。但我们既然还为生生死死、美人白骨一类的事情心中不安,足见还计较着红尘中的一切,断然不是可看破红尘的人,与其这样,不如趁现在还活着,让自己更舒心一些。”她看了看李浦,见他似认真听着,便正色道:“给你个忠告:不要去想戏班的那个女人。”李浦听这突然冒出的一句,心下好生奇怪,见秦海青如此爽快,便直接问道:“为什么?”秦海青摘下柳圈,拿在手上把玩,眼光却游移在外,“她大概……不是那么简单吧?”
说话间,二人已渐渐走入城去,秦海青抬眼看见前面一处酒楼傍水而立,倒也雅致,便示意李浦随她向那边而去。李浦随她走去,心中却直掂记着刚才秦海青说月月红的话。走上楼来在一临街窗口的雅座中落座,小二沏上两杯碧螺春,殷情招呼,两人随便点了些酒菜,小二去张罗的空档,李浦问道:“你刚才说的不是那么简单是什么意思?”“若再谈这些事,你恐怕当真吃不下了。”秦海青摇摇头,似是不想多说。李浦正色道:“若让我心有疑问,更是食不甘味。何况我为你做了一回仵作,总不能让我不明不白的罢?”秦海青道:“按常理来看,虽说是六月天,坟中之人下葬不过三天,本不该如此不成模样,应是暴死而非因病而死。”李浦闻言奇道:“如此说来,状告陈县令也不完全是空穴来风了?”“若是存心想告,总会找出些依据,七龄童的死只不过提供了一个极好的借口罢了。”“但你又怎么能肯定是诬告呢?”李浦追问。秦海青道:“原本请你帮忙只是准备到此为止的,你若知道太多,恐怕会被卷进去。”李浦皱皱眉道:“事到如今,我早已被卷进来,再谈什么全身而退岂不是笑话?”秦海青见他决心已定,笑道:“你若是因此丢了性命,可怪不得我。”李浦抱怨道:“人说女子最罗嗦,果然不错,你倒是快些与我讲正事罢!”秦海青收了笑脸,认真问道:“你可听说过‘黄毒罗’这个名号?”“可是江湖上擅用毒物者中被称为‘北黄南庄’的那个黄太基?”“正是。”秦海青点了点头。“据说此人三年前刺杀朝廷命官未果,被押在京城大牢中。”李浦答道。“据我所知,此人尚在狱中,但他却有几个弟子仍在江湖中走动。”“依你看来,莫非七龄童的死和他的弟子们有关?”秦海青啜了口茶,淡淡道:“谁知道呢?”
李浦注意地看了看秦海青,她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你撒谎,定是有什么猜测才会提起此人。”李浦决定刨根问底。“黄门有一种极厉害的毒物,唤做‘冰露’,你对它知道多少?”秦海青问道。李浦答道:“据说此物药性奇特,若是遇上裸露的伤口便是奇毒无比的毒药,中者无一免死,不过对于完整的肌肤却是没有用的。”“此物还有一奇特之处,中毒者死时都似心病发作,死前和死后七天停灵守灵期间无论用何方法都不会查出中毒状况。”秦海青补充道,“不过七天下葬后,毒素渗透全身,尸体会以惊人的速度腐烂,若是此时开棺,尸体遇见新鲜空气,便如冰雪化露般,半天之内化为污水。”李浦一惊:“如此说来,此时那棺内……”“已无一物了。”秦海青肯定地回答。李浦狐疑地问:“你又如何肯定是‘冰露’而不是别的毒物?”秦海青听了此话,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你若不信,我们吃完饭再去把坟刨开看看如何?”李浦却没有开玩笑的意思,紧逼着问道:“你那时不住地验看七龄童脸颊,应该是发现了什么疑点吧?”听李浦如此问,秦海青倒是楞了楞,随即面有赞赏之色:“你注意到了吗?那么倒是个有心人。”她指了指自己左颊颧骨处,“七龄童这里有一处很细小的伤痕,似乎开始时只是表皮的划伤,伤口接触空气后,渐渐呈现出一种淡淡的黄色,周围的肌肤则变红,有迅速腐化的迹象。”李浦问:“你可是因此判断毒物是‘冰毒’的?”“正是。”秦海青回答,“很典型的反应。”“为何江湖上没有听说会有此种反应?”“呵呵,江湖人注意的是毒物对活人的效果,而公门中人注意的是对死人的结果。”
说话间,小二已将酒菜摆上桌来,虽是香味可人,李浦却无甚味口,正欲与秦海青多聊几句,却发现秦海青不知何时已闭了嘴,凝神静气地注视着窗外楼下的街道。李浦心中一动,正想顺着秦海青的视线看去,秦海青已查觉他的用意,将目光收了回来,站起来从怀中掏出几钱碎银放到桌上,笑道:“我突然想起件事要办,你且慢些吃,在这里等我片刻。”李浦还欲回话,秦海青已如大鸟般从窗口直飞了出去。楼上酒客一阵骚动,几乎与此同时,街上一人亦身形一闪,不待众人回过味来,两人已没了影踪。李浦冷笑一声,给自己斟上一杯女儿红,慢慢品味。虽说是须臾之间的事,李浦已看清秦海青追踪一年青男子而去,从二人身形来看,那男子似也非泛泛之辈。“哼,这丫头果然不是专为破案而来。”李浦心想。不过看也知道,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何苦掺和进他们的事,反正有人出钱,不如好好坐在酒楼上休息一下,顺便填饱肚皮。
六
秦海青脚下加紧,几个起落跃入小巷中,赶在那青衣男子之前,还未落地,在空中一个转身向男子一掌拍去。那男子略收脚步,提掌接去,“膨!”的一声轻响,男子向前的冲势被硬生生截住,而秦海青被震开,借势向后连翻两翻,落于男子面前丈余外之处。“好功夫!”那男子赞道,“只可惜为公门中人。”秦海青拱手道:“想必是席方南席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