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寒花-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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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没有见过这样的花满楼，连一丈之外的我都能这样强烈地感觉到那种深沉的痛楚与寒意。
为什么，你一言不发。为什么，你不能像对上官飞燕那样，平静地微笑着与我告别。
只是，我会痛苦，但不会愧疚；会心疼，但不会心软。
再刻骨的疼痛，经历了岁月的淘洗晾晒，也只会在心中留一个浅浅的印痕，再也无法体会。曾经那刻骨铭心的感受，便如那沧桑泛黄的信纸，记载心思的墨迹早已模糊，风化在时光的风沙里。
一切的纷纷扰扰，该结束了。
再见了，花满楼，我心中的花满楼，我从这里走出去，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只是大夫和病人，甚至，连朋友都不是，因为，我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我努力让嘴角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淡然道：“东西还给你，告辞。”
我转身，看着他的面容一点点消失在我的面前，那么迅速，似乎只有一刹那，却又那么漫长，漫长得让我想把他的一点一滴刻进自己的记忆，那是，一万年。
转身，我们错过的，不是一段感情，而是，整整一生。
蓦地，冰冷的左手传来阵阵温暖，那么坚定，让我无法挣脱，那么踏实，仿佛只要我想，便可已将我包围，让我永远依靠。
我只觉得重心不稳向前倒去，他俊逸的面容瞬间在眼前放大，望着他黑曜石般的眼睛，我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我们之间的距离那么近，近及咫尺，能看清他眉头每一丝聚起的纹路，感受到他温热的鼻息；可是，我们的距离又那么远，远过天涯。
他微沉的声音在我面前响起：“何必如此自苦？”
我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和情绪，我是下了那么大决心才过来的，绝不可以半途而废，绝不可以放弃妥协。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冰冷，只有这样，才能冻住自己的所思所想、自己的一切冲动：“这是我自己的事。七公子，请放手。”
那声音果然没有一丝温度，冷得连我自己都惊讶。
突然觉得，自己理智得已至冷酷，对他人，也对自己。
“如果我不放呢？”他的语气是平淡的，但却掩不住里面深藏的痛楚哀凉，仿佛透出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让人不可置疑，不容反驳。
花满楼，够了，你还要怎么样。我只是要给你治病，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涉入你的感情。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这样，让我们两个都痛苦。为什么要来招惹我，我本来不会也不能爱上任何人的，为什么要打破我平静的心湖让它骤起波澜。更何况，你还有慕容珊！你把我当什么，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一个随随便便供你玩乐的女人，一样用完就可以丢弃的东西？
我用力地想要抽出左手，却丝毫挣不脱，今天才发现他的力气竟然这么大。愤怒骤然涌起，扬起右手重重掴在他的脸上，五道红印赫然出现在白净的面颊上，触目惊心。那么清脆响亮的声音，仿佛狠狠扇在我的心上，痛得几乎要站不住。
我的身体不住颤抖，声音已然变调，控制不住的变调，几乎是吼出来：“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你别忘了，你已经有未婚妻了！再碰我一下，我就把你的手砍下来！”
七年了，七年都没有用这样的声音说话，七年都没有如此失态，七年都没有这样让心中的感情决堤。以往的淡然曾经的冷静全部烟消云散不知所踪。本以为，自己不会再把一丝感情流露在脸上，本以为，没有人可以让我的表情波澜起伏，本以为，没有人可以让我把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展现出来，原来，我只是个人而已，一个控制不住自己感情的人。
他的脸色变得惨白，白得刺目，让我眼中酸涩难当。
我没有能力躲开，没有能力逃避，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凌迟，千刀万剐。每一刀，都是痛不可抑，肝肠寸断。
我转身跑出去，拼命跑，拼命跑，仿佛一停下来，我就会血尽而亡。
冲进我的屋子，再也没有能力承受自己的重量，重重跪倒在地。我死死咬住唇，我不要哭，我说过，我不再流一滴泪。
从前的从前，我总是抗拒着，不承认自己的感觉，无视自己的心思。
现在，我终于看清了一切，却不能告诉你。
我知道，冲出那个院子的一刹那，一切已离我而去了。曾经有过的幸福，已是千山万水之外的海角天涯。曾经绿雪的清香，已随寒风飘散，再也闻不到尝不出。曾经那一抹月白的身影，再也不会伸出手，露出温润如玉的微笑：“小寒，我们去赏花。”
那满苑飞雪，再也不属于我。
我，再也回不去了。
任何美好的东西，我都留不住。
他们，从来都不属于我。只是寄放在我手上，一瞬间，又重新被夺去。
一切只是如烟花一般，绚烂一时，却终将破碎覆灭。
一直爱着我照顾我的娘，她说过她会一直在我身边，她会一直教我学各种各样的东西，她会一直在灯下给我缝补衣服，她会一直做我爱吃的饭菜。可为什么，一直，是那么的短暂呢。她还没有检查我背《两都赋》，她还没有听我弹那曲《春江花月夜》，她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她说过她会陪着我的，她怎么可以骗我。
把我救出火坑教导我疼爱我的师父，他说过他只要我别的什么都不要，我总是固执地认为，“别的”，也该包括死亡，他说过他一定会调理自己的身体要长命百岁无疾而终，他的身影在我眼中从来都是高大的，可以为我遮风挡雨。可我居然忽略了他日渐佝偻的脊背，看不到那满头银丝三千白发如雪，不去想他脸上一天天加深的皱纹，我以为师父离开我会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久到让我忘记了天有不测风云，久到让我忘记了世事无常，久到让我忘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别的方式可以离开，死亡并不只有老病而终。
他们都抛弃了我，整个世界都抛弃了我。
那些曾经有过的快乐与幸福，就这样残忍地抛弃了我，再不看我一眼。
哪怕让我再回去一天，哪怕让我再回头看他们一眼，哪怕让我再听他们喊一声我的名字——只是，一切都不可能了。
很多年后才发现，曾经那些固执的想法，只是自己的任性而已。
现在，是那个十年前为我戴蔷薇的小哥哥，那个说要与我赏花论诗的小男孩，那个为我种了一院蔷薇白梅的白衣男子，那个承诺永永远远完完全全信任我的花满楼。
我不能让他和我扯上关系，不管是我的身世还是我要做的事，都足以让他死得很惨。
花满楼，满楼，七哥哥，很多事情，你不知道，但是，我知道。
我希望，你永远都不了解这些，只有这样，你才不会恨我。
只是，我不明白，既然注定要失去，为何要让我拥有。既然注定是绝望，为什么还要给我希望。
难道只是为了让我尝尽世间的百般苦涩，痛彻心扉。
那么，这一次，就让我亲手了断吧。长痛，不如短痛。
我的双手撑在地上，死死地攥住拳头，让指甲深深嵌入血肉。我从不低头看，从不知道，自己的手心可以流出这样多的血。
血在青石地板上肆意蔓延，刺目的殷红。
我不要哭，我不停告诉自己不要哭，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的景象淡化成一个模糊的虚影
我伸出手，紧紧抓住两进之间的檀木门框，木头摩擦着破损的血肉，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撑着身体慢慢站起，在棕红的表面留下一道道颜色更深的痕迹。
努力地让自己站稳，手试探着离开门框，最后完全离开，紧紧攥成拳。
我不能依赖任何东西，因为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我依赖。
我必须坚强，因为不得不坚强。
我始终，没有流泪。
走到琴前，抬手低眉，哀婉而决然的音调从指间流泻而出，檀口轻启，一首《乌夜啼》催人泪下：
残烟寒水栖鸥，锁孤洲。冷月漫遮云暗，掩凝愁。
雁足断，鱼肠碎，锦书休。梦里落花皆逝，勿须留。
注：乌夜啼 又名《相见欢》、《秋夜月》、《上西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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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大家不妨猜猜看，那个“鳯”字里面有什么玄机，并不像表面那样哦O（∩_∩）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