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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部分

君子谓谁 作者:林至元 完结-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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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魂甫定,虚明低头一瞧,原来自己睡时无状,竟将架子上的一排书都推落地面。她尴尬一笑,心中犹有余悸,却听八阿哥不客气地送来一句:“安静。”语调平复,却不容置喙。
虚明不觉微恼,也不捡书,气鼓鼓地席地一坐,扭头目不转睛地瞪着他,心里还道:“看你能忍多久!”这一僵,便是一刻钟,换了别人,不说瞬间被她的眼神戳成了刺猬,那也是如坐针毡,滋味很不好受。可是八阿哥却相当坐得住,头也不抬一下,全神贯注于手中之事,时而凝神沉吟,时而落笔直书,屋子里静得便只剩笔尖游移于纸上的沙沙细响。敌方尚未露出败相,虚明的脖子已先酸麻了,悻悻然只得鸣金收兵。
虚明揉了揉太阳心,忽然无声笑着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实在好笑,居然干出这等无聊事来。她侧过脸,又望了八阿哥一眼,渐露狰容的阳光经蠡壳窗滤过,斜照进书房里,只余下了一片春光明媚,人隐没在其中,虽看不清面目,却金灿灿似有宝光流转,漂亮得简直……无辜……无辜?!这词一从脑子中蹦出来,把虚明骇得不轻。任何其它词,都要比“无辜”准确合适吧?虚明不自禁轻轻笑了起来。
突然间,八阿哥抬眼望过来,虚明慌忙转目他顾,右手撑着脑袋,作百无聊赖状。
这时,只听见八阿哥的声音恍惚带着笑意,问道:“生气了?”虚明却是一怔,不甚利索地否认了。过得片刻,又听他道:“你觉得何焯此人如何?”虚明定了定神,道:“一个作得好八股文的好人。”八阿哥听出她话留了一半,便道:“看他对你那般维
护,我还以为你也对他青睐有加?”虚明回头望向他,笑道:“交情再深,不过一面之缘。怎比得八贝勒您对他的再造之德,复生之恩,比山高,比海深?”八阿哥微微一笑,闭口不再多言。
文人嘛,总乐于自怜自艾着自己的怀才不遇,既梦想着得遇伯乐,从此一展抱负,平步青云,却又拘束于自己那可怜的自尊与清高,不甘低下高贵的头颅,看人脸色。真是标准的既想当□,又要立牌坊。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于是老八这样,既肯为其升迁报国之路扫除障碍,又给足面子奉其为上宾的贵人,便显然尤为弥足珍稀了。他正是摸透了读书人这种微妙的心态,才能对症下药,一治一个准。而天底下的文人,日思夜盼的,就是能遇上这样一个好主公,真是做梦都得笑醒了。
虚明伸了个懒腰,起身将满地书踢出一条路,绕过书案,坐在窗下的一张圆背椅上,支着脑袋乱翻书。八阿哥也不理会,埋首于案牍之间。开始还能听见她唰唰的翻页声,久而久了,便连这一点声响都不见了,屋子里静到了极处,只有偶尔一阵细风,把垂在案边的临的字吹起,极微的一丝哗哗异动。
胤禩心下诧异,两人只相隔几步远,他一抬眼,瞧见虚明已伏在高几上睡着了,便不自觉地会心一笑。阳光调皮地在她身上游走,虚明安静得就像一个初生婴孩,皮肤鲜艳,一缕头发垂下来,在微风中轻轻颤动,撩拨着花瓣一样的嘴唇。睡梦中,虚明忽然动了动,胤禩冷不丁手一抖,蘸饱的白毫立时掉了一大滴墨汁,把他即将要收尾的千字文弄脏一片,刚才花去的半个时辰算是白用功了。胤禩心下懊恼,搁下笔,抬眼见虚明并未醒来,不过蜷缩起了身子,像猫儿一样慵懒地趴着,享受暖洋洋的午后阳光,他不由得哑然失笑。
“八哥,八哥!”紧跟着一阵呼喊,一个壮实的身躯风驰电掣般冲了进来,一把揪住八阿哥,大喘着道:“快,快,叫人堵着门……”
“喘过气来慢慢说。”八阿哥皱眉道。
十阿哥胤誐急得都快哭了,叫道:“慢了就要死了,八哥,你一定要救救我,那凶婆娘追上门来了!”
八阿哥见他脸红脖子粗的,脸上流的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实在可怜,便干咳一声,掩饰住笑意,正色道:“你先躲一会儿,我去看一看。”说着义不容辞地出去了。
十阿哥拍拍胸脯,长出一口气,有八哥出马,自然是安全无虞了。他一口喝干了案上的凉茶,余光一瞥,这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一个人,一身干练长衫,凭窗而立,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卿云?你怎么在这里?”老十左顾右盼,道,“还穿成这个样子!”
“嘘!”虚明大惊失色,警敏地跑到门口张望了下,才回来压低声音道:“你怎么一眼就认出我了?”因为心情激荡,说话都带颤音。
老十只好跟着捏细嗓子,奇道:“你不就是你,有什么认得出认不出的?”
虚明激动得真想一把搂住他,抱头痛哭一场,然而还是竭力自持,以至嗓音都变了形,轻叹道:“你是第一个认出我的。”
“什么?!”这回轮到老十大吃一惊了,他的眉头拧成了一团,难以置信道:“怪事。”
虚明却无声而笑:“因为你有一双慧眼呗!”
“那是!”老十眼珠朝天一翻,老实不客气地受了,转念又道:“其他人都什么眼神哪?”
虚明微微一笑,同样自得道:“不管旁人,只要我自己眼力准就成!”她突然凑过脸,神秘兮兮道:“你见过安王府里那个卿云格格吗?”
老十点点头,道:“我一猜就是你捣的鬼!看个几眼,也不敢跟她说话。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记住,现下旁人都叫我万虚明,别给我穿帮了!”虚明狠狠敲了敲他的额头,以示威吓。
“你以为我傻呢?”老十不屑地撇撇嘴,却不太相信地嘀咕:“你真是万虚明?”
虚明终于笑出了声,长久以来,从未有过的惊喜啊!在毫无准备之下,就这么突然间从天而降,她禁不住热泪盈眶,大笑道:“还是抱一抱吧!”老十还没反应过来,虚明就一个熊抱搂住了他,胤誐犹豫片刻,忍不住小心问道:“你是不是被那一箭给射傻了?”虚明猛地一踩他脚,痛得胤誐杀猪宰牛般嚎叫着蹦开了。
虚明回头瞧见,八阿哥正站在门外,神情古怪,刚才那一幕,多半都被他看去了。老十毫无知觉,只顾着对虚明道:“卿……”虚明刷的背过身,朝他一瞪眼,胤誐便吞了下半句,结结巴巴道:“卿,亲,亲爱的八哥,你又救了小弟一命啊!”他急中生智,扑过去也搂住了八阿哥,拍一下背,讲一句感激涕零的话。他这手上不知轻重,八阿哥一下子被打得又咳又喘,急忙一把推开。
胤誐以为蒙混过去了,可八阿哥一缓过口气,便即问道:“你们俩认识?”胤誐脱口便道:“当然认识。万代管嘛,他便是抓捕西北拳王的头号功臣,十三弟讲给我听过。”虚明不禁莞尔。八阿哥却道:“我倒不曾听过。”胤誐呵呵笑道:“可不?皇阿玛下令封口,是我软磨硬泡缠了好久,老十三才肯讲的。”八阿哥仿佛真不知道,又望了眼虚明,陷入沉思。
虚明早盼着他这一刻的反应了。显然,他是明白了,为什么虚明不顾一切地要保住夏飞虹?而如她这般,连议论都被康熙明令禁止的人,他也敢用?虚明看戏似的双手一抱,一脸幸灾乐祸。
胤誐不明所以地看看这,望望那,却见八阿哥倏忽笑了起来,打趣道:“老十,你们两口子闹得越来越没边,传出去徒留人笑柄。”一扯到自己身上,胤誐立时唉声叹气,没了神气。八阿哥又问道:“你预备如何收场?”
胤誐紧张道:“宝珠回去了?”八阿哥道:“这会儿她还算听我的劝。可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胤誐苦着脸,连声道:“我知道,我知道。”他重重叹了口气,道:“自从皇阿玛赐了婚旨,我就躲在平郡王那,连家也不敢回。谁知道她居然带了人马,全城搜索,我今儿一出门就被追得跟过街老鼠似的,东奔西逃,再这么下去,可没有活路了……”八阿哥道:“今天这么一闹,可有主意了?”
胤誐右拳在左掌上一砸,咬牙下定决心,道:“安吉雅生我的气,跑回了家。我打算直接逃出京城,偷偷溜去草原先成了亲,等到米已成炊,宝珠也就没法子了。”瞧他目光坚毅,倒像是即将英勇就义,视死如归一般,胤禩、虚明两人憋不住暗暗发笑。
胤誐又道:“此计若要成功,还得八哥襄助一臂之力。”八阿哥道:“想让我怎么帮?”胤誐盘算道:“我一个人偷溜了去,安吉雅肯定不理我,八哥你得送我一队人马,找几个相貌堂堂的人跟着,让老郡王面子上好看些,才能哄得老婆归。”八阿哥道:“这话倒还在理。”胤誐顿时两眼放光,道:“我想过了。如有兄弟作陪,场面就更加过得去了。八哥你若是能来,一定更加事半功倍。”
八阿哥见他一副精明相,心念一转,忽然若有深意地笑了笑,摇头道:“我抽不出身,就让虚明领人陪你去好了,他去和我去是一样的。何况宝珠那儿,也得有人稳住不是?”胤誐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道:“还是八哥想得周全。万代管,就麻烦你陪我走一趟了?”
虚明向八阿哥报以同样的笑容,拱手道:“贝勒有命,小人岂敢不从?十老爷请放心,在下必定全力以赴,一定帮您载得美人归。”



☆、隔夜修书

三人合计了一夜,随行队伍、迎亲礼、向导等悉数敲定了方案,十阿哥这才安心入睡,第二天一醒来就恨不得立马上路,远走高飞。八阿哥三言两语,好歹劝住了,毕竟一切尚未准备就绪,他家那位又盯得紧,仓促出行反而容易败露行藏。十阿哥思前想后,以安全计,便跟着八阿哥与虚明去赴九府的约。
两家相邻,不过几十丈远的距离,十阿哥先观望一阵,出了大门便撒丫子开炮,跐溜一下就窜进了九府,把虚明等全抛在了后面。瞧他那疑神疑鬼的架势,仿佛地缝里,墙头上,宝珠随时随地会蹦出来逮他一样。八阿哥便笑对周管家道:“赶紧打点好送十爷上路罢,多留一日,多一日的艰难啊。”众人登时哄笑。
笑完,只八阿哥与虚明二人去了九府,老远便听见会客厅里,十阿哥在大嗓门地诉苦水。迈过门槛,九阿哥已迎了上来,双方各自寒暄。虚明跟在身后,一眼瞧见垂手退在一旁的陈良,两厢目光一接,陈良立刻移了开去。虚明自是神色如常,相信他心里正在打鼓,摸不准自己到底被看穿了多少。
九阿哥看向虚明,怪笑道:“这便是八哥你出钱出力,费尽心思,苦等半年才盼来的大贤?我该说闻名不如见面,还是见面不如闻名呢?”虚明赶紧行了个大礼。十阿哥打量了九哥几眼,便朝虚明咧嘴一笑,看来是相信旁人都什么眼神了。
八阿哥笑道:“别看虚明年纪小,可是见惯厮杀,看透生死的老江湖了。”九阿哥“哦”一声,道:“那倒要听听是什么来头。”虚明淡淡一笑,说道:“一介江湖草莽,谈什么来头?不过与陈良兄倒是老乡,我什么来历,他最清楚了。”陈良一惊,眼前霎时闪过那个雨夜,自己瘫软在地,而虚明俯身察看时,脸上捉摸不透的笑容,悚然诡谲。他故作镇定道:“我只听本门一个师叔说过,收了一个弟子姓万,但是从来没有见过。”
九阿哥乍然抚掌大笑,叫道:“原来是一家人,甚好甚好。”八阿哥笑着表示赞同,然而也意识到了,他对虚明每多了解一点,随之而至的疑团总是只增不减。
扯出与陈良的这一层关系,虚明自然是有意的。先发制人,自己先抖落出来,也就打消了陈良的疑虑。免得他总盯着自己,东猜西猜,看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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