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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君子谓谁 作者:林至元 完结-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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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阿哥见觉明听得入神,似有默赞之意,于是放心续道:“天宫星宿之属,从来奇诡莫测,幻变无常,一子易,满盘皆错。两星所处本就极是玄妙,经昨大变,星位虽无稍移,但因总局面目皆非,所以细微变幻之后,已是另一番景象。两星仍离紫薇帝胄极近,却已跳脱垣外,不复其中。诶,帝星左右伴星,仿佛也因其牵引而有异动,似遐似迩,若即若离……看来我得去古观星台上重新绘制天宫图,细细演算推敲一遍才好。”
“先不忙。”觉明呵呵笑出声来,道:“天现奇端,种种垂兆,此中必然内寓机缘。银芒属阴,文光主才,据这景象,只怕俱是巾帼奇才,方外高士也不一定。你方才不是说,那二者竟似初生之新星么?按我说,天外飞星,听来新鲜,却也着实耐人寻味。”
十二阿哥闻言一愣,不觉吃惊,怔忡许久方才道:“紫薇垣中,帝星四围伴星云布,亮度均是参差不等,经此异变,其中竟有微妙难言之处,怕是以后许多因果,莫不从此而萌……这其中,会否也波及我的……又或换言之,竟会将我牵入某类本不应有的缘故中?”他愈言话声愈细,眸光半转,却因恰时低眉而不见其中颜色。
觉明却眼光一亮,摩拳擦掌道:“远的我不清楚,近在前眼的是,我可能多个徒弟,而你会多个同学难友。”
“老道士。”十二阿哥双手互抱胸前,没好气道:“你似乎对我这个弟子很不满意啊?”
“没法子,道不同不相为谋。”觉明笑容可掬地拍拍他,道,“时候不早了,你还是回去侍奉你的阿扎姑罢。”
十二阿哥无法,收好西洋镜,直道:“白天念佛经,夜间观天象,阿扎姑难道会不知?”他走出几步,忽回首问道:“道长,你可想亲眼一见那两颗天外飞星的真貌原形?”
“天知道。”觉明耸耸肩,手指天道。
半年之后,已是炎热夏季。
十二阿哥将亲手扎制的法船摆于焚炉旁,就势仰头望天,时隔半年,星空依旧,却是面目全非。“道长,你确定她今晚会来?”
正俯身拨弄法船的觉明,不禁莞尔,仿佛在说,且看着吧。他双手一探,领着十二阿哥重回钦安殿中,清点祈福吉祥道场一应供物祭奉,吩咐道众经师,钦安殿的中元斋醮规模虽小,也得办得似模似样,方才不失了监正的职责云云。
“道长,阿扎姑曾说,此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又何必寄予莫大期望?”十二阿哥攥经槌手中,晃了几晃。
觉明沉眉环视一周,颔首略思,只觉道场所需俱个齐全了,方才向十二阿哥续道:“无凭无据,一时间确实难以令你信服。我料定,今晚斋醮未完,我们的贵宾必然已至殿中。胤祹,其实欲待试出她的本性,亦非难事。你待会只需顺着我话中的由头,直言胸中所想,便能有答案了。”
“道长想问什么?”
觉明眉一皱,嘴一努,没好气道:“这还用说,初初见面,不显现得高深莫测一点,奇诡难辨一点,世外谪仙一点,以后我这个牛鼻子老道,还怎么震得住她?唉,我这老道也不容易啊,年近花甲,方才遇上这么一棵好苗子。豁出老脸去,这个徒弟,我也是收定了。”
“了解,了解。”十二阿哥嘿嘿应了声,盘膝坐于自己的蒲团上,埋头默诵,静候斋醮开场吉时,不复多言。
觉明却自个倒贴过来,搭上十二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非是我故意与你的阿扎姑作对,她的眼力一向也是我所敬服的。别忘了,那二人既然异于当世,则所遇陌路,自然也包括了你我在内。若因此妄念丛生,行差踏错,也是犯了你阿扎姑给定的禁忌。”言及此,他忽地顿住了,双眼眨巴眨巴地,盯着十二不放。
十二阿哥长叹一口,缓缓侧过脸:“然后呢?”
“你这小子!”觉明猛地一拍他背,差点将十二阿哥打趴在地上,满面的笑逐言开:“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担心你,怕你多年道行,毁于一旦哪!”
十二阿哥了然地点点头,拱手道:“承蒙您老关怀备至,胤祹自是感激不尽。但只怕又是,智者多虑,杞人忧天罢。”
“希望如此,但愿如此。”觉明趣味乏乏地站起身,边朝更衣阁走,边嘀咕有声:“现今的小孩,没一个叫人省心的,上界三清保佑,这第二个徒儿是个乖娃娃。”
“郭络罗?卿云?”十二阿哥哼哼道,“老道士真老糊涂了吧。”
觉明猛地回转身,眉头倒竖,喝道:“你刚才念的什么经?”
“佛经。”十二阿哥没好气道。



☆、出师(上)

时光飞逝,略过六年浮云沧海,如今已是康熙三十八年,二月初十。
既已入春,日光映照雪面,夺目光芒一瞬而过,倏忽不见,远处苍茫的天空低沉沉压下来,仿若触手可即,旋风乱舞一阵,又卷来了点点飞絮,悄悄飘落。此间入目尽皆白茫一色,假山迤俪,掩映曲廊飞檐,水榭雕阁,均是冻得晶莹剔透,冰湖如镜,倒映墙角暗处的几脉红香,好一个雅冽丽园,琉璃世界。
此时,忽有靴声橐橐,几杆青稠油伞挤入画中,竟是七八侍从奴仆各持一伞,簇拥着四位衣着华显的少年缓缓行来。
打头一人披着海青羽缎斗篷,雪帽半掩面部,回首与后面三人低声交谈,嗓音清雅,入耳颇为受用:“眼见南巡之期将近,事务繁杂,又何苦为了我这小小寿辰,如此大费周章,却是不必。”
“八哥,这怎么算小事。死生亦大矣,况且过寿,一人一年只得一次,岂能轻忽之?”一个极见雄壮的声音响起,此人比之打头之人身量稍矮,却生得浓眉大眼,威猛非常。他外系一条玄狐大氅,围着大貂鼠风领,头戴暖帽,双耳冻得通红犹不自知。
他这一席话,本想用典,却用得很不伦不类,叫另三人禁不住乐了。那两个年纪稍小者,穿着甚为相类,其中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连连点头,笑道:“十哥此言,实为至理!对罢,十四弟?”十四阿哥胤祯忍着笑意,神色郑重道:“可不!十哥说话,真是越发爱引经据典了。”
“你俩小子尽管笑罢,哪天下巴脱臼了,牙齿掉光了,那才真是幅好景象。”十阿哥胤誐愤而扭头,只对前头的八阿哥胤禩道:“八哥,我一听说徽地名头最响的庆喜班进京,就赶忙请来与你贺寿,这可比南府那老样应承戏有意思多了。”
十三阿哥胤祥忙道:“庆喜班?听说它还没进京,堂会之期便已排至一个多月后了,京中达贵富豪纵掷千金也未必可得一见,十哥你居然把他们请来了?小弟拜服,拜服。”十阿哥鼻中轻哼,眼睑一翻,笑意却已悄然爬上嘴角。
十四忽叹道:“八哥,你这新府我也来过几次,怎地从未见过湖对面那几株梅?”他遥指白雪茫茫中一抹鲜亮的色彩,值此早寒春上,冷峭时节嘲弄凛风,粉白嫣红,缭绕在苍朴虬枝间,仿若脆生生笑着,抖得翘枝细雪纷纷直落。
“在汉文中,梅字发音去声,轻声吟读,有温软含骨、刚柔并济的意味。”十阿哥悠然道来,见众人面露讶色,顿时又不忿又不屑,添了句:“上次西苑赏梅,三哥说给我听的。”
八阿哥拍拍他肩头,只笑道:“六瓣梅影染霜色,引得新雪斗芳菲。怎样,我这几株新梅还可供诸位一观否?” 
“你说什么?”十阿哥惊雷般的嗓门忽起,众人不禁一愕。
十三被他一喊,尴尬笑道:“我没说什么,只是猛地想起,兄弟间最应听取诵梅之语的,该是九哥才对。”此言一出,众人便即了然,哄地笑声大作,将正在松柏间探头探脑的几只松鼠,吓得吱吱乱叫,急溜藏身之所。
“这个我知道!”十四忙喊了进来,摇头晃脑念道:“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哈哈!”
这句诗出自《诗经》中的一篇《国风?召南?摽有梅》,说的是待嫁女子渴望男方及时前来求婚的心情。
按照龄序,七阿哥胤祐成家之后,下一个该当轮到八阿哥,不想却教小他一岁的九阿哥胤禟抢了先。
十阿哥一脸贼笑道:“未来九嫂近日就住在延禧宫中,看来真是好事近矣。”延禧宫是紫禁城东六宫之一,宫中主位宜妃,正是九阿哥与五阿哥胤祺的生母。
“莫非是小时候进过宫那位董鄂氏玉苓?”十三回忆道,“模样普通,又呆头呆脑的那个?”十四讥讽道:“在你眼里,除了卿云,就没有长得好看的人罢?”十三毫不介意,反而笑眯眯道:“那你倒是找出一个胜过她的来?”十四朝八阿哥一指,还没张口,十三又加了句:“同辈人里。”十四只好重重一哼,没了言语。
十阿哥忙岔开道:“那女的是挺呆的!”十三笑叹道:“连十哥都觉得呆,那该呆到什么地步啊!”十阿哥立时象征性地冲他挥了挥拳头。
十四也奇道:“九哥阅女无数……”话才脱口,众人不约而同地笑了,他仍坚持说完:“怎么会看得上她?”大家正在百思不得其解,久未插嘴的八阿哥忽然道:“董鄂氏虽非朝中权柱,却是满人中少有的经商富贾,满地黄金之家。”十阿哥挠挠头道:“我居然不知道,九哥除了搜集女人,还有聚敛黄金的嗜好?”
谈笑间,众人行至廊下,摘了一应雪具,又由近侍掸去周身雪末,继续往前,沿长廊直通湖边船厅抱厦下,方才除去斗篷等御寒之物。待三兄弟步入船厅,八阿哥却唤住他的哈哈珠色马起云,吩咐道:“若有人或事寻上门,人可遣走,物事则直接送去书房,我自有道理。还有,记得去一趟水榭,那里面穿堂风大,你瞧瞧御寒器具是否应备妥当,若冷着那班伶人,传出去,别人还当八贝勒府苛待了奴才。”
“嗻。”马起云得令,一溜烟地跑至门房传完话,径直便往园中水榭奔去。“什么人?”马起云猛地一顿,脚下打滑几乎跌倒,目光依旧紧盯着东向一条小道,此道连一角门,却是府中后院的紧要门户所在。马起云一向服侍八贝勒于宫中,去年方随主子出宫建府,自是警敏非常,适才那抹疑影虽只惊鸿一瞥,但亦不可轻易放过。他慢慢移近角门,门板半开,刚欲抬手去推,心头一紧,缩手便要喊人。未及他张口,忽觉眼前花色一片,便没了意识。
“马公公,得罪了。”只见一穿着绣面花团锦簇的青色戏服之人,扶着昏死的马起云,轻轻一笑,眸光清盈,灵慧狡黠之色,呼之欲出。
此人随手一携,提着马起云隐入角门之后,竟是毫不费力。扒了马起云的外袍,马起云随即冻得醒过来,还没来得及呼救,便被袭击之人堵了嘴,用井边的绳子绑了,直接丢进井里。幸好那人还有良心,固定好吊水的轱辘,使得马起云悬在井道半空,没有浸入水里,否则冬天冷水一浇,小命必是难保。
约莫半盏茶工夫,角门复又开合,一个抖擞精神的马起云,便重又立于八贝勒府中了。
“马起云”略一拾掇衣帽,不由眉尖微蹙:“这衣服怎么有股怪味……定是死太监的味道!”他似有悔意,却忙摆正颜色,恰与一队端捧茶点的内侍擦身而过。
此时,风中远远飘来丝竹戏曲之声,“马起云”眼珠一转,调头赶上那队内侍。临了抱厦前,“马起云”接过茶水盘,领头走入船厅。
毡帘一掀,融融暖意立时迎面扑来,厅中本就拢了地炕,又另设熏笼,只见那熏笼错金镂银,极尽华丽,但觉炭火噼啪微响,更添了分富贵安逸之意。船厅对湖敞开,恰能避离风口,远远望见对面水榭人影交错,水袖轻扬,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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