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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部分

君子谓谁 作者:林至元 完结-第1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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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忽然动了一下,眼角滑下一行清泪,惊得卿云蓦地一凛,不由得悔愧得汗流浃背,匆忙收起所有邪念,定了定神,重新问道:“你别忘了到这来的目的。”
“你放心,我不会胡来的。等明日受降之后……”十四半眯着眼,不再说下去了。
卿云问道:“之前交涉之时,你可曾暗示,或明确要求一定要安全交出弘春母子?”十四点了点头,脸色忽然大变,显是已明白她话中所指,高叫:“不好,他们这是在拖延,等我军防备松懈了,再伺机偷袭。”卿云却摇摇头,沉吟道:“以我看那贼首的神情,确是久存降心。也许,他们并不清楚悠悠母子的身份,还存侥幸之心吧。”
“无论怎样,迟必生变。等不到明天了,今晚就先下手为强。”十四当机立断,铺开地图,边比划边道,“这山势真是长得绝了!正面强攻或诈取,都有变数。他们只要发觉不对,跑回山上坚守不出,真是一点法子也没有。小云子,你是从贼窝逃出生天的,一定知道其它退路。”
卿云便问他:“你派出的侦察兵呢?没有什么收获?”十四道:“本来我是让他们绕道后方,看是否可以从背面偷偷攀上去。结果去了几个小分队,都没找到通往后山的路径,倒在中途发现了你。”卿云走过去,卷起他的地图道:“这图没有用,只能迷惑人。你们其实已经摸到了他们的后门,却根本认不出,只能过其门而不入。”十四奇道:“这怎么说?”
卿云摊开一张白纸,用立体透视法,简单花了一个自己估摸出的山体草图,解释道:“从军营这眺望,那青莲山周围,还有几个山头,是不是?无论从哪儿方向看,这都是常见的山脉群峰。按照理推断,山峰之间总是有低谷的,要去往青莲山的后面,须得从山与山的夹缝里找路,横插进去。”
十四点头道:“难道不对吗?”卿云反问:“那你们找到了吗?”十四不做声了。
卿云续道:“其实就是个简单的障眼法罢了。打个比方,真正的青莲山其实是碗口形的,而我们肉眼看到,地图标示出的青莲山,不过是它的一个山峰,也就是贼窝所住的主峰,而前后左右的其他山峰,也都是青莲山的主体,而并非组成了一个青莲山脉。因此你们要找主峰的后山,自然永远也找不到,而青莲山真正的后山,就在你们所谓的中途,即我躺着的地方。”十四嘴巴微张,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卿云于是总结道:“你刚才有句话说对了,这山势真是长得绝了!”
十四尚不甘心,指着图中山体中央凹陷的一块,问道:“这落差有多少?”卿云想了想,道:“百丈有余。”十四“啊”了一声,皱眉道:“如此说来,我就算爬上了后山顶,也不过是遥望一下主峰,除非搭一座天梯,不然要去往主峰,还得再下山,再上山……这不是比正面攻山更麻烦百倍?”卿云做了个“完全正解”的手势。“难怪他们一点不怕被抄后路。”十四卸了腰上悬剑,往案上一拍,泄气道,“这仗没法打了。”
卿云叹了口气,又道:“山体围就了铁桶城墙,我们进不去,他们同样也出不来。俗语云,狡兔三窟,如果我们打持久战,你觉得他们会就此困死在山里吗?最强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大的软肋。”
十四以一种意料之内的神情望着她,好像在说,所以我正等着你带路呢。
眼见骑虎难下,卿云也知事难两全,又望了一眼躺着的悠悠,只盼速战速决,不致另生事端。十四召来那几个寻到卿云的探路兵,卿云详细讲明了暗道所在,以及入谷之后的地形,如何不着痕迹的偷上青莲山主峰,在睡梦中便制服了一干匪徒。
当卿云讲出自己所推断的匪窝细节时,听者无不叹为观
止,十四纳罕道:“上至山顶冰川,下至山峰主体,都被这帮孙子挖得千疮百孔了?怪不得你会说,一场小小的地震,足以毕其功于一役。”
卿云不无忧虑道:“期望他们是真心投降,今夜放松了戒备,不会遇上太多的抵抗。”
“哼!”十四将剑拔出一半,寒光映照铁衣,反射在杀气腾腾的眉眼间,“不真心又如何?当面短兵相接,八旗将士何时输过?”
十四自去部署后方夜袭的巨细准备,并与留守营地人马约定信号,在后路成功攻入巢穴之后,配合战事,遥相呼应,形成前后夹击之势,一举拿下。
紧张备战的同时,营地的表面却显得格外的平静。每个人都在等待夜幕的降临,沙漏却流得比往常要慢许多,似乎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太阳终于走到了西山的后头,夜晚这才姗姗来迟,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等待的忐忑中,又多了一分兴奋。
在这当口,一直陪着悠悠的卿云,突然找到了整装待发的十四,这时,她已梳洗齐整,又换了一身干净的军中衣袍,表情是十四从未见过的端谨肃穆,甚而带有莫可名状的神圣感,庄严不可侵犯。
十四看到她走过来,忽然问道:“你的左手没事吧?”卿云微微一怔,完全没料到他会问出这么一句:“你,你怎么……”十四道:“我又不是瞎子,你那左臂,老是荡悠悠地垂在那里,使不出力的样子,这还看不出来?”卿云从前当真没发现,他还有这观察入微的优点,今后倒是要刮目相看了。卿云这么想着,心中却着实有些感动,脸色也转柔和,道:“劳你挂心,没事。”这一番问答,两人从小见面就难免的咄咄相逼之势,竟得稍缓。
“你想说什么?”十四也观察出了她此刻欲言又止。
卿云记起来意,拱手道:“我这预先恭贺一声初战大捷!”十四却脸一沉,恨声道:“是血债血偿才对。”卿云无声地望着他,轻道:“我想问一句,你知道这一战,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吗?”十四先是一惊,继而眼神暗下,变得幽深莫测。
卿云知道,他已领会到了自己的意思。加上之前的十三和老八,在这场历时一年的倒索大考中,十四终于搭上了最后一班车,领到了这第三张入场券。讨伐叛变,终究不是对外征战,随时随地可以就地正法,如果他肆意而为,滥行杀戮,这到手的车票也将得而复失。
“天予弗取,反受其咎。人人都钦佩忍辱负重,而非过犹不及。”卿云徐徐而郑重道。而这一字一句,全都端端正正砸在了十四的心口。十四默默寻思片刻,忽讽笑道:“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都透着一股子猫哭耗子假慈悲的惺惺作态。”
卿云不禁苦笑。是啊,若在以前,她也料想不到自己会做这样无聊的事。无论如何,希望这种旁敲侧击的苦口婆心,能让十四听进耳去。
军令如山,时辰一到,夜袭的队伍便静悄悄地摸黑出发了,由十四亲自带队,而留守的也全部枕戈待旦,睁眼只待集结信号。
悠悠始终没有苏醒。卿云坐了一会儿,便去找巴多明等人说话。这一场变故,巴多明受惊不轻,言语之间,流露出眷恋故土、疲倦欲归之意。卿云听来心有戚戚,与有共焉。犹自相对慨叹,外面忽传一声炮响,顿时杀声震天,大地为之动摇,心胆为之俱裂。众人均紧紧抓住了左右能固定身躯之物,战战兢兢,等了不知多久,金戈杀伐之声才渐渐消减。卿云立时走出帐外,举目望向青莲山方向,但见火光冲天,硝烟弥漫。
战场渐趋沉寂,来回不断的传报,却把整个大本营鼓动得沸腾起来。
在几个士兵陪伴下,卿云又回到了之前逃出的温泉谷。她从搭好的浮桥上走到对岸,桃林与木屋还在燃烧着,火焰滚滚,炽热的高温融化了岩壁上的冰雪,一池温泉水的水位都仿佛高了许多。在主峰一侧的崖壁上,挂满了攀爬用的绳索,崖底则躺着一具无名女尸,卿云找了一圈,都没有见到若琳。看来,她果然遵命而行,上山劝降去了。卿云也不想再上去了,仰头望得脖子酸了,便打算循原路返回。
四周穿行着打扫战场的士兵们,个个干劲十足,脸上也都是狂热未退的潮红。谁又能想到,统领这五千兵马的主将,是一个因血统而得上位的新手,过了年,也才十七岁。讨伐叛逆?在康熙看来,这不过是一场普通的围猎,一次实地考察儿子学习成果的课外考。
当走过木屋前时,扑面的热浪,迫得卿云不得不用手隔挡。不经意间,眼角却忽然瞥见了一道红光从大火中掠闪而过,那是一抹连焰火都为之逊色的光亮,卿云太熟悉了。



☆、舍得

不一日,搜遍了整座山,查遍了所有活口死尸,也不见弘春、常明与若琳的遗踪。
匪首已被枭首示众,卿云细细盘问余下生擒的俘奴,谁知他们竟聪明得懂得反推回来,一口咬定,早已将弘春、常明释放。只怪之前为了不打草惊蛇,人质交接之后,十四他们并未立时质问,为何少了两个人,这会儿倒叫这帮泼皮钻了空子。十四气不过,虽顾忌着不痛下杀手,到底还是将俘奴赤条条地绑在露天雪地,挨个结结实实地抽上一百鞭子,不想皆是宁死也不改口。
醒过来的悠悠,如何肯就甘心?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不知疲倦地,从山上到山下,再从山下到山上,翻了一遍又一遍,不找到弘春,决不罢休。然而十四却要回京复命了。
思乡心切的巴多明踌躇再三,最终还是决定回国。他托十四带回了辞呈,自己则先行南下出海口,沿途等候批复。而卿云,也决定留下与巴多明等人一起。
京里催归的旨意,一日急似一日,十四无可奈何之下,也只能将悠悠托付给巴多明和卿云照顾,独自率军回京。
五千人马浩浩荡荡地拔寨而去,悠悠便一直站在高处望着,与此同时,卿云也始终在身后迟尺之遥处,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的背影。此情此景,她忽然想起了一首古诗,“望夫处,江悠悠,化为石,不回头。上头日日风复雨,行人归来石应语”。只是不知,悠悠此刻心中想的是什么,倘若十四忽然回头,她又会说些什么呢?
正胡思乱想间,悠悠却突然回头,说了一句话,而此前,自山上归来后讲的唯一一句话,她便再没有开过一次口。悠悠闭目长出了一口气,累极倦极道:“走吧。”
起先,卿云没有领会她的话音,是让谁走,又要走哪儿去。但很快的,悠悠便用行动说明了一切。她没有再上山搜寻,而是提出要送巴多明南下最近的出海口,甚至急吼吼地当天就要动身,似乎一刻也不想再在这地方呆着了。众人怜她丧子之痛,无论她提任何要求,都不会有异议,当即启程,日夜不停地赶路。
一路上,悠悠都是沉默寡言,心事重重。卿云也只能惴惴相陪,毕竟自己连孩子都没有过,实在不懂如何劝慰,才既不挑起她的伤怀,又熨帖暖心。
最近的一个有通关权限的口岸云台山,也远在江浙。若是走陆路,这拖家带口的,也不知要走得何年何月。因此行至“地当九河津要,路通七省舟车”,素有京津门户、海陆咽喉之称的天津,巴多明便决定停下稍作休整,等京里准许他去职回国的文书下来了,就雇一条船改走海路,沿海岸线南下,航行到云台山,再换乘可以出海远行的大船。
在海滨的大沽镇,巴多明做主租了一间粉墙黛瓦的小民居,推开窗,便可遥遥望见海河入海口。
自从到了这里,悠悠的气色便日见好转,这一日大清早,卿云刚睁开眼,悠悠已穿戴整齐地候在床边,笑吟吟地道了声早安。古怪的举动,让卿云禁不住毛骨悚然起来。“今儿是年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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