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如烟逝-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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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晋之亲自率众凝立于阁前的白玉石阶之上,远远地望过去,漫天淡淡的星辉月光之下,于众人之中飘然而立,犹如临风玉树。
看到一连串紫光微晕的灯影由花径之中缓缓地行近,杨晋之竟是优雅地缓步走下了长长的石阶,上前相迎。
此时的杨晋之与行旅之中时又有些不同,头戴一顶紫玉满镶紫色珍珠的高冠,身着一袭金丝暗纹的深紫色华衣,束着嵌金紫玉带,外罩淡紫色的薄纱衣,长袍曳地,宽袖临风,虽然衣饰更为华贵繁复,但在眼前这神仙般的境地之中看来,却平添了几分古之君子的清雅之姿。
狄霖踏前一步,朗声而言,“怎么敢有劳少庄主亲自相迎?”
“林兄这样说,倒教小弟不禁汗颜。”杨晋之凤目含笑,眼角微微上扬,眼波有如春水微漾,“只怕礼数不周,还望两位见谅。”
说话间他又转向了君宇珩,正要寒喧见礼,却是不觉一怔。
君宇珩当然还是那张平淡无奇的脸容,然而此时不知为何却是流转着某种说不出的淡淡光华,使得这样一张平凡的脸容竟是突然充满了无法形容的吸引力,令人简直无法移开视线。不由得再细细看去时,却又赫然发现他那一向淡色的唇瓣此时竟是红润微肿的,衣领间未掩住的颈上还隐约有一星半点若有若无的淡红痕迹,教人忍不住要遐想翩跹。
君宇珩立刻便发觉杨晋之望向自己的眼神似乎有些奇怪,只觉得杨晋之投过来的视线向着自己的脸上一瞥,然后又在自己的颈间凝滞了一下,眼中顿时浮现出了一丝淡淡的惊讶与不信。他这才猛然省起,想来是刚才的那一番忘情缠绵,身上竟留下了痕迹却还不知。
将此等私事宣于人前,君宇珩纵然再是淡定,心中亦是不由得泛起一阵微恼,不觉转目向着狄霖看了一眼。
只是在这般朦胧的夜色之中,在这满天星光月辉以及周围琉璃灯盏的柔光辉映之下,他的微怒薄嗔竟是有着说不出的别样风情,似水眼波一动犹如星汉流转,狄霖与他的目光相接,心中不觉又是一阵恍惚。这般的情景落在别人的眼中,竟象是眉目传情而更多过于恼怒生气。
而就在这一瞬间,君宇珩却是敏锐地捕捉到了杨晋之眼神的变化,似乎是淡淡的失落,又似乎还有某些极为微妙而又复杂的情绪,一时之间却也无法辨清。但是这些都只是一闪而逝,快得就象是根本没有出现过似的,很快地就被杨晋之完美地掩饰在了他那温文有礼、温若春水的微笑之下。
而那个依旧一身鲜艳红衣、紧紧随侍在杨晋之身侧的少年无意,一双灵动妩媚的茶褐色美目却是不住地在君宇珩与狄霖俩人之间打着转儿,又象是有些好奇,又象是有些惊异。
“请,快请进,小弟略备了薄酒,为两位接风洗尘!”微笑如常的杨晋之语声清朗,缓缓地领着俩人踏入了“云齐阁”。
走入“云齐阁”之后,方才知道何为人间仙境,眼前的景象也只有在最绮丽的梦中才会出现。
弯成完美弧形的高高穹顶之上,悬挂着数十盏紫色水晶琉璃灯,以及镶嵌着数不清的紫色晶石,仿佛只需微一仰头就可以看到最灿烂最美丽的晴朗星空。而地面上铺的则是纯白的玉石,光可鉴人,只是细看时,却又会发现这玉石并非是纯白的,里面竟还隐隐地透出来点点的瑰丽金光。
今晚的洗尘酒宴豪华而盛美,排场之宏大,场面之华丽,器皿之精美,菜肴之丰盛……又岂能一一细数?
但听那一曲霓裳羽衣舞既终,悠扬的曲声如游丝般渐渐消散在空中,而在庭前翩飞如羽的舞姬们静静倾伏在地,七色的霓裳舞衣铺满了一地,犹如一场盛世的花落,凄美而绝艳。
杨晋之挥挥手,一众舞姬敛袖退了下去。
“小弟有一事要先行告罪。”杨晋之举起了手中的白玉夜光杯,“三日后就是老父的寿辰,这几日小弟怕是分身乏术,不能时时陪伴两位了。”
“这个无妨,少庄主当然还是忙正事要紧。”狄霖亦举杯。
“那就让无意多陪陪两位吧。”杨晋之温和地一笑,他身边的无意低头说了声是。
“既然来到了贵庄,就没有不拜见庄主的道理,不知我们何时可以得见令尊大人呢?”君宇珩抬眸望去,缓缓地问道。
“宇先生客气了。”杨晋之温文尔雅地笑着,“只是父亲大人年事已高,而且身体也一直不好,早在几年前就不见外客了,不如到寿辰那天小弟再替两位引见吧。”
“也好。”君宇珩并不坚持,点点头。
三人又谈笑了一阵,不觉夜色已是深浓如墨,人亦有了淡淡倦意。
杨晋之最是善察人意,当下朗朗一笑,说道:“小弟本来还想效仿古人斗酒十千,留两位共做那长夜之饮。只是连日旅途奔波,不宜过于劳累。反正来日方长,这长夜之饮就暂且留至日后吧。”
※※※ ※※※
将君宇珩与狄霖送出“云齐阁”之后,杨晋之缓缓转身,步入了自己的寝室。
“少庄主。”两名正值韶华、容貌清丽的侍女连忙挑起珍珠绣帘,迎上前来。
杨晋之也不说话,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两名侍女盈盈上前,轻轻帮他除去了头上的紫玉高冠,又解下了腰间的紫玉带,正要帮他脱下外裳。
杨晋之却是忽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烦躁,带着几分不耐地拔开了正轻解着自己衣带的纤手,径自地走过去,在窗边垂帘下那张金丝楠木镶紫竹的软椅上躺了下来。
两名侍女不由得相顾一视,已觉出有些不妥,此刻再在灯光下细细看去,只见杨晋之不言不笑,温润如玉的脸容上隐隐现出一抹异样的淡晕,竟似是醉酒的模样。
当下一名侍女忙去吩咐厨下准备醒酒汤,另一名则轻轻走过去,轻手轻脚地脱去了杨晋之脚上穿着的紫绒缎靴,看杨晋之微微阖了眼睛似是要睡着了,又去取过一条薄锦被轻轻地盖在了他的身上。
然而杨晋之却是皱紧了眉,伸出手去将盖在自己胸口的薄被一把拉下,仿佛那轻轻薄薄的锦被压在胸口竟是教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又胡乱地扯开自己的衣襟,但是胸口却依然象是有什么浓重地郁结成一团,堵在了那里,令他烦闷躁热不已。
“少庄主,用些醒酒汤吧。”耳边传来轻柔而温婉的低语。
杨晋之睁开眼,过了一刻儿,方才微微坐起了身来,一个松软的靠枕随即轻轻垫在了他的身后,他慢慢靠了上去,然后接过侍女手中那温得正好的醒酒汤,手执着描金白玉小匙漫不经心地轻轻搅动着。
今晚他的确是喝了不少的酒,但对于他平时的酒量来说,还远未到能让他醉的地步。
他知道,此刻自己的心烦意乱还有躁动不安,无关乎酒,而是因为……
他将自己的思绪拉回,不想再想下去了,但看着那浅褐色的汤药随着玉匙的搅动在白玉盅里缓缓旋转,闻着腾腾升起的热气和微苦的药味,忽然间又是一阵说不出的烦躁涌上心头,他想也不想地,猛地将手中的白玉盅摔在了地上。
“呯”地一声脆响,药盅砸了个粉碎,顿时碎片四溅,褐色的药汁更是点点洒溅在了白玉无瑕的地面上,看去颇为触目惊心。
那两名侍女更是不由惊呆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在她们的眼中,出身高贵、长相俊美的少庄主一向都是温文尔雅、笑语温言的,不要说是打骂喝斥,平时就是沉下脸说句重话都没有过,什么时候见少庄主发过这么大的无名之火?
无意正在外面与一个管事悄声地说着话,听到动静匆匆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一幕情景,他怔了一怔,然后走过去低声让那两名侍女退了下去。
而杨晋之却象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又轻倚在了躺椅之上,阖着眼睛,也不知是睡了,还是在想着什么。
无意没有说话,也没有走过去,只慢慢地蹲下身去,慢慢地拾捡着地上四溅的碎片。
从他有记忆起,就从未见主人因为生气而发过脾气,似乎总是那样温柔如水、温润如玉地微笑着,就算是生气,也还是微笑着,愈是生气,就愈是笑得温柔。
总是将自己控制得很好、从不喜怒形于色的主人,今天,又是为了什么,才会这样的失态?
无意想到了什么,手不觉紧紧地握起,手中尖利的碎片刺破了他的掌心,有鲜血缓缓流出,但他却犹未觉得。
※※※ ※※※
这时候,君宇珩与狄霖已在那八名提灯侍女的引领之下,又回到了“绛雪轩”。
穿过长长的复廊之时,那些绛红的落花早已融入了浓浓的夜色之中,无法辨清,只不过浮动在微凉空气中的暗香却是更加的清沁怡人。
君宇珩似乎在想些什么,一路静默,进了内院之后,就径自推开自己的房门走了进去。
看着君宇珩走进去,门又轻轻地阖上,狄霖立在门边,不禁怅然若失了半晌,然后慢慢地走进了隔壁的房间,简单洗漱了一下,将自己的佩剑放在了枕边,脱去衣服躺到了床上。
宽大的床柔软适度,被衾间还散发着淡淡好闻的香气,然而之前的睡意此刻却是忽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饮过醇酒的身体明明乏力得很,但是不知为何头脑中却偏偏变得清醒无比,狄霖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忽然,两个房间当中的厚墙“笃笃”地被轻敲了两下,随即传来了君宇珩的声音,“过来吧。”
隔着厚厚的墙壁听起来,君宇珩的声音依然是那样如清泠泉水一般漾开,从语声的淡然中也听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狄霖拥着被坐在那里好一会儿,方才反应了过来,然后下了床,开门走了出去。门刚一打开,春夜的寒意忽然侵袭了过来,不由打了个寒战,这才发现自己匆匆起身连外衣都忘了穿上。
君宇珩的房门虚掩着,轻轻一推就应声而开,狄霖走进去,又反手关起了门,却立在门边,一时间不知道要做什么。
那边床上是一幅月白绫子素墨山水的床帐,低低地垂着,似有些轻微的波动。
“不冷吗?还怔在那边干什么?快点过来。”帐中的君宇珩淡淡的声音响起。
狄霖“嗯”了一声,走了过去,抬手轻轻地掀起了床帐。
房中只留了床边低几上的一盏小灯,外面的星月辉光又被垂下的轻帘遮去了一大半,只能朦朦胧胧地看到君宇珩散着长发、盖着被子躺在那里,而那双如清辉流转的眼眸正在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狄霖的手定定地握在床帐上,一时间却已忘记要做什么了。
君宇珩不说话,侧着身子向里面挪了一些,空出了外面的一边。
狄霖也不再说什么,慢慢地躺了下去,而君宇珩则张开了锦被,将他整个人包在了被中。
虽然身体并没有碰触到,但是君宇珩可以感觉到狄霖那带着微寒的身体原本是紧张绷起的,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放松了下来,回暖了起来。
狄霖仰面躺在那里,他知道君宇珩就在自己身边的咫尺之间,完全不需要碰触,因为君宇珩身上特有的淡淡如兰的气息就仿佛拥抱般地萦绕着自己。
君宇珩轻轻地向狄霖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