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西斯-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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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怀着怜悯的褐色相配合,丁零一声响了。
清纯、悠长的颤音。好久才息的呼声。
诱惑。温柔的话语。可是,看啊!灿烂的星辰褪了色。
啊,玫瑰!婉转奏出酬答的旋律。卡斯蒂利亚。即将破晓。
辚辚,轻快三轮马车辚辚。
硬币哐啷啷。时钟嗒嗒嗒。
表明心迹。敲响。我舍不得……袜带弹回来的响声……离开你。啪!那口钟!在大腿上啪的一下。表明心迹。温存的。心上人,再见!
辚辚。布卢。
嗡嗡响彻的和弦。爱得神魂颠倒的时候。战争!战争!耳膜。
帆船!面纱随着波涛起伏。
失去。画眉清脆地啭鸣。现在一切都失去啦。
犄角。呜——号角。
当他初见。哎呀!
情欲亢奋。心里怦怦直跳。
颤音歌唱。啊,诱惑!令人陶醉的。
玛尔塔!归来吧!
叽叽喳喳,叽叽咕咕,叽哩喳喇。
天哪,他平生从没听到过。
又耳聋又秃头的帕特送来吸墨纸,拿起刀子。
月夜的呼唤:遥远地,遥远地。
我感到那么悲伤。附言:那么无比地孤寂。
听啊!
冰凉的,尖而弯曲的海螺。你有没有?独个儿地,接着又相互之间,波浪的迸溅和沉默的海啸。
一颗颗珍珠。当她。奏起李斯特的狂想曲。嘘嘘嘘。
你不至于吧?
不曾,不、不、相信。莉迪利德。喀呵,咔啦。
黑色的。
深逐的声音。唱吧,本,唱吧。
侍奉的时候就侍奉吧。嘻嘻。嘻嘻笑着侍奉吧。
可是,且慢!
深深地在地底下黑暗处。埋着的矿砂。
因主之名。全都完啦,全都倒下啦。
她的处女发。那颤巍巍的纤叶。
啊们!他气得咬牙切齿。
比方。彼方,此方。一根冰冷的棍子伸了出来。
褐发莉迪亚挨着金发米娜。
挨着褐色,挨着金色,在海绿色荫影下。布卢姆。老布卢姆。
有人笃笃敲,有人砰砰拍,咔啦,喀呵。
为他祷告吧!祷告吧,善良的人们!
他那患痛风症的手指头发出击响板般的声音。
大本钟本。大本本。夏日最后一朵卡斯蒂利亚的玫瑰撇下了布卢姆,我孤零零地感到悲哀。
嘘!微风发出笛子般的声音:嘘!
地道的男子汉。利德·克·考·迪和多拉。哎,哎。
就像诸位那样。咱们一道举杯哧沁喀、哧冲喀吧。
呋呋呋!噢!
褐色从近处到什么地方?金色从近处到什么地方?蹄在什么地方?
噜噗噜。喀啦啦。喀啦得儿。
直到那时,只有到了那时,方为我写下墓志铭。
完了。
开始!
褐色挨着金色,杜丝小姐的头挨着肯尼迪小姐的头。在奥蒙德酒吧的半截儿窗帘上端听见了总督车队奔驰而过,马蹄发出锒锒的钢铁声。
“那是她吗?”肯尼迪小姐问。
杜丝小姐说是啊,和大人并肩坐着,发灰的珍珠色和一片淡绿蓝色。
“绝妙的对照,”肯尼迪小姐说。
这当儿,兴奋极了的杜丝小姐热切地说:
“瞧那个戴大礼帽的家伙。”
“谁?哪儿呀?”金色更加热切地问。
“第二辆马车里,”杜丝小姐欣喜地沐浴着阳光,用湿润的嘴唇说,“他朝四下里望着哪。等一下,容我过去看看。”
她,褐色,一个箭步就蹿到最后边的角落去,急匆匆地哈上一圈儿气,将脸庞紧贴在窗玻璃上。
她那湿润的嘴唇嗤嗤地笑着说:
“他死命地往回瞧哩。”
她朗笑道:
“哎,天哪!男人都是些可怕的傻瓜,你说呢?”
怀着悲戚之情。
肯尼迪小姐悲戚地从明亮的光线底下慢慢腾腾地踱了回来,边捻着散在耳后的一缕乱发。她悲戚地边溜达边连捋带捻着那已不再在太阳下闪着金光的头发。她就这样一面溜达着一面悲戚地把金发捻到曲形的耳后。
“他们可开心啦,”于是她黯然神伤地说。
一个男人。
布卢某怀着偷情的快乐,从牟兰那家店的烟斗旁走过;心中索绕着偷情时的甜言蜜语,走边瓦恩那家店的古董;又为了拉乌尔,从卡洛尔宝石店里那磨损并且发乌了的镀金器皿前面踱过。
擦鞋侍役到她们——酒吧里的她们,酒吧女侍——这儿来了。她们不曾理睬他。于是,他便替她们把那一托盘咯嗒咯嗒响的瓷器嘭的一声撂在柜台上,并且说:
“这是给你们的茶。”
肯尼迪小姐扭扭捏捏地把茶盘低低地挪到人们看不见的低处
——放在一只底朝天的柳条筐上,那原是装成瓶的矿泉水用的。
“什么事?”大嗓门的擦鞋侍役粗鲁地问。
“你猜猜看,”杜丝小姐边离开她那侦察点,边回答说。
“是你的意中人,对吧?”
傲慢的褐色回答说:
“我要是再听到你这么粗鲁地侮辱人,我就向德·梅西太太告你的状。”
“粗鲁鲁、噜噜噜,”擦鞋侍役对她这番恐吓粗野地嗤之以鼻,然后沿着原路走回去。
开花。
杜丝小姐朝自己的花皱了皱眉,说:
“那个小子太放肆啦。他要是不放规矩些,我就把他的耳朵扯到一码长。”
一副淑女派头,鲜明的对照。
“理他呢,”?肯尼迪小姐回答说。
她斟了一杯茶,又把茶倒回壶里。她们蜷缩在暗礁般的柜台后面,坐在底朝天的柳条筐上,等待茶泡出味道来。她们各自摆弄着身上的衬衫,那都是黑缎子做的:一件是两先令九便士一码,另一件是两先令七便士一码的。就这样等着茶泡出味儿来。
是啊,褐色从近处,金色从远处听见了。听见了近处钢铁的铿锵,远处的蹄得得。听见了蹄铁铿锵,嚓嚓嗒嗒。
“我晒得厉害吗?”
褐色小姐解开衬衫钮扣,露出脖颈。
“没有,”肯尼迪小姐说,“以后会变成褐色。你试没试过兑上硼砂的樱桃月桂水?”
杜丝小姐欠起身来,在酒吧间的镜子里斜眼照了照自己的皮肤;镜子里盛有白葡萄酒和红葡萄酒的玻璃杯闪闪发光,中间还摆着一只海螺壳。
“连我的手都晒黑了,”她说。
“擦点甘油试试看,”肯尼迪小姐出了个点子。
杜丝小姐同自己的脖子和手告了别,回答说:
“那些玩艺儿不过让人长疙瘩就是了,”她重新坐了下来,“我已经托博伊德那家店里的老古板去给我弄点擦皮肤的东西了。”
肯尼迪小姐边斟着这会子刚泡出味儿来的茶,边皱起眉头央告道:
“求求你啦,可别跟我提他啦。”
“可你听我说呀,”杜丝小姐恳求说。
肯尼迪小姐斟了甜茶,兑上牛奶,并用小指堵起双耳。
“不,别说啦,”她大声说。
“我不要听,”她大声说。
可是,布卢姆呢?
杜丝小姐学着老古板的鼻音瓮声瓮气地说:
“擦在你的什么部位?——他就是这么说的。”
肯尼迪小姐为了倾听和说话,不再堵起耳朵了。可是她又开口说,并且恳求道:
“不要再让我想起他了,不然我会断气儿的。卑鄙讨厌的老家伙!那天晚上在安蒂恩特音乐堂里。”
她吸了一口自己兑好的热茶,不大合她口味。她一点点地吸着甜甜的茶。
“瞧他那个德行!”杜丝小姐说,并且把她那褐发的头抬起四分之三,鼓着鼻翼,“呼哧!呼哧!”
肯尼迪小姐的喉咙里爆出尖锐刺耳的大笑声。杜丝小姐那鼓起的鼻孔喷着气,像正在寻觅猎物的猎犬那样颤动着,粗鲁地发出吭哧吭哧声。
“哎呀!”肯尼迪小姐尖声嚷道,“你怎么能忘掉他那双滴溜溜转的眼睛呢?”
杜丝小姐发出深沉的褐色笑声来帮腔,并嚷道:
“还有你的另一只眼睛!”
布卢姆那黑黑的眼睛读到了艾伦·菲加特纳的名字。我为什么老以为是菲加泽尔呢?大概联想到了采集无花果吧。普罗斯珀·洛尔这个名字必然是个胡格诺派。布卢姆那双黑黑的眼睛从巴希的几座圣母玛利亚像前掠过。白衬衣上罩了蓝袍的人儿呀,到我这儿来吧。人们都相信她是神,或者是女神。今儿个那些女神们。我没能看到那个地方。那家伙谈话来着。是个学生。后来跟迪达勒斯的儿子搞到一块儿去了。他或许就是穆利根吧。这都是些俏丽的处女们。所以才把那些浪荡子弟们都招来了。她那白净的。
他的眼光掠过去了。偷情的快乐。快乐是甜蜜的。
偷情的。
焕发着青春的、金褐色的嗓门交织成一片响亮的痴笑,杜丝和肯尼迪,你那另一只眼睛。她们——褐发和哧哧笑的金发往后仰着年轻的头,开怀大笑,失声大叫,你那另一只,相互使了个眼色,发出尖锐刺耳的声调。
啊,喘着气儿,叹息,叹息。啊,筋疲力尽,她们的欢乐逐渐平息了。
肯尼迪小姐把嘴唇凑到杯边,举杯呷了一口,哧哧地笑着。杜丝小姐朝茶盘弯下腰去,又把鼻子一皱,滴溜溜地转着她那双眼皮厚实、带滑稽意味的眼睛。肯尼迪又哧哧哧地笑着,俯下她那挽成高髻的金发;一俯下去,就露出插在后颈上的一把鳖甲梳子来了。她嘴里喷溅出茶水,给茶水和笑声噎住了,噎得直咳嗽,就嚷着。
“噢,好油腻的眼睛!想想看,竟嫁给那么一个男人!”她嚷道,“还留着一撮小胡子!”
杜丝尽情地喊得很出色,这是个风华正茂的女子的洪亮喊声:喜悦,快乐,愤慨。
“竟嫁给那么个油腻腻的鼻子!”她嚷道。
尖嗓门儿,夹杂着深沉的笑声,金色的紧跟着褐色,你追我赶,一声接一声,变幻着腔调,褐金的,金褐的,尖锐深沉,笑声接连不停。她们又笑了一大阵子。真是油腻腻的哩。耗尽了精力,上气不接下气,她们将晃着的头——那是用有光泽的梳子梳理成辫子并挽成高髻的——倚在柜台边儿上。全都涨红了脸(噢!),气喘吁吁,淌着汗(噢!),都透不过气儿来了。
嫁给布卢姆,嫁给那油腻腻的布卢姆。
“哦,天上的圣徒们!”杜丝小姐说。她低头望了望在自己胸前颤动着的玫瑰,叹了口气:“我从来还没笑得这么厉害过呢。我浑身都湿透了。”
“啊,杜丝小姐!”肯尼迪小姐表示异议,“你个讨厌鬼!”
她越发涨红了脸(你个讨厌鬼!),越发金光焕发。
油腻腻的布卢姆正在坎特维尔的营业处,在塞皮的几座油光闪闪的圣母像旁游荡。南尼蒂的父亲就曾挨门挨户地叫卖过这类货品,像我这样用花言巧语骗人。宗教有赚头。为了凯斯那条广告的事儿,得跟他见一面。先填饱肚子再说。我想要。还不到时候哪。她说过,在四点钟。光阴跑得真快。时针转个不停。向前走。在哪儿吃呀?克拉伦斯。海豚。向前走。为了拉乌尔。如果我能从那些广告上捞到五吉尼。紫罗兰色的丝绸衬裙。还不到时候。偷情的快乐。
脸上的红润消退了,越来越消退了,金黄色变得淡了。
迪达勒斯先生溜溜达达地走进了她们的酒吧。碎屑,从他那两个大拇指的灰指甲上削下碎屑。碎屑。他漫步走来。
“咦,欢迎你回来啦,杜丝小姐。”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