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西斯-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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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接第六页第四栏。”
“对,这里是《电讯晚报》,”布卢姆先生在里间办公室里打着电话,“老板呢?……是的,《电讯》……到哪儿去啦?澳!哪家拍卖行?……啊!我明白啦。好的,我一定能找到他。”
接着是一次相撞
他刚挂上电话,那铃又丁零一声响了。他赶忙走进外屋,恰好跟又一次捡起毛样正在直起腰来的利内翰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先生,”利内翰说,他紧紧抓了布卢姆先生一把,做了个鬼脸。
“都怪我,”布卢姆先生说,他听任对方抓住自己。“没伤着你吗?都怪我太急啦。”
“我的膝盖,”利内翰说。
他做出一副滑稽相,边揉着膝盖边哼哼卿卿地说:
“年岁不饶人啊。”
“对不起,”布卢姆先生说。
他走到门边,把门推开一半,又停下来了。杰·杰·奥莫洛伊还在翻看着那沉甸甸的纸页。两个蹲在大门外台阶上的报童发出的尖声喊叫和一只口琴吹奏出的音响,在空洞洞的过道里回荡着:
我们是韦克斯福德的男子汉,
凭着胆量和双臂酣战。
布卢姆退场
“我要跑一趟巴切勒步道,”布卢姆先生说,“张罗一下凯斯这则广告。想把它定下来。听说他正在狄龙拍卖行那儿哪。”
他望着他们的脸,迟疑了片刻。主编一手支着头,倚着壁炉架,突然将一只臂往前一伸。
“走吧!”他说,“世界在你前面呢。”
“一会儿就回来,”布卢姆边说边匆匆往外走。
杰·杰·奥莫洛伊从利内翰手里接过毛样来读。他轻轻地把它们一页页地吹开,不加评论。
“他准能拉到那宗广告,”他透过黑框眼镜,从半截儿窗帘上端眺望着说,“瞧,那帮小无赖跟在他后面呢。”
“在哪儿?让我瞧瞧。”利内翰边说,边朝窗口跑去。
街头行列
他们两个人面泛微笑,从半截儿窗帘上端眺望那些跳跳蹦蹦地尾随着布卢姆先生的报童们。最后一个少年在和风中放着一只尾巴由一串白色蝴蝶结组成的风筝,像是嘲弄一般在东倒西歪地摆来摆去。
“瞧,那群流浪儿跟在他后面大喊大叫,”利内翰说,“真逗!快把人笑死了。喔,肋骨都笑拧了!学他那扁平足的走法。耍着各种小把戏,乖巧得连云雀都逮得着。”
他以矫捷而滑稽的玛祖卡舞步从壁炉前滑过,来到杰·杰·奥莫洛伊跟前。奥莫洛伊把毛样递到他那摊开来的手里。
“怎么啦?”迈尔斯·克劳福德吃惊地说,“另外两位哪儿去啦?”
“谁?”教授转过身来说,“他们到椭圆酒家喝点儿什么去了。帕迪·胡珀和杰克·霍尔也在那儿。是昨天晚上来的。”
“那就走吧,”迈尔斯·克劳福德说,“我的帽子呢?”
他趔趔趄趄地走进后面的办公室,撩起背心后面的衩口,玎玲噹啷地从后兜里掏出钥匙。钥匙又在半空中响了一下,当他锁书桌抽屉时,它们碰在木桌上又响了。
“他的病情不轻哪,”麦克休教授低声说。
“看来是这样,”杰·杰·奥莫洛伊说。他掏出个香烟盒,若有所思地念叨着,“然而也未必如此。谁的火柴最多?”
和平的旱烟袋
他敬一支烟给教授,自己也拿了一支。利内翰赶紧划了根火柴,依次为他们点燃了香烟。杰·杰·奥莫洛伊又打开烟盒来让。
“谢谢你”利内翰说着,拿了一支。
主编从里面的办公室走了出来,草帽歪戴在额头上。他凛然地指着麦克休教授,背诵了两句歌词:
地位名声将你蛊惑,
使你醉心的是帝国。
教授那长嘴唇抿得紧紧的,嘻笑着。
“呃?你这暴戾的老罗马帝国?”迈尔斯·克劳福德说。
他从开着盖儿的烟盒里取了一支香烟。利内翰立刻殷勤地为他点上,并且说:
“静一静,听听我这崭新的谜语!”
“罗马帝国呗。”杰·杰·奥莫洛伊安详地说,“听上去要比不列颠的或布里克斯顿文雅一些。这个词儿不知怎地使人想到火里的脂肪。”
迈尔斯·克劳福德噗的一声猛地朝天花板喷出第一口烟。
“对呀,”他说,“咱们是脂肪。你和我就是火星的脂肪。咱们的处境甚至还不如地狱里的雪球呢。”
罗马往昔的辉煌
“且慢,”麦克休教授从从容容地举起瘦削得像爪子一样的两只手说,“咱们可不能被词藻,被词藻的音调牵着鼻子走。咱们心目中的罗马是帝国的,专制的,专横的。”
稍顿了顿,他又以雄辩家的派头,摊开那双从又脏又破的衬衫袖口里伸出的胳膊:
“他们的文明是什么?我承认它是庞大的,然而是粗鄙的。厕所。下水道。犹太人在荒野里以及山顶上说,‘这是个适当的地方,我们为耶和华筑一座圣坛吧。’罗马人,正如跟他亦步亦趋的英格兰人一样,每当踏上新岸(他从未踏上过我们的岸边),就一味地执着于修厕所。身穿宽大长袍的他,四下里打量了一下,然后说,‘这是个适当的地方,我们装个抽水马桶吧。’”
“他们这么说,也就这么做了,”利内翰说,“据《吉尼斯》第一章咱们古老的祖先对流水曾有过偏爱。”
“他们生来就是绅士,”杰·杰、奥莫洛伊咕依道,然而,咱们也有·《罗马法》。“
“而庞修斯·彼拉多那部法典的先知,”麦克休教授回答说。
“你晓得税务法庭庭长帕利斯那档子事吗?”杰·杰·奥莫洛伊问:“”那是在王家大学的宴会上。一切都进行得顺顺当当
“先听我的谜语吧,”利内翰说,“你们准备好了吗?”
身着宽松的多尼格尔灰色花呢衣服、个子高高的奥马登·伯克先生从过道里走了进来。斯蒂芬·迪达勒斯跟在他后面,边进屋边摘下帽子。
“请进,小伙子们!”利内翰大声说。
“我是前来护送一个求情者的,”奥马登·伯克先生悦耳的声调说,“这位青年在饱有经验者的引导下,来拜访一名声名狼藉者了。”
“你好吗?”主编说着,伸出一只手来,“请进。你家老爷子刚走。”
???
利内翰对大家说:
“静一静!哪一出歌剧跟铁路线相似?考虑,沉思,默想,解决了再回答我。”
斯蒂芬一面把打字信稿递过去,一面指着标题和署名。
“谁?”主编问。
撕掉了一个角儿。
“加勒特·迪希先生,”斯蒂芬说。
“又是那个矫情鬼,”主编说,“这是谁撕的?他忽然想解手了吗?”
扬起火焰般的帆,
从南方的风暴中乘快船,
他来了,苍白的吸血鬼,
跟我嘴对嘴地亲吻。
“你好,斯蒂芬,”教授说,他凑过来,隔着他们的肩膀望去,“口蹄疫?你改行了吗?……”
阉牛之友派“大诗人”呐。
在一家著名餐馆里闹起的纠纷
“您好,先生,”斯蒂芬涨红了脸回答说,“这封信不是我写的。加勒特·迪希先生托我……”
“哦,我认识他,”迈尔斯·克劳福德说,“我也认识他老婆。是个举世无双的凶悍老泼妇。天哪,她淮是害上了口蹄疫!那天晚上,她在‘金星嘉德’饭店里,把一盆汤全泼到侍者脸上啦。哎呀!”
一个女人把罪恶带到人世间。为了墨涅拉俄斯那个跟人私奔了的妻子海伦,希腊人竟足足打了十年仗。布雷夫尼大公奥鲁尔克。
“他是个鳏夫吗?”斯蒂芬问。
“啊,跟老婆分居着哪,”迈尔斯·克劳福德边浏览着打字信稿边说。“御用马群。哈布斯堡。一个爱尔兰人在维也纳的城堡跟前救了皇帝一命。可不要忘记!爱尔兰的封蒂尔柯涅尔伯爵马克西米连·卡尔·奥唐奈。为了封国王作奥地利陆军元帅,而今把他的嗣子派了来。那儿迟早总有一天会出事。‘野鹅’。啊,是的,每一次都是这样。可不要忘记这一点!”
“关键在于他忘没忘记,”杰·杰·奥莫洛伊把马蹄形的镇纸翻了个过儿,安详地说,“拯救了王侯,也不过赢得一声道谢而已。”
麦克休教授朝他转过身来。
“不然的话呢?”他说。
“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一说吧,”迈尔斯·克劳福德开口说,“有一天,一个匈牙利人……”
失败者
被提名的高贵的侯爵
“我们一向忠于失败者,”教授说,“对我们来说,成功乃是智慧与想象力的灭亡。我们从来不曾效忠于成功者。只不过侍奉他们就是了。我教的是刺耳的拉丁文。我讲的是这样一个民族的语言,他们的智力的顶点乃是‘一寸光阴一寸金’这么一条格言。物质占支配地位。主啊!主啊!这句话的灵性何在?主耶稣还是索尔兹伯里勋爵?伦敦西区一家俱乐部里的沙发。然而希腊文却不同!”
主啊,怜悯我们吧!
开朗的微笑使他那戴着黑框眼镜的两眼炯炯有神,长嘴唇咧得更长了。
“希腊文!”他又说,“主!辉煌的字眼!闪米特族和撒克逊族都不晓得的母音。主啊!智慧的光辉。我应该教希腊文——教这心灵的语言。主啊,怜悯我们吧!修厕所的和挖下水道的永远不能成为我们精神上的主宰。我们是溃败于特拉法尔加的欧洲天主教骑士精神的忠实仆从,又是在伊哥斯波塔米随着雅典舰队一道沉没了的精神帝国——而不是统治权——的忠实仆从。对,对,他们沉没了。皮勒斯被神谕所哄骗,孤注一掷,试图挽回希腊的命运。这是对于失败者的效忠啊。”
他离开了他们,跨着大步走向窗口。
“他们开赴战场,”奥马登·伯克先生用阴郁的口吻说,“然而总吃败仗。”
“呜呜!”利内翰低声哭泣着,“演出快要结束的时候,竟被一片瓦击中。可怜的、可怜的、可怜的皮勒斯!”
然后,他跟斯蒂芬打起耳喳来。
利内翰的五行打油诗
学究麦克休好气派,
黑框眼镜成天戴,
醉得瞧啥皆双影,
何必费事把它戴?
我看不出这有啥可笑,你呢?
穆利根说,这是为了悼念萨卢斯特。他母亲死得像头牲口。
迈尔斯·克劳福德把那几张信稿塞进侧兜里。
“这样就可以啦,”他说,“回头我再读其余的部分。这样就可以啦。”
利内翰摊开双手表示抗议。
“还有我的谜语呢!”他说,“哪一出歌剧跟铁路线相似?”
“歌剧?”奥马登·伯克先生那张斯芬克斯般的脸把谜语重复了一遍。
利内翰欢欢喜喜地宣布说“
“《卡斯蒂利亚的玫瑰》。你懂得它俏皮在什么地方吗?谜底是,并排的铸铁。嘻嘻嘻。”
他轻轻戳了一下奥马登·伯克先生的侧腹。奥马登·伯克先生假装连气儿都透不过来了,手拄阳伞,风度优雅地朝后一仰。
“帮我一把!”他叹了口气,“我虚弱得很。”
利内翰踮起脚尖,赶紧用毛样沙沙沙地扇了搧他的脸。
教授沿着合订本的架子往回走的时候,用手掠了一下斯蒂芬和奥莫洛伊先生那系得稀松的领带。
“过去和现在的巴黎,”他说,“你们活像是巴黎公社社员。”
“像是炸掉巴士底狱的家伙,”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