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第2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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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恆,字继叔,燕郡蓟人也。祖视、父儒,并仕慕容为通宦。恆耽勤读诵,多通博闻。自周以降,暨于魏世,帝王传代之由,贵臣升降之绪,皆撰品第,商略是非,号曰《略注》,合百余篇。安贫乐道,不以屡空改操。征为中书博士。久之,出为幽州别驾。廉贞寡欲,不营资产,衣食至常不足,妻子不免饥寒。后迁秘书丞。时高允为监,河间邢祐、北平阳嘏、河东裴宗、广平程骏、金城赵元顺等为著作郎。允每称博通经籍,无过恆也。
恆三子,并不率父业,好酒自弃。恆常忿其世衰,植杖巡舍,侧岗而哭。不为营事婚宦,任意官娶,曰:“此辈会是衰顿,何烦劳我!’故仕娉浊碎,不得及其门流。别构精庐,并置经籍于中,一奴自给,妻子莫得而往,酒食亦不与同。时有珍美,呼时老东安公刁雍等共饮啖之,家人无得尝焉。太和十年,以恆为秘书令,而固请为郡,未受而卒。赠幽州刺史、都昌侯,谥曰康。
陈奇,字脩奇,河北人也。少孤贫,而奉母至孝。龆祇聪识,有夙成之美。爱玩经典,常非马融、郑玄解经失旨。志在著述《五经》。始注《孝经》、《论语》,颇传于世,为缙绅所称。与河间邢祐同召赴京。时秘书省游雅素闻其名,始颇好之,引入秘省,欲授以史职。后与奇论典诰,至《易讼卦》“天与水违行”,雅曰:“自葱岭以西,水皆西流,推此而言,自葱岭西,岂东向望天哉?”雅性护短,因以为嫌。尝众辱奇,或尔汝之,或指为小人。奇曰:“公身为君子,奇身且小人。”雅曰:“君言身且小人,君祖父是何人也?”奇曰:“祖,燕东部侯厘。”雅质奇曰:“侯厘何官也?”奇曰:“昔有云师、火正、鸟师之名,以斯而言,世革则官异,时易则礼变。公为皇魏东宫内侍长,竟何职也?”先是,敕以奇付雅,令铨补秘书。雅既恶之,遂不复叙用焉。
奇冗散数年,高允每嘉其远致,称奇通识,非凡学所及。允微劝雅曰:“君朝望具瞻,何为与野儒辩简牍章句!”雅谓允有私于奇,曰:“君宁党小人也?”乃取奇注《论语》、《孝经》,烧于庭内。奇曰:“公贵人,不乏樵薪,何乃燃奇《论语》!”雅愈怒,因告京师后生,不听传授。而奇无降志,亦评雅之失。雅制昭皇太后碑文,论后名字之美,比谕前魏之甄后。奇刺发其非,遂闻于上。诏下司徒检对,雅有屈焉。
有人为谤书,多怨时之言,颇称奇不得志。雅乃讽在事云,此书言奇不遂,当是奇假人为之。如依律文,造谤书者,皆及孥戮。遂抵奇罪。时司徒、平原王陆丽知奇见枉,惜其才学,故得迁延经年,冀得宽宥。狱成,竟致大戮,遂及其家。奇于《易》尤长,在狱尝自筮。卦未及成,乃揽破而叹曰:“吾不度来年冬季。”及奇受害,如其所占。奇初被召,夜梦星坠压脚。明而告人曰:“星则好风,星则好雨,梦星压脚,必无善征。但时命峻切,不敢不赴耳。”
奇外生常矫之,仕历郡守。奇所注《论语》矫之传掌,未能行于世。其义多异郑玄,往往与司徒崔浩同。
刘献之,博陵饶阳人也。少而孤贫,雅好《诗》《传》。曾受业于勃海程玄,后遂博观众籍。见名法之言,掩卷而笑曰:“若使杨、墨之流,不为此书,千载谁知其小也?”曾谓其所亲曰:“观屈原《离骚》之作,自是狂人,死其宜矣。孔子曰‘无可无不可’,实获我心。”时人有从献之学者,献之辄谓之曰:“人之立身,虽百行殊涂,准之四科,要以德行为首。子若能入孝出悌,忠信仁让,不待出户,天下自知。傥不能然,虽复下帷针股,蹑屩从师,正可博闻多识,不过为土龙乞雨,眩惑将来。其于立身之道,有何益乎?孔门之徒,初亦未悟,见皋鱼之叹,方乃归而养亲。嗟乎!先达何自觉之晚也?”由是四方学者,莫不高其行义,希造其门。
献之善《春秋》、《毛诗》。每讲《左氏》,尽隐公八年便止,云:“义例已了,不复须解。”由是弟子不能究竟其说。后本郡逼举孝廉,至京称病而还。孝文幸中山,诏徵典内校书。献之喟然叹曰:“吾不如庄周散木远矣,一之谓甚,其可再乎!”固以疾辞。时中山张吾贵与献之齐名,四海皆称儒宗。吾贵每一讲唱,门徒千数,其行业可称者寡。献之著录,数百而已,皆通经之士。于是有识者辨其优劣。
魏承丧乱之后,《五经》大义,虽有师说,而海内诸生,多有疑滞,咸决于献之。六艺之文,虽不悉注,所标宗旨,颇异旧义。撰《三礼大义》四卷,《三传略例》三卷,注《毛诗序义》一卷,行于世。并立《章句疏》二卷。注《涅槃经》,未就而卒。四子:放古、爰古、参古、脩古。
张吾贵,字吴子,中山人也。少聪慧口辩,身长八尺,容貌奇伟。年十八,本郡举为太学博士。吾贵先未多学,乃从郦诠受《礼》,牛天祐受《易》。诠、祐粗为开发而已,吾贵览读一遍,便即别构户牖,世人竞归之。曾在夏学,聚徒千数,而不讲《传》。生徒窃云:“张生之于《左氏》,似不能说。”吾贵闻之,谓曰:“我今夏讲暂罢,后当说《传》。君等来日,皆当持本。”生徒怪之而已。吾贵诣刘兰,兰遂为讲《传》。三旬之中,吾贵兼读杜、服,隐括两家,异同悉举。诸生后集,便为讲之,义例无穷,皆多新异,兰仍伏听。学者以此益奇之。而辩能饰非,好为诡说,由是业不久传。而气陵牧守,不屈王侯,竟不仕而终。
刘兰,武邑人也。年三十余,始入小学书《急就篇》。家人觉其聪敏,遂令从师。受《春秋》、《诗》、《礼》于中山王保安。家贫,无以自资,且耕且学。三年之后,便白其兄,求讲说。其兄笑而听之,为立黉舍,聚徒二百。兰读《左氏》,五日一遍,兼能《五经》。先是,张吾贵以聪辩过人,其所解说,不本先儒之旨。唯兰推《经》、《传》之由,本注者之意,参以纬候及先儒旧事,甚为精悉。自后《经》义审博,皆由于兰。兰又明阴阳,博物多识,故为儒者所宗。
瀛州刺史裴植,征兰讲书于州南馆。植为学主,故生徒甚盛,海内称焉。又特为中山王英所重。英引在馆,令授其子熙、诱、略等。兰学徒前后数千,成业者众。而排毁《公羊》,又非董仲舒,由是见讥于世。为国子助教。静坐读书,有人叩门,兰命引入,葛巾单衣,入与兰坐,谓曰:“君自是学士,何为每见毁辱?理义长短,竟在谁?而过无礼见陵也!今欲相召,当与君正之。”言终而出,兰少时患死。
孙惠蔚,武邑武遂人也。年十五,粗通《诗》、《书》及《孝经》、《论语》。十八,师董道季讲《易》。十九,师程玄读《礼经》及《春秋三传》。周流儒肆,有名于冀方。太和初,郡举孝廉,对策于中书省。时中书监高闾因相谈荐,俄为中书博士,转皇宗博士。闾被敕理定雅乐,惠蔚参其事。及乐成,闾上疏请集朝士于太乐,共研是非。秘书令李彪,自以才辩,立难于其前。闾命惠蔚与彪抗论,彪不能屈。黄门侍郎张彝,常与游处,每表疏论事,多参访焉。十七年,孝文南征,上议告类之礼。及太师冯熙薨,惠蔚监其丧礼。上书,令熙未冠之子,皆服成人服。惠蔚与李彪以儒学相知,及彪位至尚书,惠蔚仍太庙令。孝文曾从容言曰:“道固既登龙门,而孙蔚犹沈涓浍,朕常以为负矣。”虽久滞小官,深体通塞,无孜孜之望,儒者以是尚焉。二十二年,侍读东宫。先是,七庙以平文为太祖。孝文议定祖宗,以道武为太祖。祖宗虽定,然昭穆未改。及孝文崩,将祔神主于庙。侍中崔光兼太常卿,以太祖既改,昭穆以次而易。兼御史中尉、黄门侍郎邢峦,以为太祖虽改,昭穆仍不应易,乃立弹草,欲按奏光。光谓惠蔚曰:“此乃礼也,而执法欲见弹劾,思获助于硕学。”惠蔚曰:“此深得礼变。”寻为书以与光,赞明其事。光以惠蔚书呈宰辅,乃召惠蔚与峦庭议得失。尚书令王肃又助峦,而峦理终屈,弹事遂寝。
宣武即位之后,仍在左右,敷训经典。自冗从仆射迁秘书丞、武邑郡中正。惠蔚既入东观,见典籍未周。及阅旧典,先无定目,新故杂糅,首尾不全,有者累袠数十,无者旷年不写。或篇第剥落,始末沦残,或文坏字误,谬烂相属。卷目虽多,全定者少。请依前丞卢昶所撰甲乙新录,欲裨残补阙,损并有无,校练句读,以为定本,次第均写,永为常式。其省先无本者,广加推寻,搜求令足。然经记浩博,诸子纷纶,部帙既多,章第纰缪,当非一二校书,岁月可了。求令四门博士及在京儒生四十人,在秘书省专精校考,参定字义。诏许之。
后为黄门侍郎,代崔光为著作郎。才非文史,无所撰著。迁国子祭酒、秘书监,仍知史事。延昌三年,追赏讲定之劳,封枣强县男。明帝初,出为济州刺史。还京,除光禄大夫。魏初已来,儒生寒宦,惠蔚最为显达。先单名蔚,正始中,侍讲禁内,夜论佛经,有惬帝旨,诏使加“惠”,号惠蔚法师焉。卒于官,赠瀛州刺史,谥曰戴。子伯礼袭封。
伯礼善隶书,位国子博士。惠蔚族曾孙灵晖。
灵晖少明敏,有器度。得惠蔚手录章疏,研精寻问,更求师友,《三礼》、《三传》,皆通宗旨。然始就鲍季详、熊安生质问疑滞,其所发明,熊、鲍无以异也。举冀州秀才,射策高第。仕齐,累至国子博士,授南阳王绰府谘议参军。绰除定州刺史,仍随绰之镇。所为猖蹶,灵晖唯默默忧悴,不能谏止。绰表请灵晖为王师,以管记马子结为谘议。朝廷以王师三品,奏启不合。后主于启下手诏云:“但用之。”儒者甚以为荣。绰除大将军,灵晖以王师领大将军司马。绰诛,停废。从绰死后,每至七日至百日,灵晖恆为绰请僧设斋行道。齐亡,卒。
马子结者,其先扶风人,世仕凉土,魏太和中入洛。父祖俱清官。子结及兄子廉、子尚三人,皆涉文学。阳休之牧西兗,子廉、子尚、子结与诸朝士各有赠诗。阳总为一篇酬答。诗云:“三马皆白眉”者也。子结为南阳王绰管记,随绰定州。绰每出游猎,必令子结走马从禽。子结既儒缓,衣垂帽落,或叫或啼,令骑驱之,非坠马不止。绰以为笑。由是渐见亲狎,启为谘议焉。
石曜字白曜,中山安善人。亦以儒学进,居官清俭。武平中,为黎阳郡守。时丞相咸阳王世子斛律武都出为兗州刺史,性贪暴。先过卫县,令丞以下,敛绢数千疋遗之。至黎阳,令左右讽动曜及县官。曜手持一绢谓武都曰:“此是老石机杼,聊以奉赠。自此以外,并须出于吏人。吏人之物,一毫不敢辄犯。”武都亦知曜清素纯儒,笑而不责。曜著《石子》十卷,言甚浅俗。位终谯州刺史。
灵晖子万寿,字仙期,一字遐年。聪识机警,博涉经史,善属文,美谭笑。在齐,仕为阳休之开府行参军。及隋文帝受禅,滕穆王引为文学。坐衣冠不整,配防江南。行军总管宇文述,召典军书。万寿本自书生,从容文雅,一旦从军,郁郁不得志。为五言诗赠京邑知友。诗至京,盛为当时吟诵,天下好事者,多书壁上而玩之。后归乡里,十余年不得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