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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部分

铁血文明-第178部分

小说: 铁血文明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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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改得好。”皇帝点头,“屋下有女,自安也。”
  “陛下请看隶书的安字。”王次仲提起笔来,几乎瞬间写成了一字,“隶书之安,仅取屋顶以为意,女子之形,简为跪坐。这一横,是长案,案下交叉者为双脚。意存而形简,是为隶书也。”
  “噫——当真神妙也!”
  皇帝确实是惊讶了。对于不善书法的嬴政而言,对文字的要求历来是会写能认便可,从来没有想到过一个字的改形会有如此大的学问。然则,天纵禀赋的嬴政,却有着常人无法望其项背的悟性与洞察力。便在这片刻之间,嬴政蓦然大悟了文字的神奇,悟到了文字对于文明无可估量的深远效用。皇帝大步走到了九张高大的隶书大板前,叩着大板高声道:“方块字者,华夏文明之旗帜也!但有方块字在,华夏文明恒在!”
  “皇帝明察——”
  “皇帝万岁——”
  “方块字万岁——”
  随着庆功大宴的欢呼声,始皇帝的《书同文诏》颁行天下了。
  ※※※※※※
  ①下邦县,战国奏所设,今陕西关中之渭南市地带。
  ②见王国维《观堂集林·卷五·史籀篇疏正序》。
  第十二章 盘整华夏
  一、岁末大宴群臣 始皇帝布政震动朝野
  大雪飘飞的正月正日,嬴政度过了四十岁生日。
  帝国奉十月为正朔。一年开始之月为正,一月开始之日为朔。帝国更新历法之后,十月便是正月,十月初一便是正月正日。嬴政生日的正月正日,却是古老的年节开端,正月初一。自古以来,无论何代何国奉何月为正朔,譬如“夏正以正月,殷正以十二月,周正以十一月”等,其本意并不在否定天地运行十二月之时序,而在彰显国运。这便是司马迁所云的“推本天元,顺承厥意”。也就是说,推出与本朝国运相符的天地元气行运所在,以此月此日为开端以使天意佑护。唯其如此,自然时序的正月正日,可谓永恒于国别正朔之外的天地正朔。于是,以正朔而言,皇帝每年便有了两次寿诞之期。
  寿诞贺生,嬴政历来淡漠。一则忙得连轴转,没心思。一则是秦法禁止下对上贺寿,尤其禁止臣民为君王贺寿。自从十三岁即位秦王,对于生日,嬴政的唯一记忆是八岁之前每到正月正日,外公与母亲都会给他一件特异的礼物,那支一直伴随他到加冠之年的上品短剑,便是六岁那年的正月正日外公卓原送给他的生日喜礼。后来回秦,父亲庄襄王早死,母亲赵姬忙于周旋吕不韦与缪毒情事漩涡,少年嬴政的生日,再也没有任何标志了。嬴政所能记得的,只有赵高在每年岁末的夜半子时首刻,总要准时给他扑地大拜,噙着眼泪低呼一声君上万岁。每逢此时,嬴政都是哈哈大笑,本王生当天地正朔,大年节普天欢庆,强于私寿万倍,哭个鸟来!今岁更忙,年初灭齐之后,一事接一事无一日喘息,及至彤云四起大雪弥天,嬴政方才恍然大悟,冬天到了,一年快完了。
  一个大雪飘飞的深夜,李斯冯去疾驱车进了皇城。
  外殿值事的蒙毅很是惊讶,连忙禀报了内殿书房正在伏案批阅公文的皇帝。嬴政以为两位丞相必有要务,立即亲自迎了出来。书房叙谈,两位丞相的议题竟只有一个:要给皇帝操持四十岁寿诞庆典。嬴政大感意外,连连摇头摇手道,法度在前,不能不能。冯去疾禀报了一则出人意料的消息:今岁恰逢新朝爰历,改奉正朔;各郡县已有急书询问,言山东臣民多畏秦法严厉,乡三老纷纷询问各县官署,不知可否欢度年节?李斯的见识是:新朝改正朔,易服色,然不能弃天地正朔于不顾。年节风习久远,辄遇正月,天下臣民莫不欢庆,秦若回避年节,伤民过甚。然则,皇帝若颁行明诏,特准黔首欢度年节,反倒弄巧成拙。李斯与冯去疾商定的办法是:皇帝只须事先明诏郡县,当在岁末之夜大宴群臣以示庆贺,即做了天下过年之表率。既不违天地正朔,又使天下民心舒畅,更可一贺陛下四十整寿。
  “一举三得!臣等以为当行!”冯去疾快人快语。
  “臣民忌惮年节,倒是没有料到也。”
  “畏法敬治,此非坏事。”李斯兴致勃勃。
  “两丞相是说,默认天地正朔,两正朔并行不悖?”
  “陛下明察!”
  “也好,岁末大宴群臣。”嬴政拍案,“只是,与寿诞无关。”
  岁末之夜,始皇帝在咸阳宫大宴群臣。这是变法之后的秦国第一次年节大宴,显得分外地隆重喜庆。奉常胡毋敬总司礼仪,事先宣于各官署的宗旨是“新朝开元,皇帝即位首岁,始逢天地正朔,是为大宴以贺”,一句也没涉及皇帝寿诞。然则,群臣心照不宣,都知道今夜年节是皇帝四十岁整寿,虽没有一宗贺礼,然开宴之时的万岁声却是连绵不绝分外响亮。胡毋敬原定的大宴程式是:开宴雅乐之后,博士仆射周青臣率七十名博士进献颂辞,褒扬皇帝赫赫功德,而后再由三公九卿及领署大臣各诵贺岁诗章,再后由皇帝颁赐岁赏。事实上,连同李斯在内,所有的大臣都备好了贺岁诗章,且主旨都很明确:以贺岁为名,以颂扬皇帝功业为实,真正给皇帝过一次隆重的寿诞大典。但是,胡毋敬与群臣都没有料到,雅乐之后,胡毋敬正欲高宣颂辞程式,皇帝却断然地摇了摇手。之后,皇帝举着大爵离开了帝座,走下了铺着厚厚红毡的白玉阶,过了丹墀,站到了群臣坐席前的中央地段。
  “我等君臣,遥贺边陲将士功业壮盛!”
  “我等君臣,遥贺郡县值事吏辛劳奉公!”
  “我等君臣,遥贺天下黔首生计康宁!”
  “我等君臣,共度新朝岁首!”
  皇帝高高举起了酒爵,高声宣示着贺词,一贺一饮。四爵酒饮罢,朝臣们已经是心头酸热双眼蒙咙了。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我等臣民,恭贺陛下寿过南山——”突然之间,寿过南山的声浪哄哄然淹没了宏大的殿堂,震荡了整个皇城。声浪终于平息,胡毋敬又欲高宣进献颂辞,皇帝却还是摆了摆手,笑吟吟说话了:“寿过南山,朕倒是真想!然则,能么?江河不舍昼夜,岁月不留白头,逝者如斯,虽圣贤不能常驻世间!唯其如此,我等君臣要将该做的大事尽速做完,以功业之寿,垂于万世千秋!”
  皇帝的激昂话语回荡在耳畔,举殿却静如幽谷。群臣都不说话了,连此等庆典场合最有可能也最为正当的万岁呼应声也没有了。因为,那一刻,在煌煌烛光之下,大臣们看见了皇帝脸庞分明的泪光,看见了四十岁君王两鬓的斑斑白发,看见了素来伟岸的皇帝身躯已经有些肩背佝偻了……
  “臣等,敢请陛下部署来年大政。”李斯第一个打破了幽谷之静。
  “臣等敢请陛下!”举殿一呼,势如山岳突起。
  “好!我等君臣过他一个开事年!”皇帝奋然一句,滔滔如江河直下,“克定六国,一统天下,远非天下至大功业也!若论一统,夏商周三代也是一统,并非我秦独能耳。至大功业何在?在文明立治,在盘整天下,在使我华夏族群再造重生,以焕发勃勃生机!此,秦之特异也。难不难?难!能不能做到?能!为甚来?当年商君变法之时,秦国积贫积弱,几被六国瓜分。然则,先祖孝公与商君同心变法,深彻盘整秦国二十余年,老秦人如同再造,由一个备受欺侮的西部穷弱之邦,一举崛起为虎狼大国!今我秦国,受命于天,一统华夏,便要效法孝公商君,改制华夏文明,盘整华夏河山,如同再造秦国一般再造华夏!人或云,华夏王道数千年,文明昌盛,无须折腾。果真如此么?朕说,非也!有此必要么?朕说,有!今日殿中群臣,汇聚天下之士,老秦人反倒不多,诸位但平心想去:华夏文明数千年,何以泱泱数千万之众,却饱受四夷侵凌,春秋之世几乎悉数沦为左衽?及至战国,何以匈奴诸胡之患非但不能根除,反倒使其声势日重,压迫秦赵燕边地日日告急?何以闽粤南海诸族,称臣于华夏千余年,又做楚之属国数百年,非但没有融入华夏,反成东夷南夷之患,屡屡侵害楚齐蹂躏中原?是秦赵燕三国无力么?是魏韩楚齐四国无力么?非也!根由何在?在内争!在分治!在不能凝聚华夏之力而消弭外患!人云华夏王道,垂拱而抚万邦,滑稽笑谈哉!朕今日要说:华夏积弊久矣!诸侯耽于陈腐王道,流于一隅自安,全无天下承担,全无华夏之念!中国大地畛域阻隔,关卡林立,道各设限,币各为制,河渠川防以邻为壑,辄于外患竟相移祸……凡此等等,天下何堪?长此以往,华夏安在!唯其如此,我等君臣须得明白:华夏之积弊,非深彻盘整无以重生!如何深彻盘整?文明再造也,河山重整也,天下太平也!”
  那一夜,帝国群臣再次长长地陷入了幽谷般的寂静。
  大臣们人人噙着泪光,深深沉浸在被震撼之后的感动之中。李斯红了脸,第一个将贺寿诗章揉成了一团,丢进了燎炉。素来饱学多识议论纵横的博士们也脸红了,纷纷将揉成一团的颂辞诗章丢进了燎炉。一时之间,大殿廊柱下的二十余座燎炉红光四起火焰飞动,依旧是没有一个人说话。大臣们羞愧者,并非那些颂辞诗章为皇帝贺寿,而是那些颂辞诗章所赞颂者,无一不将“四海一统”作为至高无上的功业,而皇帝却以为至大功业并非一统,而在深彻盘整华夏,在文明再造,在河山重整,在天下太平。此等超迈古今的目光,此等博弈历史的襟怀,使大臣们心悦诚服又汗颜不止……
  都城的年节社火仍在狂放地闹腾,帝国的所有官署却已经开始悄悄地运转了。
  弥天大雪没能阻止三公府的快马轺车。旬日之内,李斯王贲冯劫便如流星般掠过了所有的军政官署,部署督导来年大事。三公如此,原本已纷纷放弃沐浴省亲的吏员们更见奋发,大咸阳的所有官署都昼夜进出着匆匆车马,公文书令随着漫天大雪源源不断地流向各郡各县,庞大的帝国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能启动了。
  二、决通川防 疏浚漕渠 天下男女乐其畴矣
  一班将军出身的大臣也忙得连轴转了。
  皇帝年节大宴之后,从咸阳荡开的盘整华夏的长策伟略潮水般席卷了新帝国的广袤领土,南北东西无不激荡弥漫着亢奋新奇的改制之风。皇帝又召三公小朝会,议决将盘整华夏的诸般改制与工程,分作六大项,并同时确认了领事大臣与臂膀人选;左丞相李斯总揽全局,郎中令蒙毅总揽后援各方,总归是力求效用卓著。
  散朝之后,王贲特意邀了马兴一起来到治粟内史府。
  王贲与马兴所领事项都与郑国相关,一个总领道路整合,一个总领沟洫整合。皇帝给两人派定的臂膀大臣,却都是郑国。皇帝的说法是:“老令既是水家大师,也是工程大师,治水开路都是军师。”王贲当场慨然申明:“老令是孙膑,王贲马兴是田忌!”路上将此话一说,马兴连连拍掌,大赞王贲应对得当,王贲很是得意了一阵。就实说,两位侯爵大将都没如何看重此等疏渠筑路事,都以为率领几万大军与几十万民力开道通水还不是戏耍一般。郑国闭着眼睛都能说清天下河渠,几条大路更不在话下,只要在地图上一圈,哪到哪,两人便可以风风火火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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