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人鱼的信物-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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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暗中撇嘴,可不从小就有能力呗。还穿着开裆裤呢,就能组织一伙小屁孩团伙作案,去偷人家小卖店的冰糕……
“你知道我年满十八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路一继续追问。
“祥林哥,你又来了。” 我实在忍不住,望天翻了个白眼。在座的人至少有一半都露出了和我一样的表情。
祥林哥压根不理会我的挖苦,兴致勃勃地继续跟周围的观众们爆料:“我拿着户口本一溜儿小跑去了派出所,软磨硬泡,使出了浑身解数,终于唆使那个头戴大盖帽的帅大叔把路嘉明改成了路一……”
“改错了,”我继续叹气,“少了一横。”
旁边有人笑出了声。路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茉茉,我发现我一直都被你伪善的外表给蒙蔽了。原来你这么坏啊。”
我也笑了。跟这些人在一起,我的情绪似乎也没有那么糟糕了。
“哎,对了,”路一又凑过来问我:“什么时候把你的魔神牵出来遛遛?”有一段时间他也蛮热衷于赛车的。他有一辆改装过的哈雷,不过技术很一般。
“我不打算再玩这个了,”我摇摇头,“对了,你要是知道谁有吉普要出手的话帮我牵牵线吧。”路一人脉很广,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能跟他扯上点儿不清不楚的关系。自然消息也比一般人灵通。
路一的表情有点不可思议,“不玩了?!”
“不玩了。”我点点头,“车我是要自己买。所以太贵的别找我。”
“赛车真不玩了?”路一不停地上下打量我,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你不是很迷你那魔神的?怎么说不玩就不玩了?我说殷茉,你不是被什么玩意儿给附身了吧?”
我懒得理会他的胡说八道,闭了眼靠在座位上假寐。
“为什么啊?”路一不死心地追问,“前一阵儿你不是玩得挺疯的吗?”
“爱惜身体呗。”我闭着眼睛说。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只是突然之间很怕受伤。当然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但是,如果我不小心撞坏了头,如果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该怎么办?
随着天气一天天转冷,我的情绪也慢慢平静下来。
当那个人的情绪如同一幅张开的图表,每一次的起伏都清清楚楚地传递到我的脑海里,我很难相信他是真的离开了。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就好像他走了,可是他的一部分还留在这里。
耳朵上肿起的包慢慢的由软变硬,碰到的时候也不会那么钻心般的疼了。不过在某些情况下它还是会变得滚烫。比如我有一次认错了人,追着一个高个子的年轻人疯跑了两条街的时候,耳垂上就好像贴了一块烙铁似的,疼得我直想哭。
我经常把头发放下来挡着它。万一被人看到了,我会解释说那是一个良性的血管瘤。其实它摸起来更像一块骨头。它的颜色也在慢慢加深。到了大三结束的那年夏天,它已经由最初的肉色变成了一种不那么显眼的粉紫色。
早起对着镜子梳头的时候,陈小慧歪着脑袋端详了我几眼,然后说:“也不错。离远了看像个挺别致的耳饰。”
我笑了笑没有出声。
临出门的时候,她又问我:“你自己发现没有?自从你长了这个包之后,就不怎么爱说话了。”
我不是不爱说话了,我只是不想说。
陈小慧扒着门框,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哎,说你呢。你的症状很像失恋啊。要不咱用新恋情来治愈伤口怎么样?我给你重新介绍一个吧。”
我白了她一眼。
“我说真的。自己好好考虑考虑哦。”陈小慧笑嘻嘻地关门走了。
我揉了揉耳朵上的包,低声叹气。
也许是因为想到了留下印记的那个人,它又开始隐隐作痛。
一年半
离开丁香公寓的时候,我以为我会跟米娅经常联系。可是回来之后我才发现,要想若无其事地给米娅打电话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她太通透,别人藏在心底里的隐痛在她面前根本无所遁形。而我,如何能在明知她心中有数的情况下继续假装深海这个人不存在?我既不可能跟她哭诉自己的那点小心事儿,也没有办法装出不在意的样子向她打听深海的情况。
打电话的事儿就这么一天一天拖了下去。
圣诞节的时候,我挑了一套酒具,把那些想说但是一直没有说出口的道谢写在了卡片上一起寄给了米娅。米娅的回礼是一罐自制的巧克力,卡片上的字体微微倾斜,优雅得像上个世纪的名媛淑女:希望你的耳朵已经不疼了。
我揉着耳朵对自己苦笑。真没想到,我也有令人失望的一天。
再次跟米娅通电话,是在我大三结束的那年夏天。
事情的起因是我在逛街的时候,在路口一辆等绿灯的宝马车里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当然,几秒钟的事儿很有可能是我看错了。可是那种感觉令人不安。犹豫了一个下午之后,我还是决定给米娅打个电话。
电话接通的时候我正举着大毛巾擦头发。卧室的窗开着,雨还在下,大半个城市都被笼罩在了灰蒙蒙的雨幕中。
话筒里突然响起的声音几乎吓了我一跳,“茉茉?”
“是我,”我把大毛巾顺手搭在床头上,对自己预备要说的话忽然之间有些迟疑。我这样的做法算不算多管闲事呢?
“怎么了?”大概是感觉到了我态度里微妙的迟疑,米娅的声音里透出了几分紧张,“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我神经过敏,我忽然觉得她话里的意思似乎是指发生了什么事,而这件事是瞒着我的……会是我想得太多吗?
“是这样,”我把心头升起的诡异感觉暂时压了下去,努力让话题绕回到先前的方向,“就在几个小时之前,我在一辆车里看到了两个人。”
“是谁?”米娅似乎松了一口气,就好像我要说的事正好错开了她想要回避的那个话题。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难道她真的有什么事瞒着我?
“是夜鲨和迦南。” 我决定稍后一点再来考虑米娅奇怪的态度,“我们去丁香公寓的路上我曾经见过迦南,我记得他的脸。”
“迦南?”这个名字似乎完全出乎米娅的预料,以至于她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之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是的。”她的反应让我有点拿不准该不该继续往下说,我小声地反问她:“你在听吗?”
米娅回过神来,“我听着呢。你说的……是迦南吗?”
“应该是他,”我说:“当时时间很短,也有可能是我看错了。但是……不告诉你的话,我会觉得很不安。”
“我明白了,”米娅说:“我会去查查看。”
“米娅,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她刚才的态度让我本能地想到了深海。
电话的另一端,米娅沉默了片刻才说:“是有一些事。但是这些事跟我们的族群有很大的关系。请容我考虑一下是不是应该告诉你,可以吗?”
我能说……不可以吗?
我心里明白,无论如何我都是一个人类,在我和他们之间隔着一条名为种族的鸿沟。但是我心里的失落并没有因此而减少一两分。
我不知道对于时间这种东西的存在,米娅和我的看法到底有什么不同。但是她既然说了需要时间考虑,我也只能耐着性子等待。
我给自己定了一个期限,暗自决定到十一的时候她要是还没有来电话,我就主动打过去询问她。到了十一,我左思右想之后还是决定把打电话的事儿再向后顺延一段时间。可是直到过了新年,米娅也没有来电话对那天的事做出解释。时间久了,我开始觉得她当时的说法也许只是一句托词,又或许,她经过了考虑之后还是决定不告诉我。如果不是这段时间以来,深海的情绪起伏得如此激烈,我想,我很有可能会把这段小小的插曲抛到脑后。
每天奔走在行色匆匆的人群当中,聆听着脑海里另外一个人或昂扬或低落的情绪,是一种十分奇异的感受。当它呈现出一种平静而愉快的状态时,很容易让我的情绪也变得轻快起来。就好像那个人就在你的身边,用带笑的声音询问你:嗨,今天过得愉快吗?
有的时候,我的脑海里还会出现一些画面。各种面貌的海,从接近海面时明亮的蓝到黑夜来临时幽暗的蓝,山丘般挨挨挤挤的海底礁石、令人眼花缭乱的鱼群以及随着海水起伏不定的美丽藻类……这些画面会随着他情绪的变化而染上不同的色彩,或明媚,或忧伤。大多数的时候他都显得很平静。而这种平静也会十分自然地影响到我。让我穿行在这座喧嚣的城市里的时候,怀着一颗平静的心去思念,去期待。仿佛重逢这种事在下一秒钟,在下一个街口就会发生。
我一直希望我能够像米娅那样从容地看待生活,可我毕竟不是她。我的平静并不能够坚持很长的时间。相反,我的情绪越来越像一枚五角钱的硬币。一面是平静而愉快的期待,另一面则是越来越疼痛的思念和越来越深刻的怀疑。这两种情绪交替着占据上风,几乎没有中间状态。以至于当我在殷皓和林露露的订婚晚宴上偷听到林露露悄悄问我妈的那一句:“茉茉现在怎么喜怒无常的?是不是临近毕业压力太大了?”的时候,我竟然开始认真地考虑这个设想的可能性:我的精神状况是不是真的出了问题?
我会不会真的疯了?会不会……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我自己的臆想,而我脑海里那个随时变化着的频道的存在只是我发疯的一个症状?如果我此刻去见精神病医生,如果我告诉他我的脑海里可以感应到另外一个非人类的情绪变化……他会对我做出怎样的诊断?
当我的思路集中在到底要不要去看看精神病医生的问题上时,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儿:最近的一段时间,我的的确确变得十分暴躁。
我退回到空无一人的露台上,静下心来仔细地去捕捉脑海里另外一个声音。可是没有。本该有所波动的地方,此时此刻竟然空荡荡的。在我一直认为是平静的那个区域里实际上空无一物。那完全不是平静,而是……所有的通讯都被切断之后一无所有的死寂。
为什么会这样?
我拿起露台角桌上的香烟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很辣,苦涩地刺激着口腔里每一个可感知的点,却奇怪地令我的情绪镇定了下来。
我再一次想起了前一段时间深海那种异乎寻常的激烈的情绪。那种翻江倒海似的挣扎,令我把米娅迟疑的态度以及之前看到过的坐在一辆车里的迦南和夜鲨统统都联系在了一起,越想越是心惊。这和深海遇到袭击时的激烈又有所不同。那是一种更加直接也更加畅快的宣泄,他甚至还让我看到过夜族人带着伤口撤退的画面。但是此刻的情形则更像是某个人在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很平静地关闭了联系的渠道。
这种推测令我心中那些患得患失的忧虑很快便上升到了焦躁的程度。这一次,就连香烟的辛辣也无法安抚我了。
正在揣测会不会还有其他的可能性,露台上又嘻嘻哈哈地挤进来两个人。我一回头,正对上了路一那双微醺的醉眼。他的臂弯里还挂着一个脸色绯红的女伴,正凑在他的耳边说着什么悄悄话。
在这样的时刻被人打断了思路,换了是谁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