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金瓶梅-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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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会那上树扒墙,轻身的一跳。老鼠洞里你惯使眼瞧,红绫被里亲近了我几遭,你有些毛病儿,好往人家乱走,怕的是忘了俺的家门,错走了路道。昨日里喂的炮了,不知往谁家去也。你休去窃肉偷鸡,惹得王婆子家吵吵。狱,猫!你口里念佛,偏喜这点腥臊。猫,猫!你早早来家,怕撞着那剥皮的去卖了!
玉卿听见唤猫,顺着柳树,往墙上下来。墙原不高,樱桃使个凳子接着。银瓶半卸残妆,倚门而候。这一时把角门关了,樱桃原是一路的,又梯己赏了他些花粉戒指儿,买的不言语了,只落得两个人放心说话。上得阁子,把窗上雨搭儿下了,望不见灯光。银瓶倒在玉卿怀里,眼泪簌簌,只不敢高声、啼哭。玉卿也自伤情流泪。银瓶道:“如今翟家要抬过门去。
我的哥哥,咱就再不得一面了。我当初原为你,才许了他。既然咱两人拆散了,我死也不肯嫁他。我的哥哥!今夜见你一面,辞了你,我明日一条带子就吊杀了!我的哥哥!
你还来送我送儿。他这巢窝里有甚么情,不知给口棺材那没有!“说到这里,和玉卿二人抱头痛哭,连樱桃也在旁揩泪。
玉卿看着樱桃,道:“我的姐姐!央及你下楼去替我听着些动静。怕那院子狗咬,我好早走。休再做了那一夜,险不打杀了!”哄得樱桃下去了。玉卿道:“姐姐!你且休哭,我有个心腹话儿,单来和你商议。如今咱在这里,已是做不成夫妻了。你花朵的人儿,难道就死了罢!如今只有一计,这后园就是汴梁河,南船极多,赁下一只小船,来这河里接了你去。我又没有爷娘家事,没有妻子,恋着甚么:咱往南京去投奔我的姑夫,在镇江水营做把总。有了咱两口,那里挣不出饭来吃,肯在这里干死了罢!”银瓶听说,把泪揩千,道:“哥哥!你这个法儿,十分的好。只怕你没钱,那里去凑去。我这卧房有五个大箱,都是盛的翟家来下的金子钗儿、珠子挑凤、缨络罩面儿。翟员外的大元宝,李妈收去,还有他包席的银子,封在这箱里。还有好些整尺头,不曾剪的,也还值八九百两银子。你早早安排停当。我这里度日如年,知道那厮几时来抬我!只得这二三日里,雇下船,趁月黑头,好接这东西,连衣服被褥、我的镜架、铜盆,好少儿哩!你平日打得好弹弓,把个弹子打在我这楼上来,是个信,我好安排。连樱桃都拐了去,路上好伏侍。”说完了话,二人如何肯罢,就在床沿上勉强相亲一度而别。银瓶取出余镯二付、零银一大包,交与玉卿,依旧过墙去了。
到了明日,玉卿叫家人进喜,同到汴河口,赁了一只浪船,是苏州来的,因送人的家眷坐下来,急要回南,只使了十五两银子雇到扬州,立下契,交了五两银子买神符,说是家眷船。他把家下心爱的物件、随身被褥,先下了船,分付进喜在船上守着。他挨到日晚,到那河边妆打雀儿,照着银瓶阁子,不过数十步,一个弹子轻轻打在楼板上,内有一条纸儿裹着,不敢多字,只写了“三更”二字。银瓶时刻在房等、信,久已把箱笼包裹停当,见了泥弹,不胜之喜。和樱桃久已说通,要出去从良,在这巢窝里终来不是个常法,讲成一路,等到二更夜静,玉卿早把船泊在后园柳荫下,哄得艄公睡下,叫进喜园外接着。他是熟路,进得园来,樱桃已把皮箱物件搬在墙根,使一张桌子阁得高高的。玉卿件件运过墙去,才扶银瓶过墙,把樱桃抱在墙上,小进喜接下去了,俱进了舱,那船家是个蛮子,只道是夜里才搬了家眷到了,正是顺风,一夜就走了八九十里。
到了天明,不见樱桃过院子来取洗面水。李师师起来得又晚,等到日午,角门还不曾开,叫了半日没人答应。把门掇开,看了看,那里是个人影?楼上抬掇得空空的,一地都是纸,连琵琶、筝都拿去了,只撇下一个马桶,西墙根下一张桌子。报与师师知道,吓了个立睁,这才是强盗的东西被窃盗剜去,即忙使人往旱路上四下跟寻。报与翟员外骑马去赶,贴帖子说报信的五十两。那知他风高水路三千里,帆挂扬州几日程。不说气睁了翟员外,活恼煞李师师,要告状打官司,不题。
却说这玉卿一路长行,过了淮安高邮湖,顺风到扬州关上泊下船,银瓶甚喜,见了些山水人烟,一路上鲜鱼美酒,手边不少银饯,大吃大弄,强似那汴梁风景。或是玉卿吹笛,银瓶吹萧,樱桃管顿茶酒,到夜来,一床而寝,好不快活。正是:从来好事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不知将来作何结果,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 薄幸郎贴金易色 痴心妇丧命偿冤
诗曰:
汴水隋堤柳线长,繁华胜地阅兴亡。
鸟因舌巧多移树,花为心多少定香。
洞外白猿常盗女,沟边红叶误逢郎。
隔江日暮行人远,红蓼白苹易感伤。
单表这扬州城有一盐商,姓苗名青,家资有十万之富。
当年伙了水贼,曾劫杀主人苗曾,以成巨富,扬州人称他为苗员外。为人心高好胜,吝财重色,在这扬州钞关上专做盐过引。新娶了一个妓者董玉娇儿在他船上,日日香淳醺酒,醉拥鲛绡,自夸他的富豪无人可比。那一日郑玉卿和银瓶到了扬州,把船紧帮在他大船边。这玉卿从幼年没出外的后生,见了这繁华烟火,即时下船沽了一坛三白泉酒,和些鲜鱼、螃蟹、莆荠风菱之类,使船家整了一席酒,和银瓶行乐。到了入夜,各船上灯火辉煌,竺歌齐奏。银瓶没见这光景,出到船头,看见水天一色,绿柳垂堤,那画桥上萧声不断,喜得个银瓶,忙把紫萧取来,和着郑玉卿唱曲相随。无数的客人,倚舟而听。这苗员外和董玉娇弹唱了一会,怎比得银瓶清楚,如凤泣龙吟,游鱼出听。待不一会,郑玉卿吹笛,银瓶琵琶相随。到了三更,二人猜枚行令,抓打拿情,人就知道不是良家了。那船上董玉娇道:“这一套吹弹,不象扬州的,一似京师来的,但没见这个人甚么样儿!”苗员外道:“明日我先拿帖去拜他,问他个来历。看他这光景,不象个良家,要是表子,就见见何妨。一个邻船,左右没人看见,你过去访他访儿,看是个甚样人儿。”
过了一夜,苗员外写个通家侍教弟帖子,着福童过船来,说道:“俺员外听得相公吹得好萧,着实仰慕。特要过来相访,”郑玉卿初到江湖,要卖弄他的丝弦,听见朋友,如何不喜,道:“快请来相会!”那苗员外从大船上走过来,卞巾盛服。生得凹目黄须,鹰鼻蛙口,富态中带些凶像。玉卿使银瓶回避,请在前舱。银瓶忙着樱桃送过一盏松仁泡茶来。员外接茶,先看见捧茶侍女生得清雅,打扮得内家腔调,就知主人是个大方家了,员外问玉卿道:“老兄从何处来?”玉卿道:“小弟自东京来。因舍亲在镇江有字相招,昨日到此。
这艄公讲过,到这里换船,明日还有一日祝天幸遇兄,先蒙枉顾!“员外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因兄为人高雅有趣,天涯相会,也是有缘,还要扳教。“说毕去了。郑玉卿即时也就回了拜,见船上拿着两三架天平兑银子,才知是个盐商,玉卿越发感仰他下交之意。待不多时,那苏州艄公替玉卿另赁了一只大浪船,越发齐整。玉卿这里先使樱桃过去,把皮箱行李一一运过,那苗员外见玉卿移船,料银瓶出来要从大船边过去,把船窗半开,睁睛久等。见银瓶从小船上过来,扶着跳板上那浪船,好不婀娜:花有娇香玉有情,淡描轻染自盈盈。
世间多物皆堪画,止有风流画不成。
苗员外一看,才知道:曾经大海难为水,看过巫山不是云。这不枉了是个美人,空自搽脂抹粉,乱唱胡弹,堆千积万,只好替这人提鞋罢了。回到舱中,寻思了一会:“我看看这人来得古怪,就是巢窝里,也没有这样绝色。敢是在那王侯府拐出来的,也不可知。”即写一请束,是“翌午奉扳雅会”,过了船投与,玉卿谢了,明日赴席。玉卿恃着手艺,要在扬州子弟行中夺萃,又见朋友敬奉他,如何不喜。
到了次日,穿了一套新衣,过这盐船上来赴席。苗员外早已筵开锦绣,褥列芙蓉,船上好不齐整。扬州繁华所在,何物不有。摆的响糖、八仙、甘蔗、狮鹿果面杯盘。行了安席礼儿,苗员外见玉卿年小面嫩,渐渐逗他说:“这萧和琵琶不是这里传授。”王卿夸道:“汴京王一娘是大内里乐师,小弟学了十年,还赶不上他的指拨。家房下是李师师府里的传授,记的大套数多些。”玉卿又吃了几杯,心里发痒,就讨琵琶,弹了一套。那苗员外赞之不绝,道:“小弟从不曾见此妙弹!如老兄不弃,肯同一拜,即兄弟一样。小弟出妻献子,还替兄做得些事,不枉今日一会。”郑王卿那知是局,见他是盐商,结得这个朋友也不枉了我江南的事业,就起身来道:“小弟极有此意,只不敢高扳,既蒙不弃,小弟执鞭随蹬,亦所甘心。”即斟过一钟酒来,放在苗员外面前,纳头便拜。问了年纪,苗员外三十八岁了,玉卿十九岁,理当为弟,受了一拜,即叫船上小郎二十多人,俱来给玉卿磕头。
玉卿感激,甚不过意。苗员外又传董玉娇来,叔嫂行礼。这王娇才二十一岁,打扮的艳妆花面,从后舱出来。玉卿忙忙下礼,苗员外搀手扶起。两人平拜了,即取椅来横头而坐。
玉卿偷眸一看,好色心邪,偏看着别人碗里馒头是大的。心里算道:“银瓶到如今,和良家一样儿,不会奉承,怎么比得此人!一双秋波斜视,定是凤月高强。”又不好正看,只得彼此送情。原来董玉娇故意要勾搭郑玉卿,好看他的老婆。
苗员外叫玉娇:“让一杯酒,取琵琶来领领郑贤弟的教,他东京是官院里传授,着他点拨点拨。”这玉娇先满满奉了一大银鼎杯,取了琵琶,唱了一套:【江儿水】则道是淡黄昏素影斜,原来是燕参差簪挂在梅稍月。眼看见那人儿这搭游还歇,把纱灯半倚笼还揭,红妆掩映前还怯,手燃玉梅低说:偏咱相逢,是这上元时节。
【前腔]止不过红围拥翠阵遮,偏这瘦梅稍把咱相拦拽。喜回廊转月阴相借,怕长廊转烛光相射,怪檀郎转眼偷相撇。
【六犯清音】他飞琼伴侣,上元班辈,回廊月射幽晖。千金一刻,天教钗挂寒枝,咱拾翠。他含羞启盈盈,笑语微。娇波送,翠眉低,就中怜取则俺两心知。少甚么纱笼映月歌浓李,偏似他翠袖迎风惨落梅。
恨的是花灯断续,恨的是人影参差,恨不得香街缩紧,恨不得玉漏敲迟。把坠钗与两下为盟记,梦初回,笙歌影里,人向月中归。
唱毕,玉卿夸之不尽,因说道:“小弟既蒙不弃,先来取扰。
容次日具一个薄酌,请二位兄嫂到了小舟,也是天假良缘,使弟妇拜见。“苗员外费了这场心,原求这句话儿,忙道:”老弟客边,厨下未必有人,到是小弟携一席过去领教。“玉卿笑道:。‘老兄看得小弟就不成人了。叫包席的安置停当奉候,只是亵尊些。”说毕,又让了几杯。玉卿有酒了,取过萧来卖弄他本事,吹了一套《关山秋月》,真有穿云裂石之声。
董玉娇儿也赞不绝口。苗员外使了个眼色,董玉娇已知其意,把脚轻轻一勾,玉卿瞧着苗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