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9-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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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体例,不是我等可以妄议的。”关天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就本提督职权所在,他们是拒绝交人,也拒绝尊奉林大人的号令具结了?”
楚剑功想了想,谨慎的说:“是的。”
关天培瞪圆了双眼,说道:“那,楚通译,该如何处置呢?交涉的事情,我是不懂的。”
“大人如果认为,不能破坏朝廷体例,就请把这照会,原样奉还,并明言拒绝。”
“我便明言拒绝,又如何?”关天培问,“接下来,该如何。”
“可以邀请对方派一个代表前来商议,私下商议。”
“私下?”关天培问。
“到底如何解决这件事,我们总要和英国人见个面才好,但朝廷体例,您身为提督,见那义律,让他行礼,他只怕不干。不让他行礼,又有违朝廷定例。”
“好!派谁把这照会送回去呢?”
关天培如果要派自己的手下,怎么会问楚剑功的意见呢?所以楚剑功很知趣,主动说:“我走一趟吧。”
“好,那就有劳了。”关天培也不客气。
在楚剑功的记忆里,关天培可是鼎鼎大名。他抵抗外来侵略的忠勇之心,在任何时代都是值得尊敬和传诵的。
但关天培的英勇,掩盖了很多军事上的问题。鸦片战争之后,魏源就说过“坚船利炮,虽勇莫能当也。”即使像关天培这样一个忠勇的,能干的将领,都无法阻挡英军,那就真的是非战之罪了。战争失败的一切原因,都被归结到技术差距甚至社会原因上。
但实际上,就在鸦片战争的同期,英国人还在进行另一场战争:阿富汗战争。英军在这场持续三年的战争中,损失接近两万人,单单1842年从喀布尔撤退就损失了16000人。当然英国人为此找了很多的理由,例如气候不适、长官昏庸,有很多老弱妇孺等等。但相对亦侵华英军不过百人的战场伤亡,拥兵百万的大清朝在阿富汗人面前不该羞愧吗?无论是技术水平还是社会发展程度,阿富汗人都远远不如大清啊。
楚剑功对这段异时空的历史,只有大概的一个印象,现在,他也没有想这么多。只是从小所受的教育,让他对关天培的死非常的惋惜。既然他来到了这个时代,顺便救下一位爱国将领,也不是什么坏事。
但现在同样无从着手,楚又不是军事专家。靠改变社会制度来改变历史,这个话题太远,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不管怎样,先去见见大名鼎鼎的义律吧。
晚饭之后,楚剑功收拾停当,坐上一艘小划子,沿着珠江,出了河口,直向英军的军舰驶来。
驶得近了,楚剑功默默的数着英军的炮窗,“窝拉疑号有炮28门,海阿新号有炮20门,铜质包木船体,都是英军的六等战舰。”楚剑功心想。
英军甲板上有哨兵老远就看见了楚剑功的小划子,等他靠近了,喝令他停止,并询问他的身份。
“我是清国通译,特来回书。”楚剑功解释道。
不一会,窝拉疑号上放下绳网,楚剑功让船家靠近,然后自己攀住绳网,手脚并用,爬到窝拉疑号的甲板上。
一名勤务兵向着楚剑功敬了个礼,楚剑功微笑着点头回礼。
“请随我来。先生。”
楚剑功跟着那名士兵进入舱房,一面观察着舰上的布置。舱房中坐着一名身穿白色礼服的中年白人男子,和一名身穿英军蓝色海军服的军官。看到楚剑功进来,都坐着不动。勤务兵向那名白色礼服的男子报告后,就退了出去。
楚剑功见状,便站在门口不动。
“你怎么不进来?”
“如果你们希望,清国能够接受西方的礼节,那么你们自己应该先做到这一点。”楚剑功心想,自己这样表现,应该算不亢不卑了吧。“你们是不是心里很吃惊呢?”
舱里的两人对视一眼,都站了起来,那名白衣服的男子说:“我是英国商务帮办义律,这是这支分舰队的司令史密斯上校。”他摊开左手,伸到那名蓝色军服的军官面前。
“我是钦差林大人的通译。我姓楚。”楚剑功伸出手去,和义律和史密斯握手。
“您让我很惊讶,居然使用握手的礼节。楚先生。”义律语气很冷淡,他这么说只是出于礼貌罢了。
“我在欧洲出生,并呆过很长的时间。”
“难怪呢。请进来,请坐。”
大家落座以后,义律问:“您收到我们的照会了吗?你能够深切的理解,我们照会中所表达的含义,是吧。”
怎么办?按照另一时空一样的过程,退回照会,那历史还将继续发展,开战,然后……一切照旧。
但不这么做,自己就在这里承认英国的对等外交地位,英国对杀害林维喜的凶手的裁定,特别是承认英国从鸦片问题入手来破坏清国在贸易上所占的优势……?
且不说楚剑功有没有这个权力。他始终认为,即使用战争的方法解决争端,也有很多的开战理由。比如搜查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比如推广君宪主义的普世价值……光冕堂皇的借口多得是,但英国人偏偏选取了鸦片。其言下之意就是“为什么打你?我不在乎。”或曰“正义与否,与你何干?”
在另一个时空,英国对中国的这种态度,持续了一百多年,万县惨案也罢,南京惨案也罢,莫不如此。直到1949年紫晶石事件之后,情况才慢慢好转了一些。1972年火烧英国代办处之后的处理,才体现出双方的相互尊重和外交礼仪。
既然如此,那好吧,那就打吧。历史的洪流滚滚向前,绝非外交场合的几句话能够扭转的。楚剑功运了运气,朗声说道:
“是的,我完全理解,并且把这种含义向提督大人解释了。提督大人,以及清政府,拒绝接受你们的照会。”
11月2日(晚) 交涉
“提督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义律问,“很明显,拒绝照会,就是没有任何要解决事态的诚意。这也是钦差大人的本意吗?”
“钦差林大人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解决鸦片问题,就是要禁绝鸦片。关天培提督,也是在执行钦差大人的命令。”楚剑功回答说。
林则徐在两年以前,就几乎已经定下了近日禁烟做法的大致轮廓,即采用中国传统的连坐法,让全部外商为每个走私鸦片的行为负责,以此来威慑走私鸦片的不法商贩。但在自1839年三月以来的具体执行中,并没有采用清朝在处理国内案件时所采用的连坐法那样严厉的手段,而只是限制人员的流动和仆役的雇佣。
“可是,要求所有外商统一提交‘永远不携带鸦片’的保证,等于先认定了他们有犯罪的企图,这是不公正的。不列颠绝不会接受这种不公正的对待,女王的子民也不会容忍这样轻蔑的对待,楚先生,您清楚吗?”
“帮办先生,您看,您在有意的混淆事实,清国公民林维喜是被杀害的,可你们拒绝交出凶手,也不允许我们提审你们的士兵,您认为这是一种蔑视吗?”
“清国公民?”义律笑了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个词组呢。”
“无论他在本国地位如何,但对于外国人来说,杀害他,一定要负责任。”
“我们已经调查过了,酒后误伤,我们愿意支付民事赔偿,肇事者也会受到在英国本土服刑。”
“您为什么不把他交给我们呢?”楚剑功问。
“我们双方的法律体系是不一致的,我们不接受清政府野蛮法的审讯。”
“英国法庭的表现,要我和您谈案例吗?”楚剑功一副“别以为我不知道”的表情。
“不,不用,我不是法律专家,我只是宣布并维护一个原则,我们双方,必须签订合乎国际规则的司法谅解,否则你们休想用野蛮法审判任何不列颠人。”
“合乎国际规则?”楚剑功盯着义律,一字一顿的说:“英国现在已经如此强大,已经可以代表国际规则了?”
“楚先生,我不知道您对不列颠了解多少,不过我想,广州的那群官僚们,未必会理解您的话。”
在楚剑功和义律针锋相对的说话时,一旁的史密斯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候,突然插嘴说:“我们两艘军舰就停在这里,通译先生,您可以了解一下什么是国际规则。”
义律扭头看了看史密斯,又对楚剑功说:“楚先生,史密斯舰长的意见,也是我的意见。”
楚剑功的头脑里突然“嗡”的一声,本来他料到了这个事态,但没想到英国早已下定决心。他点点头:“好吧,帮办先生,舰长先生,我会转达你们的意见。”
现在,什么都不用说了,楚剑功站起来,告辞。
楚剑功来到自己的小船上,也不走进船篷,就坐在船头,晚间的海风,让人头脑清晰。
义律和史密斯说话,如此有恃无恐,只说明一件事情,他们肯定得到了英国政府明确的授权,至少是口头的。英国在必要的时候,不惜动用武力,已经非常明确了。
而楚剑功从清政府自身的反应判断,林则徐代表的朝廷也好,邓廷桢的两广总督署也好,关天培的广东水师也好,从道义上而言,禁绝鸦片,根本没有妥协的余地。从实际的手段上,他们根本不了解英国有多强大,也就不会接受任何战术上的退让。
仗是非打不可了,历史要发生,就一定会发生。那么,自己该怎么办呢?买办二鬼子乎?扶清灭洋乎?内部革新乎?革命乎?道路有很多,每一条都不好走啊,要么生灵涂炭,要么身败名裂,要么赌上身家性命。
楚剑功本人对清政府是没有任何好感的,对民众也谈不上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但对这样一块血脉相连的土地,却不愿见到她落入任何悲惨的境地。
以实业报国的旗号做买办,似乎是一条聪明的路线,但很可能身不由己,最后成为欧洲人统治中华的工具。古今中外的很多人物,并非生来就是要做叛国贼的。但上了贼船,还想下吗?或者说,一个被殖民国家的人,真的有力量和列强玩所谓的“权谋”吗?
所谓实业,一要资本,二要技术,二要市场。纵观另一时空的各大买办们,资本从何来?来自外国贷款,技术从何来?来自外国转让。呃,在资本主义大扩张时期希望外国支援资本和技术?这笑话真好笑。欧美对外部主动的技术转移,也就是1902年英日同盟中,英国对日本的技术支援,那时,英国已经成功的从工业帝国变成殖民地帝国,坐享殖民地的高额利润,即便如此,日本在二战前的技术水平仍旧是列强中最弱的。至于1930年代苏联从西方购买技术和1952年苏联对华技术援助,以及美国二战后的大规模下级产业释放,那已经是另一种经济循环模式和技术条件下的事情了,和19世纪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至于市场,初起的民族工业需要政府保护,比如关税。貌似再过再过二十年赫德先生领导下的海关就要成全大清最清廉的部门。或者看看1929年的重订关税谈判,所谓重大外交成果之后,民国产业的支柱——纺织业的全面衰败。
在资本、技术、市场皆被人控制的前提下,做买办报国?还是小心别破产了。
在清政府内部,厉行革新呢?别说自己现在人微言轻,说不上什么话,清政府内部的所有人,包括林则徐,都对西洋几乎没有任何认识。就看看朝廷要禁烟,这么有大义名分的事情,扯皮将近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