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与献帝-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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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芍坐在那里陷入思忖:“丞相说的还在理上。”
曹操说:“你外祖父郑康成那才是四海皆知的易学大家。孤对《易经》,简而易之,简而化之。我只记得圣人关于《易经》要重在‘卦德’一说。我只熟悉两个卦:一乾卦,‘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乾卦之卦德就是以天下为己任,高远,广大,包容一切,不计私利,君子之德,君子之为,敢作敢当,光明正大;还有一个就是坤卦,圣人曰:‘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就是如大地一样,宽厚平坦,被动承受,兼容并蓄,柔顺无为,顺承天时,不计得失。有了乾、坤之二德,再把乾、坤二德匹配起来,刚柔兼顾,知进退,审得失,明存亡,天下做人做事之道理就都足矣。孤向来不算卦,也见过多少日日算卦之人,活得并不曾多大模样。”
曹操走走停停,将这一篇话讲完。白芍依然有点走神,说了一句:“丞相说的倒是合乎《易经》大的道理。会易者不占。学易,要从大的道理入手才是。”曹操踱了两步站住,看着白芍说:“你来了半年多,头一回见你占筮,可见你心中有了大纠结,犹疑不能了断。我想,你的纠结与犹疑,就今日而言,一定与两件事有关。”
白芍抬起眼:“丞相说哪两件?”
曹操说:“一件,关乎伏皇后,一件,关乎今日徐州老家来人。是吧?”曹操盯着白芍。白芍想了一下,不置可否:“可能吧。”曹操说:“伏皇后效忠她主子,什么话都能张口说出来。但以你我现今的关系,她总不能现在还张嘴让你来杀曹操吧?”
白芍说道:“丞相请往下说,万事别想当然。”
曹操又打量一下白芍,收回目光:“察你言,观你色,你真是纹丝不露,能掩住真情。女人有时真是一本难读的书啊。”白芍说道:“男人何尝不是?”曹操说:“伏皇后太露骨的话不能对你说,但我估计她很可能讲大汉正统,歌皇上之功,颂皇上之德,让你效忠他。”白芍说:“丞相这样分析伏皇后,合乎人情态势。”曹操点点头踱了两步,站住说:“看来孤的话有点准头了。当然,他们还可能进一步败坏孤,指桑骂槐,说点不三不四的挑拨话。”白芍接话道:“你不也常说他们吗?”曹操注意看着白芍,说道:“看来我揣摸你心思的路子还算对。他们还可能笼络你,说你的好话,这些话虽出自皇上、皇后之口,我估计也不会把你说得忘乎所以,你非浅薄之辈。”白芍说:“丞相又想当然了。”曹操说:“我想来想去想不明白,何事、何言、何语能让你如此纠结不下,以至于今日起卦。”
白芍说:“丞相还是别想了吧,让我自己想吧。”
曹操说:“刚才朱管家有一句话,说伏皇后她们可能羞辱你了,对不对?”白芍没有回答。曹操看了看她,接着说道:“她们竟敢如此难为你!”白芍说:“丞相别说了。”曹操自认为说对了:“什么皇后!什么皇上!这一对雌雄若欺孤太甚,我必杀了他们!”白芍没料到曹操如此大怒,息事宁人道:“丞相不是说,杀人须十分合理嘛。”曹操怒气难消:“把我惹急了,我杀他们就十分合理!”白芍说:“丞相别如此生气了。”曹操说:“伏皇后他们都说什么了?你无须把真话全告我,只须说一句我听听。”白芍说:“伏皇后讲起她父亲伏完,曾是我外祖父的弟子,说起许多往事,让我想到外祖父,心生难过。”曹操有些愣怔地看着白芍。白芍说:“这句是真话。”
曹操又说:“今日郑府管家马五来,又对你说什么?”白芍一指台案上的信函说道:“丞相可以看信。”曹操说:“孤不看,你讲一句信外之言孤听听。”白芍说:“马管家告诉我,外祖父七十三岁,身体每况愈下,眼看着时日不多了。这句也是真话。”曹操又看了白芍好一会儿:“是如此,何不早说?孤明白了,你是想回徐州老家?那也是归妹卦之卦义。”白芍说:“我离开丞相,可否?”曹操说:“这不是你两难了,孤要两难了。如此让你一去,病榻前守护一二年,若你外祖父一病不起,再守丧若干年,你可能永远离我而去了。孤肯定难放行。但不让你回,于天理于人情又都有悖。”说着,曹操有些茫然失措,过了许久说道:“孤总算明白了,你为何纠结。”
白芍用怜惜的目光看着曹操,说道:“丞相有时还真是有些想当然。”
曹操并不理解白芍话外有话,说道:“你说得对,对人不可想当然。人心难测,若说人坏,你把人往多坏想都不过分。你不知道,孤心里有些想法有多坏,天下所有该杀该剐的罪恶念头孤都有过。可人心要说它好,你也想不到,孤心中有些善的好的念头,自己都羞于讲出口。告诉你,孤有时候真想能和这个每日堵我、惹我发火的皇上共事一辈子。是人都以为我废他是早晚之事,其实我也挺习惯每日上朝有这么个皇上可拜的。有时候,这个皇上生病,我还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那样一想,还真茫然若有所失。”
白芍依然用怜惜的目光看着曹操。曹操摇了摇头:“不说了,这话扯远了。还是望主簿不离孤而去。你离孤而去,孤绝不敢想。孤在这里有求于主簿啦。”说着对白芍长揖行礼。白芍睁大眼看着曹操。曹操接着道:“现在雨季道路泥泞,等秋高气爽,你想去徐州省亲,我随时派人马护送你回去。但看看还需再来。你看如何?”曹操说完,眼睁睁有些乞求地看着白芍。白芍有些于心不忍,又一次话外有话地感叹道:“丞相有时候真是有些想当然,完全不知他人是何想。”
曹操仍不理解白芍此话之意,说道:“主簿莫非忍心离孤而去?”
白芍用怜惜的目光看着曹操。
三
刘备与关羽、张飞后面跟着一些随从骑马来到曹府门前停住。刘备对关、张二人说道:“这次与丞相饮酒,不用二弟相陪了,你们去练你们的箭。曹丞相这里,我是务必要应酬好的。”关羽、张飞拱手告别。刘备下了马,将缰绳交给随从。朱管家早已在大门口等候,他一边迎接刘备一边说:“丞相已在后花园敬候皇叔。”
此时,曹操已在后花园亭子里入座,台案上已布好酒菜。他对站在一旁的白芍说:“今日与刘备饮酒,不用主簿作陪了,看你的目光似乎对我还不太放心。”白芍不做解释地一笑,说道:“我担心丞相未必斗得过这个刘备。”曹操说:“你不就是说我有时对人一厢情愿、想当然嘛。我不是也说了,现在也就是对刘备,还有就是对你,可能有点想当然。”白芍叹了口气:“想当然,就难免吃亏。”曹操摇摇头:“那不见得。在刘备那里还不敢说,在你这里,我料定最后不会吃亏。”白芍看曹操一眼,走了。
刘备在管家朱四引领下来到小亭前。曹操起身笑道:“对饮对话,唯和玄德相宜。”说着,二人礼让着入座。仆人们纷纷上来侍候。刚刚斟上酒举杯共饮,两员武将急匆匆奔进后花园,来到亭前行礼道:“启禀丞相,有要事报告。”曹操对刘备说:“二位武将,这位叫朱灵,这位叫路昭。”二位武将又向刘备行礼:“叩见刘皇叔。”曹操对他们说道:“若大事,不妨就当着刘皇叔一并禀报;若小事,就暂且下去,不要误了我和刘皇叔饮酒说话。”朱灵、路昭说道:“委实是大事,关乎袁绍、袁术的最新动向。”曹操说:“那就讲吧。”朱灵说:“袁绍最近刚刚灭了公孙瓒,公孙瓒被袁绍围在城中,全军覆没,本人上吊自杀,全家都被活焚了。如今袁绍收编了公孙瓒的残余部队,声势甚威。”曹操注意了:“哦?那袁术呢?”路昭说:“袁绍之弟袁术在淮南骄奢过度,不体恤军民,众皆背反,袁术原来获有先帝玉玺,擅自称帝,现干脆准备连同玉玺和帝号一起归送袁绍。袁术和袁绍已经约好,他要亲自将玉玺送去。现正准备放弃河南,到河北与袁绍汇合。这兄弟二人本来彼此乖张,谁也不服谁,若合并协力,以后就极难收复了,乞请丞相急速图之。”曹操点头:“这算一件大事。”
刘备坐在一旁听罢,眼睛微微一转,计上心来,起身对曹操说:“袁术若投奔袁绍,从淮南到淮北必经徐州。丞相不如派一军去徐州半路截杀袁术,可一举擒获。”曹操思忖点头:“言之有理。”刘备接着说道:“若丞相信得过,备愿领军前往,为丞相效犬马之劳。”曹操略沉吟,刘备又从容说道:“如若丞相信不过,另派他人亦可。此事确需急速图之。”曹操笑了:“对玄德岂能信不过。就由你总督五万人马,奔徐州截袁术。”刘备拱手道:“领丞相令。”曹操又一指朱灵、路昭二人:“朱灵,路昭,命你二人为副将,辅佐刘皇叔一同率兵去徐州战袁术。”二将立刻拜受:“末将遵命。”曹操又说道:“军事我一人即可说了算,但也需来日奏请陛下,完了朝廷程序,你玄德即可挂将军印起兵。”
第二日夜晚,刘备从外面匆匆回到自己所住公馆。关羽、张飞正领着众将士收拾军器鞍马,一片忙碌准备出征之象。刘备对关、张二人说:“二弟,你们领人星夜做好出征准备,我这就进宫与陛下告辞,天不亮,吾等就率兵出发。白日里随曹丞相一同奏请出兵去徐州事时,我虽在朝上已见过陛下,但大庭广众不能多言语,这里要去言语几句重要话。”说着带几个随从又匆匆离去。
关羽、张飞看着刘备离去的背影,有些疑惑地相视一下。
此时汉献帝正在宫里忧心忡忡地来回踱步。伏皇后与董妃坐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他。黄福则哈着腰察言观色地侍立着。汉献帝站住道:“这个刘玄德领兵去徐州,岂不是被曹操支走了吗?”黄福小心地看着汉献帝,斗胆添了句话:“听说是刘皇叔自己请命前往徐州的。”汉献帝没好气地白了黄福一眼,呵斥道:“不用你多话,去门外侍候,刘皇叔但来辞行,立刻宣他进来,不用再禀报啰嗦。”黄福诺诺而出。汉献帝接着忧叹道:“这刘备一去徐州,我怎么觉得天下风云突变、前景不妙啊。”伏皇后劝慰道:“陛下凡事不要总往最坏处想。”
汉献帝有些恼:“准备好最坏,才万无一失。”
伏皇后说:“刘备自己请命去徐州,此话看来像真的,原本他手无寸兵,这一下将兵五万就有军权了。”汉献帝说:“那我这儿的事怎么弄,他跑到那里独自做大,还管得着朕吗?再说,曹操能派他领军,足以说明信任他,这岂不是说刘备贴曹操贴得也蛮近嘛。”伏皇后说:“刘皇叔此人心思埋得很深,很可能连姓曹的都被他瞒过了。他不是已经在盟书上签名画字了?”汉献帝立刻瞪起眼,警觉地回头看了一下,而后一指伏皇后:“此事不可乱言!”
这时,黄福在门外高声禀报道:“刘皇叔到!”说着,领刘备进来了。刘备立刻拜行大礼:“叩见皇上并皇后,祝吾皇万岁万万岁。备领军去徐州,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