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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2部分

锦医卫(全本)-第7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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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长老脸一红,他确实为秦林奔走效力,但赞划机宜的事情,近来张夫人还要做得多些,她什么出身呀,哪怕只得到老爹张居正的五成真传,徐文长就不敢班门弄斧了。
徐文长只是第一才子,张居正却是两百年间第一名相,其间差距岂可以道里计?
这话就不好细说了,徐文长在椅子上坐了半拉屁股,揪着颔下灰不灰、黄不黄的胡须略微思忖,忽然站起来,正言厉色地道:“敢问太老师灵位何在?徐渭灵前焚香致祭。”
赵锦讶然,本能地想拒绝,但心念一转,自己虽然可以给徐渭甩脸色,但他确实是阳明心学的再传弟子,自己师兄季本和王龙溪的嫡传门徒,人家拜祭太师父,总不能横加阻拦吧?那样做就成了对阳明先生不敬啦!
赵锦没有办法,只好把徐文长领到灵前。
徐文长顿首再拜,恭恭敬敬地上了三炷香,一扫老疯子的疯癫狂态,倒是前所未有的肺腑之诚。
就算赵锦本来有十分的气,到此也只剩下三分了。
哪知徐文长上香之后并不离开,而是魔怔了似的盯着那块灵位,忽然放声大哭:“太老师啊太老师,你本应该从祀孔庙,陪在夫子和诸位先贤身边,受满天下的读书人顶礼膜拜,怎么到如今还孤孤单单的供在这里,一年到头不见天日,委屈到这般地步……”
徐文长哭声悲怆,又扯胡子、揪头发、咬手指,发了十二分的疯态。
“徐先生,徐先生?!”管家有些担心,想上来搀扶。
不必,赵锦摇了摇手,早知道徐文长疯过,并不觉得奇怪,倒是被他哭诉打动,心头一阵酸楚,眼圈刷的一下就红了,王阳明对他名为师徒、情逾父子、恩同再造,徐文长哭诉正好触到他的痛处。
哭且罢了,老疯子竟然真个发起疯来,突然间劈手夺过灵位,揣在怀里就往外走。
赵锦惊得呆了,一边追,一边连声呼唤管家。
几个仆人追上去拉徐文长,哪晓得这老疯子发起疯就像红了眼的蛮牛,干瘦的身体不知哪儿来那么大力气,一掀一推,几个仆人就变成了滚地葫芦。
“徐渭,你究竟要怎地?”赵锦气急败坏地叫道。
徐文长头也不回:“我把太老师的灵位送到孔庙去!”
疯了,这家伙真的疯了!管家仆人们面面相觑,他们当然知道老爷的心事,那就是请太老师阳明先生从祀孔庙,可那是要得到朝廷批准的呀!自己拿去摆在孔庙,能算数吗?
赵锦早已关心则乱,徐文长把他最敬重的老师的灵位抱走了,能不着急吗?真被他这么抱到孔庙去,王阳明岂不成了万世笑柄?老头子又气又急直跳脚,红着眼睛叫道:“徐渭,先把老师灵位放下,老夫什么都依你!”
“真的?”徐文长回过头来咧嘴一笑,眼睛明亮有神,哪是真疯?
你!赵锦气得呼哧呼哧直喘气,终究奈不何这老疯子,走上来一把拉住他的手:“徐世侄,咱们里头说话,切勿亵渎了先师在天之灵。”
徐文长哈哈一笑,任他拉进厅中,自己走到供桌前头,恭恭敬敬的把灵位安好。
既然赵锦口中吐出世侄两个字,那就再也收不回去了,徐文长泼也撒了、疯也装了,一块牛皮糖干净利落的贴到了赵都堂身上,甩也甩不掉。
两人密议许久,再送徐文长出来时,赵锦已经笑容满面,一直把他送出了大门口,还作了一记长揖:“老世侄,诸事拜托了!”
徐文长摇摇摆摆的回到秦府,秦林和三位夫人在书房等他。
“幸不辱命!”徐文长笑容可掬。
秦林笑笑:“先生辛苦了。”
张紫萱撇撇嘴:“赵锦又不是老顽固,何必总跟着旧党那群道学先生瞎起哄?”
严清、顾宪成等旧党都是理学门徒,讲的是存天理灭人欲,和心学一派讲知行合一、心外无理格格不入,属于学术上对立的双方。
徐文长摇了摇头:“赵锦只答应在都察院尽量转圜,可没有投入秦督主门下,我这位世叔啊,气节还是挺高的。”
秦林把手一摆:“只要他肯实事求是,那就行了,别的都可以不提。”
秦林是真心实意打算帮赵锦一个忙,因为他即使不怎么懂儒学,也知道阳明心学在晚明是确立了正统地位的,后世王阳明这个心学宗师的地位,更高到孔孟朱王同称四圣,所以他所作的,其实就是个顺水人情。
秦林对赵锦的观感也很好,同样受到张居正的打压,看看吴中行、赵用贤后来是怎么做的,再看看赵锦的襟怀,前者但凡有点良心,只怕早就羞愧死了!
“徐老头子,你又立大功啦!”徐辛夷哈哈大笑,想起这家伙在南京发疯的模样,哪能料到会有今天?
徐文长深深一揖:“谢徐夫人谬赞,老头子与忠顺夫人三年之约已满,正逢此事已了,恰好抽身退步,就与秦督主、三位夫人道别吧。”
秦林执掌东厂、威震京师,眼看着权势大张,此时自荐投入幕府的文人多如过江之鲫,唯独徐文长要抽身退步。
功成身退!
“呵呵,从草原回来,就知道有这一天的。”秦林笑着拍了拍徐文长的肩膀,又朝他挤了挤眼睛,低声道:“三娘子等了你许久,你那周易参同契的功夫,可得好生使出来。”
徐文长顿时老脸一红……


第962章 宰相肚量
台基厂东边申时行的府邸门前,一派热闹非凡,不知多少官员递了帖子给门政大爷,然后望眼欲穿的等在外头,文官多是五六品青的蓝的袍服,红袍的一二品武官也有好几个,胸口的补子飞禽走兽,远看灿若云霞。
当初对张居正、张四维俯首帖耳的申阁老,在朝中几乎全无存在感,只混了个老好人的名声,没成想他后头会做到内阁首辅、中极殿大学士、太子太傅的位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风水轮流转,臣门若市的盛况,也该轮到申时行家了。
三年里头,首辅换了三茬,单单这门口的风格就各自迥异:张居正权倾朝野,游七姚八一伙也带着股近乎傲慢的自矜;张四维隐忍阴狠,他的门政大爷们也格外会捉弄人,谁要不把门包送到十足,他们表面上客客气气的,却能把这倒霉蛋晾上七八天,背地里还要使绊子。
如今申时行申大好人做了首辅,底下的奴仆也深谙家风,来拜的客人送银子多少不论,一概笑脸相迎,就是一文不给,也绝对不甩脸子,哪怕是个鸟不生蛋地方来的七品芝麻官,也招呼得热情备至亲切有加。
初次来拜申首辅的官员,或许会被热情所感动,但只要是来过两次的就知道,能见的迟早会被请进府中,不能见的哪怕你守在这里十天半个月,也不过是和门政大爷们打太极拳,人家给再多笑脸,又能顶个屁用?
忽然人群一阵骚动,不少人踮着脚尖朝北边望,难不成是申首辅从内阁回家了?可来得早些的官员就很清楚,申首辅今天根本就没有入值,在家休沐呀!
来的不是八抬绿呢大轿,也没有前呼后拥的喝道和压断街的官衔牌,仅仅是一乘香藤小轿,四个青衣小帽的仆人抬着,两个老妈子在前开路,一名丫鬟扶着轿杠。
原来只是申时行的小妾。
那些从外地来的官员,就暗道一声晦气,扭过脸不再理会。
傻逼了吧?京官们脸上表情就摆明了“土包子”三个字,但凡消息灵通点的,就知道这位是申首辅跟前最得宠的小妾,隔几天就要去槿黛女医馆走走,据说保养极好,水葱般的人儿,所以受宠于申首辅。
想必这就是她从女医馆回家了吧!
香藤小轿旁若无人的抬了过来,官员们纷纷往两边走避,文官们尚且自重气节,有人略呵呵腰,有人拱拱手。武官就不同了,控背躬身朝着轿子直喊“如夫人”,要不是这里人多、实在有点不好意思,换成了自家营盘里呀,连双膝跪地举着手本报履历,恐怕他们都做得出来。
唯独有个身材雄伟,上唇蓄着八字须,年纪三十多不到四十岁的武官,看服色已是正二品了,双脚不丁不八,双手扶着腰带,看着同僚的表演冷笑不迭,有卓尔不群的之态。
香藤小轿的窗帘掀起一角,两道锐利的目光投向此人,他心下一惊,揉了揉眼睛定睛看去,轿帘却已放了下来。
这一幕被几名同僚注意到了,有人酸不溜丢地道:“子茂兄仪容雄伟,已得轿中佳人青目,恐怕今夜就要学红拂女行事呢!”
“子茂兄恰恰姓李,莫非李卫公后人?今晚上切切不要睡死了,恐有红拂夜奔的美事!”
这才叫扯淡呢,申时行可不是杨素,这李子茂也不是李靖,真的来一出红拂夜奔,申首辅戴顶大大的绿帽子,再老好人也咽不下这口气,还不扒了他的皮?
“诸位老兄,不要胡说八道,轿中人……”李子茂皱着浓眉低头思忖,声音顿住不再往下说了。
申府偏门打开,官员们伸着脖子看,恨不得随那乘香藤小轿一起进了申府,只可惜轿子消失在门内,偏门又重新关上。
对这位赵氏如夫人,几位门政大爷的态度就不同了,等角门一关,同时抢上来谄笑:“姨娘回来啦?老爷在姨娘院中相候呢。”
奇怪,赵氏并没有任何动静,就连抬轿的轿夫、丫鬟和老妈子也有点古怪,抬着轿子转过照壁,往里头一直进去了。
门子们面面相觑,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申时行的确待在赵氏清雅别致的小院里,两个清秀可人的丫鬟服侍,一个捶腿,一个捏肩膀,桌上一杯雾气袅袅的香茶,杯是哥窑的百圾碎,茶是西湖的明前龙井,水是玉泉山的甜水,当真好受用。
申首辅对赵氏的宠爱那是不消说了,他送走瘟神张四维、自己做到首辅,赵氏也有一份功劳嘛。
听得外头人喊姨娘回来了,申时行便摆摆手,让两名丫鬟停下,然后慢吞吞地站起来,踱着步子走了出去。
显然,今天首辅大人的心情非常好。
香藤小轿抬进了院子,赵氏却没有掀开轿帘走出来,倒是那扶轿杠的丫鬟额角带着几滴热汗,咬了咬嘴唇:“姨娘有话要和老爷说。”
又来古怪!申时行笑着屏退左右,走到轿边低声道:“若梅,又和老夫闹什么别扭呢?”
这时候的申时行,态度那真是温柔得无以复加,不管多么睿智的老人,拥有一位青春逼人的妙龄女子时,都会比平时笨上许多。
“无情未必真豪杰,于今信哉!”轿中人哈哈大笑,竟是个男人声音,把申时行吓了一大跳。
轿帘掀开,走出的不是赵若梅,而是满脸坏笑的秦林秦督主,他一记长揖到地:“申世叔,请恕小侄无状。”
申时行气不打一处来,吹胡子瞪眼睛:“秦督主,何必做这等藏头露尾的勾当!”
秦林眨巴眨巴眼睛:“听说宰相肚里能撑船,申世叔雅量高致,必定不会因此而怪罪小侄。”
申时行哭笑不得,暗道这秦林怎么咋说都是他有理呢?敢情老夫再怪罪,就不是雅量高致,成小肚鸡肠了!
“秦督主有事,大可登门拜访,如此这般倒是别出心裁,哼哼!”申时行将袍袖一挥,冷哼数声,扭头就朝房间里走。
秦林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倒也没错,到申时行这位分上,哪里会因一时一事而生气?想的就是谋大局、图全篇!
当初秦林要对付死敌张四维,他也想送走这瘟神,自己来做首辅,所以双方一拍即合,联手施为做下一场大事业。
但现在局面不同了,申时行已经做到了首辅之位,他的性格往好了说是老好人,说难听点就是软弱、随风倒、没有明确的立场,所以他只求把首辅安安稳稳地做下去,并没有像张居正那种站在风口浪尖拨弄日月的志向,也不愿再和秦林一起搞风搞雨。
何况身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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