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医卫(全本)-第5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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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相府千金重重地点了点头,秦林最吸引她的地方,不是审阴断阳,不是神目如电,而就是这隐藏在嬉皮笑脸下面的那一颗赤子之心。
又派牛大力走了一趟,请来了浙江巡按御史张文熙。
牛大力到了张文熙的宅子,这位巡按正戴着獬豸冠、穿獬豸补服等在家里,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一趟,他从巡抚衙门回到自己家,连官服都没有换。
在钦差行辕见到秦林的时候,张文熙深深一揖到地:“下官拜见秦少保!少保为浙兵请命,平息一场潜在的兵乱,救了杭州全城百姓真羞杀吾辈读书人,而吴中丞、孔方伯等辈两榜出身,自诩仁义道德,若是他们胸中还剩那么一点子天良,宁不愧杀!”
张文熙是隆庆年间两榜出身,和吴善言、孙朝楠一样都是平时眼高于顶的天子门生,老实说,对秦林这种有“幸进”嫌疑的武臣,是有那么点看不起的。
但事实摆在张文熙眼前,吴善言等人的行为岂止昏聩愚顽,简直就是丧尽天良,而秦林这个“不学无术”的一介武夫,偏偏只身深入数万大军,平息了兵乱,又坚持事实,不惜得罪封疆大吏,人品高下立判。
秦林笑眯眯地,双手将张文熙扶起来:“张巡按见外了。本官看来,你身为七品巡按,敢于仗义执言,坚持正义决不妥协,上书弹劾吴善言一伙,这就很了不起啦!”
张文熙被说的脸色微红很不好意思。
因为朝廷制度讲的是“大小相制”,放在巡抚、巡按来说就是巡抚品级高、大权在握,巡按品级低、无施政权,却能风闻言事。奏章直达御前,并有临机处理巡抚属下中低级官员的执法权,就对巡抚起到了很大的制约作用。
甚至在万历初年,很多巡按御史喜欢鸡蛋里挑骨头,害得本省巡抚不敢放手做事,张居正还屡次想办法打击这群巡按御史的气焰呢!
所以,别看张文熙只是个七品官,他面对堂堂到疆大吏还真不怵头,秦林夸他不畏权贵,到底有那么点过奖了。
秦林寒暄几句,又问道:“不知张巡按弹劾吴巡抚的奏章写好没有?方不方便拿给本官看看?”
张文熙早有准备,从宽大的袖子里面取出奏章,双手奉上。
他之所以要等着秦林派人来请,之所以随身带着弹劾奏章,就是因为秦林家的相府千金,要扳倒一位钊疆大吏谈何容易,但要是有她出手相助,中枢那位太师首辅轻轻点点头,浙江巡抚吴善言这辈子的官运,就算走到头啦。
“这人倒是很有点主见,这不,连奏章都是准备好的。”
秦林心头寻思着,微微一笑接过了奏章。
张文熙见秦林一边翻一边点头,就试探道:“秦少保是否在奏章上联署?或者,以您为主重写一份,下官列名附署?”
秦林还没说话,屏风后面转出一人,笑盈盈地道:“秦兄是巡视江浙闽广开海的钦差大臣,并不是整肃浙江官吏的钦差,联署的话,未免有越俎代庖之嫌。”
只不过,张文熙没想到秦林和张紫萱毫不避讳,这位相府千金直接走了出来。
看到张文熙的局促,张紫萱笑道:“毋庸讳言,家父正执掌朝纲,但张巡按和拙荆所谈之事,乃弹劾奸邪、扶助正气的好事,有何不可对人言?”
“泰夫人真是磊磊英风,下官佩服不已!”
张文熙感佩不已,秦林、张紫萱行事如此坦诚,真和吴善言半若云泥。
秦林和张紫萱相顾一笑,知道张文熙已隐隐有了归附之心,张紫萱就不再多说,直接拿起奏章看了一遍。
“奏章写得很好,有理有据,言辞锋利如刀,吴善言没戏唱了!”
张紫萱笑着,然后将奏章还给张文熙:“恭喜张巡按扳经一员封疆大吏,从此声名鹊起,闻达于朝野。”
张文熙惊喜交集,张紫萱既然这么说,他这份奏章就肯定会一炮打响,开玩笑,中枢执掌朝纲的江陵相国是什么人?她亲爹呀!
做御史的捞不到什么钱,何况他为人还算正直,也不会想到去捞钱,身为巡按御史就图个名声,名声将来亦可变成官位,是清流官员顶顶在乎的了。
作为巡按,还有什么比扳往本省巡抚更加出名呢?等朝廷让吴善言滚蛋的圣旨一下,张文熙就会声名鹊起。
“多谢、多谢秦少保秦夫人相助!”
张文熙感激涕零,忽然神色尴尬,想做什么又下不定决心似的,嘴唇嗫嚅几下终于没再说什么。
张紫萱修眉微皱,正待激他两句,秦林悄悄朝她摆摆手,又朗声道:“吴善言这种狗官,早一天倒掉就是浙省军民的福气,张巡按还是快快回去,早点把奏章发往京师吧。”
张文熙如蒙大赦,吭吭哧哧了两句,终于告辞离开,走的时候脚步分外犹豫,叫熟悉以脚步形态分析行为人心理状态的秦林看了,心头格外的好笑。
“让小妹激他两句,说不定就拜入秦兄门下了。”张紫萱撇撇嘴,心说我的夫君是何等人物,难道还不配做你张文熙的恩主?
秦林轻轻抚着她的玉背,戏谑地笑道:“为夫这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这话,可有点一语双关哪,貌似某位相府千金,就是秦林这家伙在长江里钓到的吧。
张紫萱顿时霞飞双颊,一把将他推开:“钓鱼,你去钓那位东海美人鱼吧!她是铁定会上钩的。”
“谁在背后搬弄是非啊?”
金樱姬笑嘻嘻地走过来,媚态逼人的眼波在张紫萱身上打转,仿佛她刚才和秦林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青黛很小大人地道:“好了啦,金姐姐和张姐姐见面就要争,真是小孩子脾气!”
徐辛夷绝倒,不知道这里究竟谁才是天真无邪的小孩子脾气?
她们是听说张文熙走了,才结伴过来的。
秦林看见金樱姬,就突然想起来了,双手捧着茶水递过去:“金宣慰,下官这厢有礼了,一碗茶清情意重。”
金樱姬接过茶一饮而尽,眼圈就微微有点发红,和秦林京师一别,又多久没见面了,见面就恨这贼忒兮兮的偷心小贼,不见面吧,又怪想他的。
“说罢,你这家伙突然献媚,铁定没安好心!”
金樱姬翘翘的小嘴儿一撇,没好气地道。
“哪里哪里,下官真是诚心诚意的呀。”秦林陪着小心,不过在金樱姬胸有成竹的戏谑笑容之下,终于吃不住劲儿:“好了啦,是想向五峰船主借支一笔钱,暂时顶住军饷,那些浙兵太穷啦,等朝廷的办法出来,哪里还得及?恐怕都要饿死人了吧!”
“就知道你这小没良心的,一定打这鬼主意……妾身连人都是你的,一点钱又算什么?”
金樱姬大胆的说出口,瓜子脸儿就变得红彤彤的了。
“好啊!”青黛拍着手,哈哈大笑。
徐辛夷和张紫萱却有那么点儿酸不溜丢的,“哼,好久不见,今晚就由你应付秦林吧,这段时间啊,他是越来越厉害了……”
第740章 头号红小生
金樱姬果然大手笔,第二天上午起床,她就写了张字条交给亲信丫鬟,让权正银提取纹银五万两,十口大银箱,每口都得用四名壮汉抬着,嘿哟嘿哟喊着号子抬到了钦差行辕。
权正银要替五峰船主争脸,吩咐手下掀开箱盖儿,顿时白花花亮闪闪的一片。
“金小妖真有钱啊!”
张紫萱和徐辛夷都很感慨,江陵相府和南京魏国公府也算有钱的了,可要么存在钱庄,手上拿的是会票、庄票,要么变成了田地、珍宝,要随时拿五万现银子出来,恐怕也为难得很。
金樱姬淡扫蛾眉,瓜子脸红晕未褪,昨夜的温存厮磨让她越发柔媚如水,挽着秦林胳膊低声道:“小冤家,你可满意了?”
“我怎么有种被富婆包养的感觉?”
秦林摸了摸鼻子,很有些纳闷。
金樱姬笑得花枝乱颤,水蛇腰都快颠断,掐了他一把:“那你这小冤家呀,一定是身价最高的头牌红小生啦。”
那可不是,所谓千金买笑,秦淮河上头牌花魁,身价不过千两银子,秦林一夕之欢就值五万银子,如果叫秦淮河上天香阁的鲁翠花鲁妈妈晓得了,恐怕眼珠子都要掉下来,打着淮扬土话叫一句:“乖乖隆的东,吓杀人哉!”
罗木营官兵四万五千,每人月饷才九钱银子,哨官以上各级军官的饷银略高,五万银子正好是九大营官兵一个月的军饷。
直接拿去罗木营发放?绝对不行!军队是朝廷的军队,你私人拿钱发军饷,是不是要结交军心图谋不轨啊?勾结外藩、私放军饷的罪名就在前面等着呢。
搁洪武年间,沈万三先捐钱修城墙、又提出助饷,结果立马就被朱元璋抄了家,万历年间虽然没那么严苛了,可秦林身份敏感,也犯不着给一干政敌留下口实嘛。
按照张紫萱的建议,秦林还得走浙江官场的路子,按朝廷经制流程把饷银发下去。
秦林满脸无奈,靠,老子拿自己的钱助饷,还得去看那群狗官的嘴脸,真他妈不爽!
不过转念一想,张文熙的弹劾奏章这时候已经在路上了,吴善言的巡抚宝座也坐不几天啦,咱这趟全当去看笑话吧。
巡抚衙门距离钦差行辕也不远,秦林骑着马慢慢兜过去,街面上百姓见了纷纷叩拜,士绅也作揖行礼,感念他平息昨日那场一触即发的兵乱,免了杭州百姓一场大难。
公道自在人心,秦林心情好了许多。
秦林昨日拂袖而去,吴善言完全没料到他会再次登门,听说来意之后,这位巡抚揪着胡须故作为难:“秦少保,本官似乎不便说您越俎代庖,但兵饷实在足额发放的,唯浙兵刁顽,所以故意闹事而已。”
明明秦林都肯借出自己的钱发饷了,吴善言还故意刁难。
昨天秦林一怒而去,吴善言就知道要糟,秦林手段强、靠山硬,自己的乌纱帽大概是丢定了,干脆来个事事不配合,也看看秦林的笑话,趁还坐在浙江巡抚位置上,给他找点不痛快。
秦林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道:“吴中丞,别以为你丢官丢定了,就和本官耍赖!要不要本官查查你有没有贪赃枉法?”
吴善言拈着胡须嘿嘿地笑:“本官一清如水,除了官俸和礼尚往来之外一毫不取,秦少保只管查去。”
秦林咬了咬牙,遇到吴善言这条癞皮狗,还真不好下口。出京时就调了沿途各省主要官员的履历密档查看,吴善言这厮是实打实的昏官、庸官,但却够不上贪官,除了昏聩愚顽,另外找不到他什么把柄。
吴善言是嘉靖年间两榜进士出身,资格老、腰把子硬,昏聩失察的罪名最多革职,只要不扣“永不叙用”的帽子,说不定几年一过就又保举起复了,只要把现任浙江巡抚的位置看淡点,他就一点也不怕秦林。
“妈的,老子豁出去了!”
秦林也不废话,连招呼都懒得和吴善言打了,气冲冲地走出巡抚衙门,就吩咐陆远志、牛大力:“弟兄们,把咱们抬来的箱子盖儿都打开!”
一排十口大银箱,整整齐齐摆在巡抚衙门大门口,白亮亮的银子耀得人眼睛发花。
有好事的闲汉就围拢来,眼巴巴的瞅着银子,打听怎么回事。
“这是浙兵的军饷银子,不知道怎么搞的,吴巡抚就是不肯收!”
陆远志口沫横飞地解释着。
这稀奇了,官老爷见银子如苍蝇见血,还有不肯收进去的?人们口口相传,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飞到了候潮门外的罗木营。
说来可怜,时值中午饭点,可整座营中炊烟稀疏,一大片的家属区居然没多大烟火气。
营门外的胡屠户百无聊赖的赶着苍蝇,都大中午了,他早晨杀的一头猪还没卖出半边,要知道整座大营四万五千浙兵,带家属十几二十万人哪!
浙兵们的锅里,别说大米白饭了,连米汤都清得可以照见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