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医卫(全本)-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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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馆可比王府小得多,我没有地方喂梅花鹿呀!”青黛皱了皱秀气的眉头,拍了拍那只梅花鹿的头,依依不舍的走了。
又转过几座亭台楼阁,终于见到了世子朱由樊,他是个非常英俊的青年,穿着雪白的纺绸长衫,举着只小小的白瓷酒杯,坐在一株极其高大的杜鹃花树底下,满树杜鹃盛开,花朵随风而落,更增他飘逸出尘之态。
秦林见了甚为惊讶,仔细看看世子是有喉结的,才打消了某种邪恶的怀疑。
世子朱由樊极其谦恭,远远看见青黛与秦林来了,就在侍女搀扶下慢慢站起来:“这位是秦兄吗?果然风姿异于常人。李家妹妹,辛夷离开蕲州你就不来王府走动,好久不见了啊!”
青黛撇了撇嘴,十分随意的吐了吐舌头:“我才不来哩,你这里麻烦规矩太多,辛夷姐姐在的时候倒也罢了……”
似乎想到了什么,青黛顿住不往下说。
“不比妹妹逍遥自在,说起愚兄是天潢贵胄,也不过笼中鸟罢了。”朱由樊叹息一声,神情十分落寞,片刻之后又仔细打量秦林,颇为嘉许地道:“听说秦兄与我庶母的兄弟有些小误会?那时小可还在病中,并不知道这事,否则不会让李家妹妹受这场委屈。”
黄妃并不是荆王千岁的正妃,又不是朱由樊的生母,按照宗法制他是不会叫黄连祖舅舅的。
听口气世子和黄连祖并不对付,想来这偌大王府之中,也免不了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吧!
秦林直言相告,把事情经过大概说了一遍,当然其中的隐晦之处就略过不提。
“小可已经劝过黄某人了……”朱由樊皱了皱眉头,似乎很不愿意提起的样子,“他答应不会再骚扰李家妹妹。”
秦林点点头,看来这位世子倒没有什么纨绔习气,怪不得李时珍说他是个风雅妙人。
只不过,为什么除了大病初愈的疲倦之外,朱由樊的神情还颇为阴沉郁结?
第036章 星宿下凡
相交不深,秦林没有问朱由樊为何情绪低沉,说不定人家是朦胧派的,就爱玩忧郁深沉这调调呢。
好在朱由樊温文尔雅颇有君子之风,谈吐又极其风趣,没有丝毫未来荆王千岁的架子。
他命侍女开了坛二十年陈酿的桂花酒,又取蜜樱桃、狮子糖、云片糕、火腿酥来下酒,亲手替秦林、青黛斟上,举杯笑道:“全是辛夷妹妹送来的江南小点心,论起来,愚兄还是托李家妹妹的福才有得吃——徐辛夷这个粗心大意的丫头,若不是记挂着给你送东西,焉能想得起蕲州还有我这个望眼欲穿的表哥?”
青黛伸手指头在脸上一刮:“好哇,没脸没皮的,背后说辛夷姐姐,下次我告诉她,看辛夷姐姐不拆了你的老巢!”
朱由樊连忙摇手说使不得,三人一笑而过。
朱由樊望着秦林道:“瞧小可这记性,竟忘了敬秦兄一杯,唉……庶母那边的黄老兄,闹得实在不成个体统,论起来终归是我荆王府的亲戚,小可免不得替他向秦兄赔罪。”
言罢,他一仰脖子,将杯中酒喝干。
秦林也将酒喝了,觉得这位世子竟没有丝毫纨绔子弟的气息,倒是不难相处。
朱由樊已知道秦林两次整治黄连祖的事情,说起来几次三番的大笑,言辞中对黄连祖甚为不满,不过对庶母黄妃倒是不曾有半句指摘,便是寻常的谈笑言语间也谨守礼法。
秦林绘声绘色的讲他怎么整治黄连祖,朱由樊听了大笑不止。
青黛倒不好意思了——毕竟堵门下聘是针对她嘛,黄花闺女脸皮嫩,听到秦林说个不休,就从矮几的碟子里捡了块狮子糖,啪的一下拍进秦林嘴里:“哼,秦师弟,胡说八道什么呀?江南的点心还堵不住你这张嘴?”
朱由樊见青黛把点心塞进秦林口中,动作甚为亲昵,顿时他的神色变得黯淡,不过很快就谈笑自若了,似乎并不是特别在意。
忽然想起刚才听到青黛称秦林为师弟,朱由樊忍不住问起缘由。
青黛白了秦林一眼,小脸一扬,得意非凡地说:“哈,还不是爷爷看他笨头笨脑的什么都不会,就让我来替他补课啰,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嘛,只让他叫我师姐,已经算便宜了。”
朱由樊越听越惊讶,睁大了眼睛瞪着秦林,好像他脸上长了花儿。
秦林苦笑着点点头。
朱由樊一口酒呛在喉中,大咳一阵之后,接着又是一阵大笑:“你,师、师弟,她,师姐,哈哈……你们、你们太有趣了,今日当浮一大白!”
秦林臭着张脸,心道:有这么好笑?原本以为你是玩忧郁的,现在又变成爆笑族,呃,好像他笑得太多了点,似乎要把这辈子的开心事都笑完似的?
秦林眼光何等敏锐,很快就瞧出朱由樊分明是忧愁烦恼至极,此刻不过是借酒佯狂聊以掩饰罢了。
难道因为失恋?刚才朱由樊神色的黯淡落寞是非常明显的,秦林瞧在了眼中,可仔细思量多半又不是这个原因。
“哦,对了……”朱由樊朝侍女招招手,取来只描金的沉香木妆盒,捧在手上对青黛道:“别的礼物都在礼单上,等会儿派下人替你们送回医馆,只有这妆盒是辛夷妹妹敲钉转角非得愚兄亲手交给你……”
不过他并没有直接交给青黛,而是非常自然的递给了坐得更近一点的秦林,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徐辛夷这丫头就是调皮,她说这是她用过的妆盒,不要旁人转送,逼小可亲手转交。嗨……辛夷妹妹就喜欢胡闹,我这做哥哥的也得管教管教她了,今后再不许她如此任性。”
秦林暗笑,这件事多半是那位辛夷从中乱牵红线,倒是朱由樊拿得起放得下,比黄连祖真可谓云泥之别。他便接过妆盒递给了青黛,也开玩笑道:“那我可不该碰徐大小姐的妆盒,被她知道岂不打上门来?”
朱由樊颇为同情的点了点头,一副“你死定了”的表情。
小宦官急匆匆地跑来,跪下禀道:“千岁爷和黄老爷、威灵真人到后花园来了。”
听到黄老爷和威灵真人这两个名字,朱由樊的脸色越发阴郁,强笑着道:“秦兄,李家妹妹,你们看是不是?”
话音刚落,一行人就从曲折的水榭廊桥上走了过来,秦林与青黛回避也来不及了。
荆王朱常泴(读音‘贯’)的长相才算得上“骨骼清奇”,从朱元璋开始的猪腰子脸在他身上体现出了明显的遗传,门牙略略往外突出,肿泡眼睛,看上去就是个酒色过度的中年怪叔叔,比他儿子朱由樊可丑多了。
黄连祖还是那幅阴阳怪气的衰样儿,老远看见秦林、青黛和世子待在一块儿,他一双贼眼转来转去,不知道打着什么坏主意。
威灵仙可是鸟枪换炮了,在岔湾村马家被扯破地道袍早已不见了踪影,此刻穿着件极其华贵的杏黄色平金绣暗花道袍,胸口还绣着硕大的阴阳八卦图案,怀中抱着柄拂尘,足蹬六耳麻鞋,白发萧然、长须飘飘,这派头岂止是仙风道骨,直如龙虎山张天师下凡,终南山王重阳再世。
老道士与朱常泴把臂而行,即使是千岁爷面前他也踞傲得很,眼睛瞧着天上,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偏偏朱常泴就吃他这套,十分卑恭折节。
黄连祖就更不用提了,在王府之外俨然蕲州一霸,此刻却像条哈巴狗似的,不停冲威灵仙和朱常泴点头哈腰。
威灵仙正在得意劲儿上,忽然看见秦林笑盈盈地站在世子身边,老道士顿时“虎躯一震”,暗道一声苦也:莫不是世子已经晓得了黄某人与道爷的勾当,特地找秦林来揭道爷的老底?
登时吓得心头七上八下,若不是王爷还抓着他手臂,简直就要抱头鼠窜了,虽然强忍住没有叫出来,脸色却已变得煞白。
朱由樊早已由侍女搀扶着拜倒:“不孝儿叩见父王千岁,愿父王福泽万年长、与国同休戚。”
朱常泴望着威灵仙的时候是满面春风,和儿子答话却板着张脸,鼻子里哼了声就算是答应过了。
秦林见了只觉得太不近人情,这对父子之间很有些不对头,或者,天家贵胄的规矩就该如此冷淡?
青黛朝王爷福了一福,朱常泴对她反而比对自己儿子要热情些,还问她李时珍身体安好。
秦林也不知道见王爷是个什么规矩,朱由樊是儿子跪老子,他就一揖到地,觉得也很恭敬了。
殊不知大明朝的亲王地位极高,洪武、永乐年间公卿百官都要跪伏拜谒,正德年间宁王乱后朝廷严控诸王,藩王地位有所下降,但也不是平民百姓能够抗礼的。
朱常泴鼻子里冷哼一声,冷着脸对朱由樊道:“你交的什么狐朋狗友……”
黄连祖本来色迷迷的瞧着青黛,听到这句立时大喜,一肚子坏水倒腾开了,准备借荆王的势叫秦林好看。
孰料威灵仙唯恐秦林揭他老底,抢在前头叫道:“呀,这不是秦林秦公子吗?自峨眉山一别三载,贫道已垂垂衰朽,公子风神仍一如昔日,叫人可钦可羡呐!”
说这话,他还一个劲儿的朝秦林使眼色,右手食中二指借着拂尘的遮掩屈起来,做出叩拜讨好的手势,惹得秦林暗笑,不知这老道怎么搞的,竟能把荆王骗得团团转。
见威灵仙对秦林十分亲近,荆王朱常泴倒吃了一惊:“敢问真人,这位小友是?”
威灵仙不好说秦林是助他逃脱冤案的恩人——那不是塌自己的台吗?心想花花轿子人人抬,我把秦公子捧高些,他一高兴也许就不来揭我老底了。就扯个谎:“千岁,这位秦林秦公子乃是奉太上老君法旨下界的一员星宿,根基极其深厚,便是贫道也望尘莫及呢。”
朱常泴惊讶得合不拢嘴,低声问道:“真人可知道他下界是为了何事,小王可与他结结善缘?”
“兹事体大,为天下苍生故……”威灵仙叹息着,装模作样的摇了摇头,“天机不可泄露。”
这下子荆王千岁的态度比前不同了,看着秦林的眼神那叫个羡慕嫉妒恨啊,比起成仙了道霞举飞升,这世俗的王位又算得了什么?恨不得抛下王位和他调换一下才好呢。
看这样子,假如朱由樊是女儿的话,荆王多半会把她嫁给秦林了。
黄连祖却在旁边急得脑门冒汗,不知道威灵仙发了什么神经竟对秦林谦卑到如此地步,兀自不服道:“千岁爷,这小子有什么了不起?他就是李氏医馆的一个弟子……”
威灵仙重重地哼了声,颇为不满。
朱常泴马上瞪了黄连祖一眼,脸色一沉,“黄老弟,你这般俗人是不知道的,神仙中人往往应劫下界,没见封神榜上有‘心血来潮’一说吗?何况神仙圣贤游戏人间,借以点化有缘之人,譬如吕洞宾化为跛脚乞丐,观音菩萨鱼篮显圣,这些都是经文上有的。”
黄连祖被呛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闭上嘴站在旁边,活像个锯了嘴的葫芦。
朱常泴对秦林的态度可亲近极了,又是吩咐设宴招待,又是问秦林长生不老之道,反而把亲生儿子朱由樊晾在一边不闻不问。
“千岁,可知你的金丹为何迟迟未能炼出?”秦林非常神棍地问道。
朱常泴不由得更加信了三分,若不是通晓仙术的高人,怎么知道金丹迟迟未成?当即卑恭折节的请问原因。
秦林掐指一算,摇头叹息道:“千岁虽然敬贤爱道,无奈身边却有不尊不信我仙家法门的妄人,试想太上老君还能让你轻易丹成飞升吗?”
说这话的时候,秦林有意无意地看着黄连祖。
可怜的黄大人听到这句话,小脸都快青得发黑了。
果然朱常泴皱着眉头盯着黄连祖,不知怎的,突然之间就看他不惯,直如眼中钉肉中刺一般,吓得这位便宜小舅子心头直发苦,可想而知,如果不是看在侧妃黄氏的面上,朱常泴一定当场把黄连祖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