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夕-不近长安-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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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放上来给大家完成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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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记得那天下大雪,天寒地冻的;因为路滑;早上有两辆公交车出了车祸;车上载的都是学生和上班族,急诊室的病人本来就很多;急救车一到;伤员一下子全都送进来,整个医院顿时进入一级备战状态,所有的医护人员都忙得脚不沾地,连他们心内科都被临时抽调过去帮忙。
家属进进出出,大厅就要水泄不通,她一直在急诊室里忙着分科,突然有人喊她:“邵医生!有个老人受了伤,心脏病复发!”她应了一声,回头的时候就看到沈嘉尚背着小西进医院来。
急诊室人太多了,她又戴着一张大口罩,沈嘉尚没有认出她,她急着抢救病号亦没有吭声,只是刻意留意了他,知道小西被新来的小护士分去了骨科。
她又忙起来,等到所有病人都基本送去了分诊,她才收了听诊器,往骨科的住院部去。
那次事故因为是在冬天,两辆车相撞,骨折的人最多,骨科的病床一下子就全都满了。小西躺在床上,一条腿被高高的吊起来,一只手输点滴,另一只手无精打采的捧着一杯热粥,吭吭的咳嗽。隔壁科室的医生从那屋出来,她几步追上去询问病情,才知道是肺炎烧迷糊了,摔伤了小腿骨。
医院很忙,市政府的工作也不轻松,她没见着沈嘉尚,想着小西脸上脏兮兮的,好歹应该进去看看他,给他擦把脸也好,结果还没有进病房,就看到沈嘉尚从卫生间出来,端着盆,拧干了毛巾在给小西擦脸。
毛巾还是热的,腾腾的冒着气,小西的一张小脸都烫红了,沈嘉尚还十分温和地问他:“你有什么想吃的吗?疼要忍一忍,好不好?”
小西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沈嘉尚的大手在他头上拍了拍,拿起军大衣要走,就要走到门口了,小西突然叫住他:“爸爸……我可不可以要一个梨吃?”他又怯怯的补充:“只要一个……”
沈嘉尚回头对他微笑:“好,爸爸下班回来,买给你。”
他走出来,她转身躲进旁边的医生办公室,还听着小西兴奋地喊:“爸爸再见!”
她回自己的科室去,坐在窗前工作一直心神不宁,不是把病人的病历搞混了,就是忘记了要查房,护士长关心的问她:“邵医生你怎么了?”
她按着额头,终于说:“我儿子生病了,我想去看一下。”
护士长都是老熟人,她这样一说,护士长立刻也跟着着急起来:“小北病了啊?那你快去看看吧!”
她没有解释,套了一件大衣就去了楼下,在水果摊上买了两斤梨,拿去看小西。
那个病房的都是车祸刚刚住进来的孩子,病房里乱哄哄的,小西却睡着了,她把梨放下转身想走,隔壁床的家长自来熟的冲她点点头:“你儿子啊?真乖,也不缠着你,哪像我们这些,班都不用上了,在这里陪着。”
她略有尴尬的点点头,看着一屋子的家长,也不好要走,旁边的家长便把占了的凳子让给她:“喏,你们床的凳子,坐!”
她讪讪的接过来坐下。
小西一直到中午都没醒,后来还是验体温的时候,她把小西叫醒的。小西显然没有睡够,醒过来毛毛的,看着她,愣愣的叫妈妈,她洗了一个梨拿给他,不冷不热的跟他说:“你爸让我给你买的。”
北方的梨是中秋后摘得,冬天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水分了,可小西咬了一小口,立刻高兴地两眼都发了光,献宝一样的举到她跟前,开心的嘴都合不住:“妈妈,甜,甜的!”
她点点头敷衍的应着,小西却一直举着,满脸期待的看着她,她只好就着他的手勉强咬了一口,小西立刻高兴地眉眼都是弯弯的。
都过去那么久了,十几年了,那时候她还有一点想笑,可是这时候,她把脸埋在方向盘里,有一点难受。
她下车,买了两斤梨回家,进门便直接去客房里,小西躺在床上,样子看上去比她离开的时候还要糟糕。
屋子里有暖气,空调又开到了三十度,他暖和过来就开始咳嗽,撕心裂肺的,沈嘉尚和小北按着他,让他不要在床上乱翻弄伤自己。
她把包里的药拿上楼,还把家中的急救箱也翻出来,十分镇定的把一支吗啡注入岑君西身体里,两只手消过毒,就开始处理岑君西的伤口。
家里的一间客房临时成了手术室,沈嘉尚和沈静北在客厅里坐着,电视里面的节目如火如荼,却没人看,沈嘉尚嫌吵,遥控器一按,就把电视关了。关了电视沈嘉尚才注意到周心悦,周心悦抱着涵涵,坐在客厅里,两只手在剥山核桃。
她的样子憔悴又呆滞,麻木而机械的重复剥山核桃的动作,剥出来的果仁碎了一地,她根本没有察觉,手指一直微微的发抖,好像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没法从阴影里走出来一样。自从周洪山去世,她便变得精神十分脆弱,话不多,偶尔应上两句,同涵涵一个样子。
涵涵一直拽着手指头,愣愣的看着妈妈不说话。这么多天的绑架、枪战、昏迷,小孩子虽然被救回来,但他那颗很小的心灵留下了莫大的阴影,像是变了一个人,也丧失了语言功能,每天安安静静的坐着,只知道点头摇头,有时候大人问得紧了,他便连饭都不肯吃了。
医生说涵涵受到过度惊吓,得了自闭症,周心悦执意不肯送他去医院,只是在家里采取一些心理上的治疗法,但是半个月都过去了,涵涵仍然一个字都不肯说。
儿子成为通缉要犯,孙子遭遇绑架,老友死于非命,这个年过实在是糟,沈嘉尚一手抚额,整个人都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叹了口气,上楼去了。沈嘉尚走了以后,沈静北给她倒了一杯水,她也不喝,如同没看见一样,一直等到邵颖下了楼,她才停下手里的动作,一路看着邵颖。
邵颖的衣服上有血,一团一团,她在客厅灯火通明的光线里看着邵颖低暗苍白的脸色,心已如死水,只是喃喃的问:“他是不是死了?”
邵颖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一团血浸的棉纱扔进垃圾桶里,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她手指上还都是血,所碰过的瓷器都沾了斑斑血迹,耀眼的刺在周心悦心里,看的那一颗心微微的痛起来。
小北去端洗手水,邵颖洗过双手,重新在饭桌前坐下,她拿起筷子扒了两口年夜饭,过了一会儿才停下筷子,对着周心悦,声音沙沙的,有一点疲惫的喑哑:“你上去看看他吧,他一直找你。”
周心悦有一点迟钝,点点头,很顺从的上楼,只是整个人并不是有目标的在走,而更像是木偶,跟随着什么人一样去了客房。
客房很安静,她进去的时候沈嘉尚已经给岑君西穿好衣服,被子盖在胸口以下,床头上勉强挂住一袋点滴,岑君西呼吸困难的躺着,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
沈嘉尚看到她进来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拍了拍她的肩膀,悄悄地离开,把门给他们关上。
岑君西根本没醒过来,吗啡可以止痛,但是麻醉的效果并不是很好,他难受的身体微微发抖,嘴唇轻轻地龛动。
她坐在床前的凳子上,一直凝睇着他的唇,好半天才看懂他说的什么,原来他一直在叫她的名字,心悦。
她没有反应,过了很久以后才伸手触碰他没有输液的那只手,一点一点,最后覆在他戴了婚戒的手指上。入手的清离,她将他的掌心翻过来,才发现那枚戒指仍旧是太大,被他用一根灰色的线缠了,牢牢地套在手指上。
他的掌心冰凉透着湿意,她握住他的时候,他微微有些惊惧的缩手,她将自己的手轻轻地埋入了他的掌心。
刚才她一度以为他是死了,等到邵颖下来的时候,她突然就觉得,他若是死了,她便可以陪他死,那么这世界就终于可以安静了。他俩的爱是恨到了一定时候,都该盼着对方死了才好,可他总是乐意救她,在最后关头,一次一次的,想要让她活下去。
岑君西一晚上都在发烧,她只能将毛巾打湿搁在他额头上,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做。晚一点的时候邵颖进来换药水,沈嘉尚和小北都一起进来,邵颖拨开他的眼皮,检查瞳仁,直起腰来的时候,她突然对沈嘉尚说:“给他输点血,能好受一点。”
沈嘉尚丝毫没有异议的将衣袖挽起,小北却急着也将袖口挽起来:“爸年纪大了,抽我的。”
沈嘉尚说:“抽我的吧,你跟你哥不是一个血型。”他拍拍儿子的肩膀,将胳膊放在桌子上,任凭邵颖消毒。
小北退到一旁,静静的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母亲忙碌。邵颖在国外曾参加过战争急救,战场上没有内有那么多设备,就如同现在的家中,她熟练操作过程,用简易的汽水瓶抽血,抽了半瓶便不再抽了,将瓶子倒挂起来,针头扎进岑君西青蓝色的静脉上,用胶带结结实实的绑牢。
给岑君西输上血,几个人又走了,周心悦又替岑君西换了手帕,在床前站了好一会儿,细细看他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骂女主诽谤涵涵哇……嘿嘿嘿是我太罗嗦了,一章里面放不下这么多情节啦~~么么,谢谢大人们的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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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君西很瘦,自从这小半年陆陆续续出事以来;他就这么一直消瘦下去;毛巾覆盖在他整个额头上;占据了他半张脸,遮盖下的脸色苍白透明,胡茬浅浅绕了一圈,泛着点青色。丝毫没有平日的一丁点煞气,除了头被垫得高高的;整个人都埋在被子下,纤薄到仿佛可以一触即化;一点都不像他了。
房间太安静;只有点滴声;床上的人此刻单薄得像纸片,这倒让她产生了一丝模模糊糊的错觉,觉得他本来就该这样安安静静的,有一个完美的人生,一直平淡到老。
伸手抚了抚他的额发,轻轻喊他的名字,喊得叫自己难过。她想对着他笑,却又簌簌泪光眨动着,叫她崩溃。
他以前也有过这个样子,就是被父亲一枪击中以后躺在医院里的样子,跟现在无甚差别。那个时候她很怕,怕得只剩下哭,因为那时她还怕死,死亡带着黑暗笼罩着她,让她一个人接受的仓皇失措。
但是现在不同,死亡现在对她而言是赴一场宴,爱过,恨过,甜过,伤过,努力过,无能为力过……终究还是因为还爱着。他阳光过,开怀过,是她让他变得阴厉变得暗鸷,她没理由放弃他,让他下辈子去爱别人。
“岑君西你闹哪样啊……”她突然哭得委屈:“你要找我爸报仇,你开枪了,你觉得对不起我,你把我爸又救了,你恨我打掉你的孩子,我把孩子生下来了,你恨我和沈静北在一起,我回来了,现在你又这个样子……岑君西你到底要怎样……”她哭得伤心欲绝,“岑君西,你到底要怎样?”
躺在床上的人没有知觉,他没有回答她,而是又睡了大半天,直到大年初一的晚上他才醒过来。
岑君西醒来的时候身边没有人,嗓子像被熏过一样,疼得火烧火燎,身体也像麻了一样不能动弹,但他一醒过来就知道自己在哪里,他微微转动眼珠,略微的想了一想,又把眼皮阖上了。
有东西热乎乎的,不大的一点,熨帖着他的手,他又睁开眼,垂着眼皮,才看到站在床前用手着拽着他手指的涵涵。涵涵眼巴巴的看着他,呼唤一般的拽拽他修长的手指。
突然有一种幸福感从心底向四肢百骸里扩散,原来小家伙一直在,只是长得太矮了,豆丁一样,他刚才视线没有看得到。
他打算对孩子笑,可是烧了这么多天,体力消耗严重,人虽然在床上躺着,竟然连微笑都不怎么会了,只得努力地让腮上的两片肉堆起来,让孩子知道他在微笑。
他笑得吃力,一费劲儿又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