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夕-不近长安-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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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默然,扯着手套的绒线。
后来岑君西问过她:“胆子真大啊,当初怎么就那么信任别人,上了我的车?”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可当初分明就不记得还有怕,就那样被他拉着手塞进车里,只是担心会不会被爸爸的同事看见。而他也确实让她没有恐惧感,车跑在宽阔的柏油马路上,路灯一盏一盏的向后退,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问她:“住的那么远,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她赌气说:“逃学,离家出走。”
他“哟”了一声,转过脸来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来。他的笑很好看,唇线提起一个弧度,露出一排白色的牙,如同富士山巅峰上破云而出的一缕阳光,叫记忆有一种动魄的深刻。
“原因?”
“我爸老忙工作不给我做饭吃,今天还跟同桌吵了架。”
他有一点好笑,握着方向盘摇了摇头:“就为这?”
她“嗯”了一声,默默地看着窗外。就为这,学生时代,除了这些,还有什么算事呢?最头疼的也不过是颠来倒去的月考。
他又看了她一眼,语气温和的倒像教育小孩子:“以后遇到这种破事,不准再离家出走了。像我们这样的坏人多着呢,你这次是碰上了我,下回怎么办?”
她的眼睛被迎面驶来的车灯晃得亮晶晶的,拼命地眨动着,一脸的不信,问他:“你是坏人吗?”
他愣住了,顿了一顿才说:“当然,我当然不是坏人。”
她抿着嘴笑,他也微微的笑,只是觉得这笑忍不住,有一种想笑出声的冲动。这样奔驰在路上,如同跑在莺飞草长的原野,周围开满了野花,带着暖洋洋的喜悦。
她摇下一点车窗,清凉的冷风呼呼的灌进来,撩起她耳后的长发,有几根柔软的发丝就拂到他的手上,酥酥的,麻麻的,心亦是痒痒的。
等车开到了城南货运站,她又不肯告诉他具体怎么走,只是顾左右而言他:“我爸今晚肯定不会回来了。”
他倒是很明白她那点小算盘,没在乎她说什么,只是把车停下来问她:“说吧,你家到底在哪儿?”
她被问得没法子,可是这个时候的客运站像是在荒郊野岭,打车都打不到,她只好支支吾吾的说:“在城北……就在市中心东头。”
他无奈的看她,倒不生气,只是觉得心里有个地方柔韧的不可思议,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耐心去对待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他掉头,挑了一条沿着海边的路,默默的往回开。
没想到开了一半发动机就突然熄了火,她吓了一跳似的问他:“怎么了?”
他也完全不知道情况,只是说:“我下去看看。”
她也跟着下车,看他把车前盖打开了,用手机屏幕上的光照着往里面看。手机屏很小的一方,只有一点荧荧的光,她又问他:“怎么了?”
他皱了皱眉头,看到前面不远出的一盏路灯,说:“这儿看不清,往前推一推就好了。”
她把袖子推上去,空着两只手看他:“那就推呗?”
“你有劲儿?”
她“切”了一声,说:“小瞧我,我爸从小就逼着我每天做三项体能的好不好!”
他也把衬衣袖子挽起来,饶有兴趣:“你爸是做什么的?”
“我不告诉你。”
他又笑起来,眯着一双弯弯的眼睛叫她:“小孩子。”
“你也不比我大多少!”
“那倒也是。”他和她并肩站到车后面,他说:“我数一二三——”没想到她已经开始发力,他怕她累着,急忙也用力,“一二三一二三”的喊着。他瘦,穿得又少,胳膊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她也用了吃奶得劲,眉毛都拧在了一起,车子终于缓缓的往前走。折腾了好一会儿,弄得两个人都快不行了才推到,她脱力的趴在车身上,他喘息着两只手支撑后盖,看她像是竭泽的鱼,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天太冷,她喷出来大团大团的呵气,而他笑容可掬:“累成这样?每天三项体能?周健将?”
她没力气跟他争执,手指点了他半晌,愣是累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得做罢。
他扶着她,连拖带拽的塞进车里,“天冷,你在里面等着,我看看什么毛病。”
她有气无力的问他:“你还会修车呢?”
他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关上车门前说了一句话:“我当过汽车修理工。”
她才上高中,而他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出头,就当过汽车修理工,混社会这样早。她正这样想,他却上来敲了敲车门。她把车窗摇下来,听到他说:“发动机坏了,好像是油品不好。这不是我的车,得清洗油路和喷油嘴,我先拦辆车送你回家。”
大半夜,这条路白天又只运货,他在风里冷的跳来跳去,拦了半天也截不到一辆出租,她两只手扒在车门上犹犹豫豫的跟他说:“我今晚不回了,反正我爸今晚也不会回家,我不想回。我就在你车上借住一宿,明天直接去学校,成吗?”
成不成也只能这样了,他到后备箱拿了两瓶矿泉水,给她一瓶,另一瓶自己喝了两口准备清理油路。她接过去说了声谢谢,肚子却咕噜咕噜的,他狐疑地看她,她赧然:“还没吃晚饭……”
无奈,只好锁了车门先带她找饭馆。
这样晚,饭店早就打烊了,走出去好久才看到一家小店的窗户还透着光,他去敲门,老板夫妇倒还热情,迎进去到厨房看了看,回来说只剩下几个鸡蛋和一扎拉面了。
他让老板娘把这点食材都做了,和她坐在桌子前看电视。
也没什么好看的,这个点只有午夜新闻,广播员端坐在电视机里洋洋洒洒的说着GDP,报道着某市某市领导怎样下基层慰问干部群众……这些都是她政治书里要求背的,这个时候更是没兴趣,只是敲着筷子像是念经:“面条面条快到碗里来。”
他笑:“你留心它跑到一半被我截了。”
她也笑:“它才不听你的。”
正说着,老板娘端上来一个食盘,里面只有一碗面,倒是点着葱花还浮了几片卤肉,闻着就香。老板娘手巧,又做了两碗焦糖炖蛋,看得她食指大动。
他把面端到她面前,她就开始呼噜呼噜的吃起来。面条筋道,汤头鲜美,她几乎吃得要找不着东南西北,连面汤都喝光,才和他一人一个分吃炖蛋。
不多的两碗炖蛋,一勺子挑起来,眼见着软塌塌的琥珀焦糖滑入舌尖,嫩嫩的蛋和香酥的皮完完全全征服了味蕾,一碗吃下去全是幸福甜蜜的味道。可他一直没动勺子,一直等到她那份吃完,他才把自己那份炖蛋也推过去给了她,笑盈盈地对她说:“这份也给你,我叫岑君西。”
5Chapter 5
君西,岑君西,后来她几乎每天都要念出这个名字无数遍,唇尖轻轻的翻动,唇瓣微微合拢,再吐出最后一个音,整颗心都是满的。
只是现在再念这几个字,她心底都要生出一阵疼,仿佛有三根刺,一根一根的扎进去,整颗心都裂出纹络来。
不经意的相遇,当初一定是始料未及,才会这样放心的很爱很爱。
他们真是一开始就上了不归路。
休息室的电话响起来,岑君西的秘书尹婉秀在里面客客气气的请示她:“周小姐您好,岑先生在顶层会客,他让餐厅给您备的午餐,您是要自己上来吃,还是让餐厅给您送下去?”
公司大厦的顶层是高级餐厅,岑君西最会在享受上用心,所以公司的会客餐厅和别处的不一样,是专门从纽约请来设计师设计的,又请了名厨,不仅观景视线极好,而且做出的菜品也是极佳,饶是周心悦从小跟着父亲饭局吃惯了,第一次到公司餐厅去,都觉得铺张奢靡。
早上岑君西需索的太凶猛,周心悦这会儿实在累惨了,头沉沉的,只觉得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于是说:“先放着把,我自己上去吃。”
尹秘书很客气的挂了电话,没有再打过来。
45楼原本就是岑君西一个人的办公层,会客厅在顶楼,会议室在楼下,这一层除了总裁办和秘书室,基本没有其他人。周围安静,周心悦昏昏欲睡,往沙发上倒了两次,终于扛不住,在沙发上彻彻底底的睡下。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闻到一股甘洌的酒精气息,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顿时清醒。
是岑君西,他刚应酬完喝了酒,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一只手揽着她,另一只手把玩着她的头发,灼热的呼吸喷在她勃颈上。他玩完了头发又捏她的脸,不轻不重的揉,周心悦想推他却不敢。她知道岑君西平常的臭脾气,喝了酒更是难缠的不可理喻,只得躺着默不作声,任由他在脸上捏了又捏。
过了不大时候他“哼”了一声又笑起来,笑声是冷冰冰的,“这么快就累了?陪我家小北的时候也这么没耐性?”
他的呼吸是热的,酒精的气息冲得她头晕,而他的声音是冷的,一丝一丝直往心里钻。
她本来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了,可他今天偏偏就是要跟她过不去似的,掰着她的脸直逼着问:“为什么喜欢沈静北?”
周心悦觉得又荒唐又可笑,终于忍无可忍的坐起来推开他,声音愤怒极了:“岑君西!你掉底想怎么样,我知道你去富平县见到了沈静北,那又怎样?你想打死我就打死我,不想打死我就让我过天正经日子,行不行?!”
“那哪儿成,”岑君西也坐起来,从后面贴上来搂着她的脖子,拇指恰好捏在她的耳垂上,慢慢摩挲着,然后轻轻地拉一拉:“我倒是能把你一下打死,可哪有这样玩你解恨,对不对?”
她只觉得痛心疾首,胳膊肘使劲往后一拄,他“嘶”了一声,没坐稳,竟然掉到地上去了。他原本勾着她的脖子,这样一往下落把她也倒栽葱似的拽下去,她一点不剩的全压在他身上。
她挣扎着爬起来,见他趴在地上揪着衬衣领口,知道是把他撞得狠了,连忙要他扶起来,他却两眼恨恨似乎要把她生吞活剥:“你还反了天了?!”
她默默然不做声,正巧有人敲门,及时的恰到好处。敲门声不轻不重的间隙有序,隔着门听到程浩低声问他:“七哥,怎么了?”
他倚着沙发压了压怒火,过了片刻才高声问他:“你有事?”
“环宇的白老板来了。”
岑君西这才站起来,皱着眉,表情阴郁,人都走了又退回来,把门踹的地动山摇,看了她一眼,然后告诉吴浩:“带她也上去吃饭!”
程浩看了一眼周心悦,然后先行离开。
周心悦不想再惹怒岑君西,她也惹不起,上回她就是给他脸色看,结果被他锁在浴室里整整一天。
那一回是周心悦给沈静北的母亲做了一套礼服,又简约又端庄,人人都说好看,一来二去的,圈里一众夫人都来约她做设计。她约好了人,早上洗过澡就坐在床边吹头发,可吹到半湿半干的时候岑君西突然从背后缠上来揽住她的腰,从她的发顶一路吻到耳根,又重新吻回去,还一边诱哄一边呢喃,像是骗小猪开门的大灰狼,格外的粘人。他一直害她迟到了很久,才冲了个澡,围了浴巾扬长而去。
那些夫人一定不会等她这样一个无名设计师,周心悦恼火,泡在浴缸里赌气,任凭管家上来请她多少次,她都置若罔闻,不肯下去和岑君西共进午餐,最后岑君西亲自上来,揪着她的头发便往门外拖。她尖叫着,慌乱中抽了一条浴巾遮掩,结果被上来阻止意外的程浩撞到,饶是他那样一贯风度极佳的人,也仓皇的逃下楼去。
岑君西一直把她拖进主卧的浴室,欧式的浴缸全部触摸式电脑操控,足足占了卫生间一半以上,大的可以养的下一条鳄鱼,比客房不知道高级了多少倍,他二话不说便把她丢进去,锁了门离开。
她在浴室里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