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雀群-第1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地方,吸聚着大大小小的风,都往那处汇集。我依然没搭理她,继续往前走。此刻,我已经不能停下来了。因为一停下来,会更冷,更受不了,会冻僵了,冻木了……我把刀插回到牛皮刀鞘里,双手交叉起,紧抱住自己,牙齿捉对地叩击,脖子和躯干基本上已失去知觉,耳廓也已从辣蓬蓬的刺疼转为麻酥酥的木胀。而我的走动,也已成了机械式的了……左腿……右腿……左腿……右腿……说老实话,这时,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但我必须这么走下去。我不能自动回到那个由高福海和韩起科设计来“拘押”我的屋子去。我必须让这些“浑球们”知道,也是在这哈拉努里大戈壁上长大的顾某人,绝对不是一个由得谁们可随意处置的“驴粪蛋”、“牛屎饼”,更不是个“馍馍混卷子”的二半吊子窝囊废。我不知道又走了多久……我知道他们三人一直在我身后不远不近地跟随着。我觉得自己的眼睫毛已经让冰碴碴子冻结了起来……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了一声:“狼……狼群……”我哆嗦了一下,用力睁开眼缝去看,远远近近地果然有几盏暗绿色的“小灯”在风雪中晃动。有的蹲坐在高处,有的在左近焦躁地来回流窜,更多的则急迫地在往这儿赶来,远远近近对我采取了一个包围的态势。我屏住呼吸,一下站住了,本能地拔出刀,脑袋也嗡的一下热涨起来。对于我这么一个从小在哈拉努里长大的人来说,狼并不是个陌生的玩意儿。但是一下子跟那么多只狼遭遇,确确实实还是自出娘胎头一回。
虹←桥书←吧←BOOK。←
第25节:黑雀群(25)
“别动……别动家伙……”马桂花见我拔出刀了,忙扑了过来,抵近我,低声嘱咐,要我收起刀。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跟它们动家伙?”我诧异地问。
三个人谁也没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盯视着狼群的动静。过了一会儿,我也看出一点名堂来了。这群狼其实并不想伤害我们,走到离我们二三十米远的地方便不再往前走了,只是在那儿来回窜动,四处张望,仰头低声嗥叫,完全是一副等待什么人的模样。
“是它们!”这三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好像遇见什么老熟人似的。
“回屋去吧。韩分队长一会儿就到了……”马桂花忙上前来对我说道。
“你咋知道?”我忍住周身的寒战,不信任地问。
“真的。不信,你一会儿瞧吧。”马桂花认真地说道。
“这群母狼先到了,一会儿韩分队长准到。”一个男队员悄悄跟我解释道。
“母狼?”我一怔。
“我们觉着这群狼,就是喂过韩分队长奶的那群母狼。我们见过它们好几回了。每回都这样,它们追踪着分队长的气味,跟他同时在大戈壁滩上出现……”一个男队员低声地告诉我。
“胡嘞哩!”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斥责道。
“你轻点!”他们三人几乎又一次异口同声地压低嗓门叫了起来。他们不希望我这种不敬的言词传到母狼们的耳朵里,更不希望为此激怒它们。我不吱声了。他们三人也不吱声了。听便狼的嗥叫此起彼伏,嗥叫声里隐约夹杂着许多的不满和悲忿。再过一会儿,果真有马蹄声急促地向这边响来,而且来人果然就是韩起科。跟他一起来的还有赵光和范东等人。
“对不起,我来晚了。来晚了。马队副,你怎么让顾卓群同志在外头干冻着呢?屋子还没归置好?没笼火?”韩起科跳下马(这狗屁孩子仍然只穿着那件薄薄的旧呢大衣),好像啥事都没发生似的,径直走到我跟前,跟我寒暄。这时,再向四周看去,狼群已经不见了,只剩那一下下的嗥叫声,伴随一阵阵风的啸叫,渐趋渐远。
它们果真是那群母狼?果真是追踪着韩起科那小子的气味,“跟他同时出现在大戈壁滩上”?
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回到屋里,这小子装得很热情,又让坐,又倒水。我让他“少来这一套”,并红涨起脸,让他“马上把高福海给我叫来”。
“我俩先谈谈。”他说。
我冲他大声嚷道:“你去告诉高福海,我是组织上派到这儿来工作的。我有正式任命。他没有权力这样对待我,也不应该这样对待我。他拘押了三百多位退伍军人和他们的家属,现在又要拘押我?他到底想干什么?啊?你把他叫来。我还真不信这个邪!有种,把我拉出去枪毙了嘛!这冈古拉不是谁的独立王国。啊?不能由着他高福海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啊?他高福海以为他自己是什么玩意儿呢?啊?”我狂暴地叫喊着,数落着。而这个狗屁孩子韩起科却一直毫无表情地看着我。那两个男队员几次想上前来打断我的叫骂,都让他制止了。我终于把心中憋闷的所有的愤怒和委屈都发泄了出去,便往一张板凳上一坐,不再搭理他了。
稍稍沉默了一会儿,韩起科冲那几位挥了挥手(天呐,这手势,尤其是这不容对方有任何违抗的神情,跟我在高福海身上所看到的简直是一模一样),把他们都打发到隔壁那个破屋子里去了。那屋子可能还没个火。
“先要跟你说明一点,我们没拘押任何人。既没有拘押什么退伍军人,也没想要拘押您这位新来的高中校长。今天把你请到这儿,只是想把有些事情搞搞清楚……”等屋里只剩下我和他两人了,这狗屁孩子把两只手往大衣口袋里一插,平静地说道。
“你们想搞清什么情况?”我瞪大了眼睛问。
“你,顾卓群同志,到底是来和我们一起好好地为冈古拉工作的,还是来跟我们作对的?”他说道。
“啥作对嘛?我干吗要跟谁作对?我受组织委派,来这儿当校长……”
虫工木桥◇。◇欢◇迎访◇问◇
第26节:黑雀群(26)
“是吗?”他冷冷一笑,“需要我给你提个醒吗?”说到这儿,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一字一顿地说了四个字:“三、五、零、八。”然后又停顿了一下,直瞠瞠地看着我问道:“还要我再多说啥吗?你在三五零八到底接受了什么任务?嗯?你到底是干啥来的?嗯?”他突然间提出“三五零八”,我不禁愣怔住了。果然有人给高福海通报“内部情况”。(那个电话!我一下想起了在高福海家时,那个突然从外头打给高福海的秘密电话!应该说,正是这个“秘密电话”完全改变了高福海对我的态度!)
是谁在给高福海通风报信?是谁在背后捅了我这一刀?
谁?
“不想跟我说点啥?”又沉默了一会儿,他用他那极为标准的“北京官话”,平静地追问。
“我要见高场长。”
“高场长让我来跟你谈。”
“我要跟高场长谈。”
“瞧不上我?”
“我要跟高场长谈!”我再次强调。
“那好吧……”他冷冷一笑道,“那你就在这儿好好地待着吧。告诉你,你还别瞧不起我。我把这话给你撂这儿,你信不信吧:只要我不点头,就没人敢把你从这儿放出去。我可以不理不睬地让你在这儿待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直到觉得让你待够了为止!哼,我太了解你们这些人了。实际上,你们也瞧不上高场长,更瞧不上我们这个冈古拉。这么些年来,你们总是在跟我们作对,跟我们过不去。嘿嘿……”他又冷笑了一下。“但,你们知道冈古拉到底是什么吗?你们知道,我们为冈古拉所做的一切,所付出的一切吗?”他大声地叫嚷起来,脸色一下变得十分苍白,眼神中的恼怒和委屈,再加上唇边的那一绺冷峻,使这一刻的他看起来几乎跟一个三十多岁的“老青年”一样。
“你爱咋的咋的。刚才我已经说过了,有种,你把我拉出去毙了!我等着哩。告诉你,韩起科,我还真不信你这个邪!”我用更大的嗓门,冲他嚷嚷了一句。这狗屁孩子的“蛮横”,还真激起了我天性中潜藏着的那一股倔劲儿。
“那好。那你就老老实实在这儿待着吧。”说罢,一甩门,他走了。
但当门扇哐的一声响过后,屋里只剩我一个人时,说实话,我真有些后悔了。为自己完全没必要的那种“置气”和“叫板”而后悔。我跟一个十六七岁的娃娃叫啥板,置啥气呢?现在重要的是得赶紧设法让自己从当前这个被动局面中脱身出来。上边正急等着退伍军人的消息,如果因为我不能及时提供准确的消息,致使事件得不到及时处置,整个局面万一再发生某种爆炸性的恶变,这种悔恨也许就会跟随我一生,折磨我一生……
我默默地望着挂在梁柱上的那盏马灯,在马灯幽暗的光影中默默地谴责着自己。二十年来,我一直是在为自己活着的。在为自己活着的同时,我又一直盼望着能获得这样一个机会,转换自己的人生角色和社会坐标点。冈古拉不是我向往中的理想的转换场所。但正如宋振和这小子说的,它还是提供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现在机会来了,但看来我基本上还没有适应眼前这个转换。我还是没有搞懂,或者说,我还没有真正体会到,人生角色和社会坐标点的转换总是要,也必须要伴随一种责任的转换和义务的转换,同时也要伴随一种代价的付出。(而且,这件事做到更深处,它还会必然和必须伴随一种人格和人性的变移和变异。这种深刻又痛苦的体认,则是要等过了许多年,摔过许多跤,碰过许多壁以后,才会慢慢累积成的。)其实,从向冈古拉走来的那第一刻起,我就应该明白,我再不能只为着自己而活着了,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图一时的痛快去嚎叫了……
想到这儿,我不仅后悔,还多少又有了些沮丧……
怎么办?去把韩起科那狗屁小子叫来,跟他低个头?对他说,刚才我的态度不好,请你原谅。你有什么问题要问的,现在,请赶紧问吧……
用这样的方法去挽回局面?
虹←桥书←吧←BOOK。←
第27节:黑雀群(27)
我犹豫不决。
我不是不可以低这个头。我早就告诉过你们,我这人在必要时,是可以低下自己这颗“高贵”的头颅的。我也不是不可以丢这个份儿。面子和虚荣,向来不能左右我的意志和行动。我向来认为大丈夫当能忍受胯下之辱。我甚至认为,没有受过胯下之辱的人,很难成为真正的“大丈夫”。但是……但是,要我向一个十六七岁的狗屁孩子低头,这实在是一口难以下咽的苦菜团子……
十来分钟后,正在两难之中的我,忽然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向这儿蹚了过来,而且不止是一个人的脚步,忙振作起来。我告诫自己,不管来的是谁,即便来的只是小分队一个极普通的队员,我也要抓住这个机会,让他把韩起科找来。我要跟这个狗屁孩子“重开谈判”。决心一旦下定,人也轻松许多,忙躺倒在那个硬板床上,装出一副很不在乎的优哉游哉的模样,准备跟来人周旋。却不料,訇的一声,门被撞开,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