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清贫-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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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昊脸上堆满殷勤的笑容,对何记者说:“何记者好像对这幅织绵挂毯感兴趣。”一边说着话,他已经从墙上将挂毯取了下来。他将织锦挂毯递到何舍之手里:“何记者要是喜欢,拿去好了。”何记者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君子不夺人之所爱,这怎么好意思!”马昊道:“何记者说这样的话就见外了,我是真心奉送,就算咱们交个朋友吧。”
何记者才道:“这样的话,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利索地将织锦挂毯卷了起来。马昊强忍着肉痛:“何记者能看上我这幅挂毯,是我的荣幸,是对我的抬举。”他找了一张旧报纸,替何记者将卷好的挂毯裹好。
因为这幅新疆织锦挂毯,马昊很快与何舍之间记者成了朋友。午饭的时候,他又陪着何记者喝了几盅,两人就勾肩搭背,形同莫逆了。马昊昨晚本来就喝高了,肚子里的酒还没下去,为了讨好何记者,他“舍命陪君子”,这会儿又一气灌下了半瓶白的,两瓶啤的,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都是酒意。当何记者起身告辞的时候,他已经瘫在椅子上起不了身。
代替他送何记者的,是大鸭梨酒楼的大堂经理林艳。她是被人临时抓差抓来的。当她将何记者送走后,回来对仍旧像堆烂泥般瘫在椅子上口角流涎的马昊说:“也不知你给这位何先生灌了什么迷魂汤,一个劲夸你好,把你夸得跟朵花似的。”马昊迷迷糊糊地道:“什么迷魂汤,一幅挂毯而已。”
在这个初夏的周末,许多人都在忙着,《瓜州晚报》记者何舍之也没闲着。他现在正按事先约好的在办公室等自己的女朋友官丽丽。官丽丽老不见来。他打电话呼她,呼了几十回,也不见她回。
夜幕早已降临,窗外已是万家灯火,从哪里不时传来新闻播音员罗京隐约的声音。何舍之的焦的逐渐变成了愤怒,肚子也开始提意见。他只好烧水煮方便面。一边煮,一边想着约翰牛西餐社香喷喷的嫩烤小牛排和浇汁蜗牛,感到心驰神往。
这会儿他们本该在约翰牛西餐社一边听着小乐队现场演奏的浪漫的美国乡村音乐,一边吃着慢火烤制的正宗的法国嫩烤小牛排和生煎浇汁蜗牛,同时喝着从法国诺曼底进口的高档香槟酒,如此享受却不必他们自己破费一分一毫。前几天何舍之刚刚采访了约翰牛西餐社那位年轻能干的女经理,为她写了一篇相当不错的人物报道,为了表示感谢,那位女经理许诺要按最高规格请他吃一顿约翰牛西餐社的法式大餐,时间就定在今天。
因为官丽丽的失约,现在他却既无烤牛排和生煎蜗牛吃,又无香槟酒喝,只能孤形只影,凄凄惶惶地以方便面打发自己,何舍之越想越气闷。
方便面很快煮好了,正要吃尚未吃到嘴里的时候,电话铃骤然响了起来。他猜得到电话是谁打来的。他不想接电话,任电话铃响着,直到电话铃声似乎都要响哑了,他才带着满腔怨愤过去拿起电话。他行动太粗鲁,以致衣袖将盛有滚烫面条的盆带翻,尽管他闪得不慢,仍有小半盆面打在了他的大腿上,滚热的汤面烫得他直嘬牙花子,他接电话的声音都变了调,官丽丽一时竟没听出来。
她彬彬有礼地道:“您哪位?我找何舍之?”何舍之一边倒吸着凉气,一边怒气冲冲地说:“何舍之不在,他死了。”官丽丽却仍旧好脾气地说:“你就是何舍之吧?”何舍之捏着话筒不说话,气粗得跟牛似的。官丽丽小心翼翼地说:“你生我气了吧?对不起,我给你赔礼道歉。”她停下来等何舍之说话,没听见何舍之说话,她只好接着说:“我也是没有办法。我们领导临时派我到深圳出差,他们先斩后奏,买了机票才告诉我。我下午打电话想通知你,打了一下午,你们同事都说你不在办公室,问你上哪了,他们都说不知道。我呼你,也不见你回,所以就没通知上你。”
下午何舍之和工会的同志买油去了。报社为职工搞福利,决定给每位职工发两桶五公斤装的火鸟色拉油。报社也和其它单位一样,有好事的时候大家都没事,轮到出力的时候就谁都忙得脱不开身。何舍之人好说话,有什么事没人干大家就拉上他,都成了习惯。
想到自己在为那些狗东西办福利,那些狗东西却连句话都不肯替他传,何舍之心里很生气,骂同事们都是王八蛋,心里对官丽丽的抱怨小了许多。
但是官丽丽说呼了他,他却不相信,因为他的呼机一直挂在腰上,一下午从未离过身。官丽丽说:“是不是没电了?”何舍之说:“怎么可能呢,我前几天刚买的电池。”官丽丽说:“那也没准。现在假冒伪劣猖獗得很,你买的没准是个假冒伪劣。”何舍之说:“开玩笑。我是什么人,谁敢卖假冒伪劣给我。”官丽丽说:“不要太自以为是,你看看吧。”
何舍之从腰带上摘下呼机来瞧,发现呼机右上角果然有一个表示电源不足的绿角方块。何舍之不由气结。官丽丽问他是否呼机没电了,何舍之说是。官丽丽唔了一声,没说什么,何舍之心里却一阵不自在。他岔开话题,问官丽丽现在何处。官丽丽说在机场,接着问他吃过晚饭没有,都吃了些什么。何舍之看着一地的面条,有会儿没说话。官丽丽在电话那头喂了一声。何舍之连忙说,吃过了,吃的是火腿加面包,还喝了一瓶精装瓜州淡啤酒。官丽丽好听地笑道:“够奢侈的呀,你!”就嘱咐他大周末的,不要老是一个人闷在屋里,小心闷出病来,让他出去找谁玩玩。
何舍之听了说:“人倒好找,可玩什么呢?”官丽丽说:“除了赌,什么都可以玩。”何舍之说:“玩什么都是票子的。”官丽丽说:“钱财乃身外之物,不要看得太重。”何舍之说:“还是看重得点儿好。”不等官丽丽说话,他又说:“行了,你别唠叨了,听你碎嘴唠叨活像个狼外婆似的。我又不是三岁孩子,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官丽丽说:“我瞧见了。”何舍之听她挪揄的语气,有些尴尬,正想说什么时,突然听见官丽丽在电话那头喊了一声,何舍之头皮一麻,吓得忙问怎么了。官丽丽说:“没啥,广播在催促登机了,我得把电话挂了。”何舍之松了口气说,笑道:“你一惊一乍没关系,人家可险些被你吓死了。”就祝她一路平安,在电话里吻了官丽丽一下,官丽丽在回吻后,把电话挂断了。
何舍之听着话筒里传出的忙音,出了一会儿神,然后挂上电话,找毛巾擦干净腿上的面渍,发现烫掉了一层皮,手一碰疼得他直咧咧嘴,他找创可贴没找着,拿拖把将办公室收拾干净,就到外面买了一瓶紫药水,抹在伤口上,又受了一回罪。
在这个连动物都耐不住寂寞的初夏的周末,何舍之却没有听官丽丽的话,出去找人玩,因为找人玩就意味着要花钱,而他现在需要节约每一个铜板,以便尽早实现他的人生第一大目标——跟官丽丽结婚,成家立业,生儿育女,然后做一个平凡的人,悠闲地过一生。
要实现这个目标,他什么都不缺了,就缺经济实力。
这天晚上,他很早就回到单位分给他的单身宿舍睡下了。在他贴胸的口袋里,藏着一张官丽丽的半身玉照,在他的枕套里,掖着一张总额不到四千的工商银行零存整取的存款折子。
第四章
尚哲义比预计的晚了两天,直到星期一早晨才从甘肃回来。熊之余早已急得坐立不安,一见他走出机场,就忍不住埋怨道:“你可回来了,我都急死了。”
尚哲义先朝与熊之余一直到机场接他的梁小笑笑,才对熊之余道:“亚丁已经来了?”熊之余道:“前天接到他的电报,说今天晚上到。”尚哲义道:“今天晚上到,你急什么呢?”熊之余道:“我怕你今天还不回来。”尚哲义道:“哪能呢?我在甘肃又没有相好,让人绊住了腿回不来。”熊之余道:“你小子,鬼知道。”尚哲义不理会他,对梁小笑道:“他专会冤枉好人。”梁小听了但笑不语。
三个人一起坐上了熊之余的二手夏利。熊之余一边顺着机场天桥将车开出机场,一边问尚哲义事情办得怎么样。尚哲义道:“很顺利,订了一千公升西凉葡萄酒。”熊之余道:“对一千公升,管什么用?”尚哲义道:“让亚丁先尝尝,如果他觉得好,我们再去订货。放心,货有的是,我已经跟西凉葡萄酒厂的金厂长打好了招呼,我什么时候要货,他什么时候供应,保证优先满足咱们。”
熊之余早知道尚哲义办事能力强,但没想到他本事大到这种地步,第一次去甘肃,竟然就将堂堂西凉葡萄酒厂的厂长给摆平了,他不禁由衷地夸奖了一句:“你小子,真有你的!”
听了熊之余的夸奖,尚哲义只是淡然一笑。这样的夸奖他听多了。
说起这两人的关系,很奇妙。用北方话来说,这两人是铁哥们儿,换香港话,就叫做“死党”。两人关系不是一般的好。当初尚哲义听说熊之余南下创业时,立刻毫不犹豫地辞去了自己的公职,卷起铺盖与熊之余一起,来到瓜州打天下。两人初到瓜州,打不开局面,最困难的时候几乎闹到无钱吃饭,熊之余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尚哲义,几次三番想劝他回长蒲,都被尚哲义坚决拒绝,所以熊之余对尚哲义充满了感激。
回到公司,熊之余拿了一张名片递给尚哲义说:“不好意思,刚下飞机就又派你差使,你拿这名片到大鸭梨酒楼订桌酒席,你就说是我要的,让这小子给我找个好厨师,好好做一桌菜。”尚哲义低头看了看名片,见名片上印的是:马昊、大鸭梨酒楼法律顾问、保安部主管。
尚哲义道:“想不到你小子还有这两下子,我才走没两天,你竟然跟大鸭梨酒楼的法律顾问兼保安主管勾搭上了。”熊之余笑道:“不是我本事大。这家伙是我大学时的同学,我也没想到他会是大鸭梨酒楼的法律顾问兼保安主管,要不然咱们几次到大鸭梨酒楼吃饭,我无论如何也要找他给咱们打个八折。毕业分配时,他本来是分配在瓜州市检察院的,没想到他拒不服从分配,自己跑大鸭梨酒楼应聘去了。”
尚哲义用指头弹了弹名片,笑道:“看来你们班上都是些不安分的家伙。你在长蒲呆得好好的,偏要跑到瓜州来;这家伙放着好好的检察院不去,偏要跑到什么大鸭梨酒楼,大鸭梨酒楼真有那么好吗?”熊之余道:“各人想法不同,他觉得大鸭梨拿钱多。”尚哲义道:“听说大鸭梨坐台小姐多,个个如花似玉,你有这个关系在那里,要不要请他给咱们介绍两个?”
这时候他们正坐在熊之余的办公室谈话。熊之余听了尚哲义的话,朝窗外望了望了,悄悄朝尚哲义啐了一口道:“你找挨骂呢!”尚哲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梁小正拿着个水壶在走廊上浇花,也不禁笑了一下,压低声音道:“今天晚上咱就甭让她去了。”熊之余道:“以什么理由?你要是能给我找个合适的理由,我就不让她去。”尚哲义笑道:“理由还不好找?一找一大把,你就说、就说……”
他“就说”了半天也没“就说”出个所以然来。熊之余故意逗他:“就说什么?”尚哲义笑道:“唉,你随便找个什么理由不就成了?”熊之余笑道:“我找不出。”尚哲义道:“我刚下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