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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云图-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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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表现得多么怪癖,我相信他是一个模范的医疗者。如果自私点的话,我很热切地希望亨
利对于船长的提议能给个令人满意的答复。 

11月13日 星期三 

作为天主教徒,我写日记是在忏悔。我怀疑过去非凡的五个小时是不是病床上的自己由


于病痛产生的幻想,可身上的挫伤肯定了那是真实的。我应该把今天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描
述下来,并尽可能接近事实。

今天早上,亨利又去拜访了寡妇布莱顿的小屋,为她调整夹板夹,再敷些膏药。我没有
屈从于惰性,决心去攀登一座海洋湾以北,名为“圆锥石山”的高山。它高耸的山巅可以让
我最清楚地看到查塔姆岛“穷乡僻壤”的面貌。(亨利比我年龄稍大些,见识太多,不会再
长途跋涉去我们未勘测过的那些居住着食人族的岛上去了)一条浇灌着海洋湾的疲惫小溪指
引我顺流而上,穿过布满沼泽的牧草地和树桩遍布的山丘,进入原始森林,那里非常腐朽,
盘根错节,我不得不像猩猩一样在上面攀爬!突然劈头盖脸地下起了冰雹,森林里到处都是
急促的冰雹块的敲打声。突然又停了。我看到一只黑胸知更鸟,它的羽毛仿佛漆黑的夜色,
它似乎被驯服,但却更像是一种蔑视。一只隐藏在林中的蜜雀鸟开始唱起歌来,但是我突然
感到的幻觉让它有了说话的能力——“以牙还牙!”它叫着向前飞去,振翅飞过迷宫般的花
蕾、枝丫和荆棘。“以牙还牙!”昨晚我忘记给怀表上弦了,所以也不知道是几点,经过疲惫
的攀登,我终于征服了山顶,浑身都是伤痛和伤痕。我爬上山时,笼罩着这些小岛的晦暗雾
霭(德阿诺克先生曾告诉过我们土著人的名字“莱库胡”的意思是“雾霭的太阳”)已经退
去了。所以我一直希望看到的全景,除了消失在毛毛细雨中的树冠以外,根本不存在。这对
我的辛苦而言,真是让人感到悲惨的回报。

“圆锥石山”的山顶是个火山口,直径不大,中间的凹坑四周是险崖,被一百多片或者
更多的考皮树(注:毛利语,又称卡拉卡树,新西兰的一种常绿树,常见于沿海地带。)叶
埋葬的下方,大坑深不见底。不借助于绳子和鹤嘴锄,我无法弄清它的深度。我沿着火山口
边上走,寻找更清晰的回海洋湾的小路。这时听到一声“呼 
~~噜~~嘘”,吓得我一下扑在地
上——我的脑袋可没闲着,它赋予了我种种幻觉。于是我首先看到了一头长着尖牙的野猪在
往前冲,接着是一个高高举着长矛的毛利武士,脸上刻着对种族祖先的仇恨。

但它只不过是一只大海鸟(注:泛指信天翁、海燕等大海鸟。),张开翅膀像一艘大帆船
一样在空中飞翔。我看着它消失在缥缈的雾霭中。我离山口足有一码远,但是脚下的草皮
像板油片一样裂开了,这让我惊恐万分——我原来站在悬崖上而非坚实的土地上!我一下子
趴倒在地上,拼命抓住些草,但它们在我的指间断了。我一头栽了下去,像是一个矮人被扔
到了井里。我还记得自己在空中旋转,呼号。枝丫刮擦着我的眼睛,不断地翻转。我的夹克
被缠住,扯松。松软的土地,对痛苦的预感,一阵急促而慌乱的求助祈祷。一片灌木丛使我
的下坠速度变慢,却依然无法阻止这个过程。我绝望地尝试着保持平衡。我下陷着,最后终
于侧歪着接触到了坚实的土地。撞击让我失去了知觉。

我躺在一堆被子里,枕着夏天用的枕头,卧室和我在旧金山自己家的差不多。一个矮矮
的仆人说:“亚当,你可真是个傻孩子。”蒂尔达和杰克逊进屋来,可当我要表达喜悦时,从
口中吐出的竟不是英语,而是含糊不清的印第安人叫声!我的妻子和儿子因此而蒙羞,上了
一辆马车。我追赶他们,想努力澄清这场误会,但是马车却渐行渐远,消失在远方,直到我
在透过树林的薄暮和一片寂静中醒来,一切是那么繁荣和永恒。

我浑身挫伤,划伤,肌肉和手脚都像法庭上抱怨的诉讼当事人一样痛苦地呻吟着。


好像从神创造天地的第二天起,苔藓和地上的覆盖物就开始生长了,它们被铺在这个大
坑里面像块垫子,救了我一命。天使拯救了我的四肢,即便只断了一只胳膊或腿,我也逃不
出去,只能安静地躺在那里,等着丧生于恶劣的天气或是野兽的爪子下了。我一站起来,看
到自己是从多高的地方(有船的前桅那么高)滑落下来,身上却没受什么大伤,我感谢上帝
拯救我,因为的确如此——“你在急难中呼救,我就搭救你。我在雷的隐秘处应允你。”

我的眼睛适应了黑暗,马上看到了一幅难忘、令人恐惧而雄伟的景象。先是一张,然后
是十张,接着成百上千张脸庞从无尽的昏暗中浮现出来。他们被扁斧刻进树皮里,像森林里
的精灵被一个残酷的法师冻僵了动弹不得。任何形容词都无法准确地描述那个蛇怪部落。只
有生命以外的东西才可能如此栩栩如生。我用手指摸索着,观察他们令人惊叹的容貌。我毫
不怀疑自己是第一个造访这个史前造就的陵庙的白人。最新的树刻我猜也有十年历史了,但
是时间再久些的已经随着树木的生长膨胀起来,那是由一些很久以前的异教徒雕刻的,连他
们信奉的神也早已不存在了。这样的古物无疑出自德阿诺克先生所说的莫里奥里人之手。

时间在那个被施了魔法的地方流逝。想到这些“树雕”艺术家一定有从这个坑里出去的
固定路线,我深受鼓舞,寻找能逃出去的方法。有一堵墙看上去不那么陡;一些有韧性的攀
缘植物提供了各种“索具”。我准备好要爬,这时一声让人疑惑的“哼”引起了我的注意。
“谁在那?”我喊道。(对一个闯人异教徒神殿而且手无寸铁的白人来说,这是一种勇敢的
举动)“出来!”寂静吞没了我的喊声,只有回声嘲笑我。我感到不安。我发现这声“哼”来
自一大群苍蝇,它们正绕着一根断枝上隆起的部分飞来飞去。我用一根松枝戳了戳那隆起的
东西,差点呕吐出来。那是一块发臭的内脏。我掉头就跑,可人的天性又迫使我回来,试图
打消一种可怕的怀疑:挂在树上的是不是人的心脏。我用手绢捂上鼻子和嘴,用树枝触碰到
了一颗被切下的心脏。这个器官还是像活着一样跳动!我突然感到脊梁骨阵阵灼热!仿佛在
梦里(但这不是梦!)一个透明的火兽从它腐烂的洞穴中现身,沿着树枝扑向我的手!我慌
忙把树枝丢掉,没看清它又消失在何处。由于受到惊吓,我的心情变得更复杂,急忙实施自
己的逃离计划。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如果我再从那些让人眩晕的墙壁上滑落下来,可
能就没那么好运了,摔得不那么重了。感谢上帝,我终于安全地抵达了山口。

再次回到阴暗的云雾中,我急切地想看到和自己一样肤色的人出现,是的,哪怕是“火
枪”旅馆里那些粗鲁的水手。我开始下山了,希望当时自己向着南方走。开始时我决心把所
看到的一切都如实讲给所有人听(当然,沃克先生,这位即使不是法律上的却也是事实上的
执政官,应该被告知某个人的心脏被抢劫了?),可当我离海洋湾越来越近时,这种决心变
弱了。我还是没想好要说些什么,告诉谁。当然,那看起来很像一只猪或羊的心脏。沃克和
他的同伙将来可能砍伐树木,把那些树雕卖给收藏家,这让我良心不安。我可能是一个多愁
善感的人,但是我不希望因此造成最后一次对莫里奥里人的侵犯。(注:(原注)我的父亲从
未对我谈起过树雕的事情,我只是在入门书籍里描述的了解到一点。既然查塔姆群岛上的莫
里奥里人处在濒临种族灭绝的边缘,我为了保守秘密并没说出来。——J.E.)


傍晚

亨利回到“火枪”旅馆前,南十字星已经闪亮在天空中了。很多得了风湿痛、雅司雅司
病(注:一种热带痘疹状皮肤病。)及浮肿的岛上居民找这位“寡妇布莱顿的医治者”求医
问药,他为此把时间耽搁了。“如果土豆也能当钱,”我朋友满是后悔地说,“我会比尼布甲
尼撒(注:(公元前 605一前 562)巴比伦王。)还富有!”他很担心我在“圆锥石山”的遭遇
(已经有很多改编版本了),坚持要检查我的伤处。早些时候,我成功地让那个印第安侍女
为我泡了洗澡水,洗了个澡,感觉精神恢复不少。亨利给了一罐阵痛软膏来治疗我的炎症,
不收我一分钱。由于担心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请教一位技艺高超的医生(亨利打算拒绝莫利
纽克斯船长的提议),我向他倾诉了我的恐惧而不是身上的不适。他冷静地听我讲,询问恐
惧发作的频率以及持续的时间。亨利很遗憾,由于他没有时间和工具,不能做一次全面的诊
断,但他建议我一回到旧金山,就抓紧去找热带寄生虫病的治疗专家。(我无法告诉他那里
没有这样的专家)

我睡不着。

11月14日 星期四 

我们趁着早潮出海了。我再次登上“女预言者”号,但却装不出“回来真好”的样子。
我那狭窄的舱房里已经存放着三大卷缆索,根本看不到地板。我必须爬上它们才能到我的床
上。德阿诺克先生卖给军需官六桶各种供给品,还有半卷帆布(这让沃克先生很生气)。他
上船监管这些货物的搬运,亲自收钱,还祝我好运。在我的房间里,两人好像是被挤在壶口。
傍晚天气也不错,于是我们来到甲板上。我们谈论了各种各样的事,接着握了握手。他向下
爬去,来到了正等着他的双桅帆船上,船员是两个能干的混血男仆。 

罗德里克先生不同意我要把讨厌的缆索挪走的请求,因为他也被迫退了自己的单人舱
(原因之后会说明),到水手舱和普通水手一起住。从在海湾停泊着的“西班牙人”号上“偷
猎”来的五个卡斯蒂利亚人使水手舱也人满为患了。他们的船长是个性格暴烈的人,但除了
向“女预言者”号宣战之外(因为他驾驶的是最容易漏水的老爷船,战争只会让他一败涂地),
他也无能为力,只能感到庆幸莫利纽克斯船长没有向他要更多的离船者。“开往加利福尼亚”
这几个字都涂着金色,吸引着所有男人像飞蛾扑火一样涌向那里。这五个人顶替了在岛屿湾
离船的两个家伙,还有在暴风雨中失踪的人,但是我们还是缺少几个人。芬巴告诉我水手们
都抱怨这种新的安排,罗德里克先生住到水舱里来的话,他们就不能一边喝酒一边随意地聊
天了。 

 命运对我做出了很好的补偿。付了沃克昂贵的账单后(我也没付给那个浑蛋一分小费),
我用自己的杰克木做的旅行箱打包,这时候亨利进来跟我打招呼说:“早上好啊,船友!”上
帝终于回应了我的祈祷!亨利接受了随船医生的职位,在这片漂浮着的田地里我将告别孤独


无助了。普通水手的素质如此差,不仅不为身边有医生可以为他们的骨折处上夹板,治疗他
们的感染而心存感激,反而有人无意中听到他们在抱怨:“我们算什么,带着一个连船首斜
桅也走不上去的随船医生?难道是皇家驳船啊?” 

 我必须承认心中有点不快,莫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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