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的没落-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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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我们应当把命运看作是原初现象真正的生存模式,在那里,活生生的生成观念直接地向直观的内视打开了自身。故而,命运观念统摄着历史的整个世界图象,而因果律则是对象的生存模式,它从感觉世界中标记出一组清晰地区分的和清晰地界定的事物、属性和关系,因此,它是作为知性的形式统摄着自然世界,遍布于自然世界,后者乃是知性的一个“他者”(alter ego)。
但是,当我们真的认识到:对于原始人或儿童而言,根本不存在总体上因果地安排的世界;而我们自己,尽管属于“晚期的”人们,故而其意识是由强有力的、能言善辩的思维所驯化的,所能做的——甚至在最紧张地关注的时刻(实际上,我们只有在那样的时刻才确实地是处在物理世界的中心)——不过就是断言,我们在这样的时刻所看到的因果秩序一直就存在于我们身边的现实性之中——只有在这个时候,探究因果联系在对自然的描述中的有效程度,或者说(这对于我们来说其实是一回事)探究被嵌入那一描述的命运,才会变得尤其的困难。甚至在我们处在觉醒状态的时候,也要以观相的方式穿着现实的、“活生生的神灵的外衣”,我们这样做是不自觉的,并要借助那根植于生命之深刻源泉的体验的力量。
相反,体系化的叙述乃是对摆脱了知觉的知性活动的表达,经由这一表达,我们便能把所有时代和所有人的精神图象带入同那一时刻的自然图象的一致性中,就如同那是我们自己所安排好的。但是,这种安排方式有着自身的历史,我们一丁点也不能干预,因此,这种安排方式并不是因果的作用,而是命运的作用。
二
因此,通向时间问题的道路,在原始的渴念中就开始了,并贯穿于其更为明确的表述,即命运的观念中。现在,我们要尝试扼要地描画一下时间问题的内涵,因为这个问题影响了本书的主题。
时间这个字眼有一种魔力,可以唤起一种强烈的、早先称作“固有”e proper)的个人性的东西,它具有一种内在的确定性,我们正是用它来对抗那作用于我们每个人的某种“陌生疏离”的东西,后者就充斥于感觉生命的混乱印象中。“固有”、“命运”、“时间”,这些是可以互换的字眼。
时间的问题,和命运的问题一样,被所有把自己局限于既成之物的体系化的思想家整个地误解了。在康德的著名理论中,没有一个概念是用来描述时间的方向性特征的。不仅如此,而且这一疏忽甚至从来未被人注意。但是,什么是有长度而没有方向的时间?我们只能重复说,一切活生生的东西皆有“生命”、方向、冲动、意志,以及活动的品质(movement…quality)——这一活动品质与渴念有着最紧密的联系,而与物理学家所讲的“运动”(motion)没有一丁点的共同点。活生生的东西是不可分的和不可逆的,是只此一次地、独特地发生的,它的过程整个地是力学所无法决定的。由于所有这些特性皆属于命运的本质,故而“时间”——其特性我们在这个词的读音中就可以实际地感受到,其在音乐中比在语言中、在诗歌中比在散文中表现得更为清晰——亦具有这种有机的本质,空间则不具有。因此,尽管康德和其他人这么做了,可实际上,运用空间来把时间纳入一个一般的“批判”中,这是不可能的。空间是一个概念,而时间是一个意指某些不可想象的事物的字眼,它只是一个声音符号(sound…symbol),把它当作概念予以科学地运用,这根本上是对它的性质的误解。甚至“方向”这个词——遗憾的是,没有别的词可以替代——也因为其视觉的内涵而容易被误导。物理学中的矢量概念就是与此有关的一个例子。
对于原始人而言,“时间”这个词没有任何意义。他生活简单,没有任何必要为了别的某个东西而提出一个对立的东西。他有时间,但他对它一无所知。而我们所有的人所能意识到或觉察到的只是空间,而不是时间。空间只是“在”(is),(亦即,它只是存在,在我们的感觉世界中存在,跟我们的感觉世界同在)——当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处在梦、冲动、直觉和行动中时,就是作为一种自我延展的东西存在着,当我们处在高度关注的时刻时,即是严格意义上的空间的存在。相反,“时间”是一种发现(discovery),这发现只能经由思考来进行。而我们却将其视作一种观念或概念来创造它,直到很久以后,我们才开始觉察到,在我们生活着的时候,我们自己便是时间。只有高级文化——它们的世界概念已经达到机械的自然的阶段——能从它们对秩序井然的、可度量和可理解的空间的意识中导衍出时间的投射性意象,那是一种幻影(phantom)时间,它能满足它们想理解、度量和因果地安排所有一切的需要。这种冲动——是使生存变得精细复杂的一种符号,它在每种文化中很早就已经出现了——超越于实际的生命感受之外,形成了在所有高级语言中称作时间的东西,可对于城镇的才智之士来说,它已经变成了一种完全无机的量,它的流行是极具欺骗性的。但是,如果广延的那诸多特征——界限和因果律——或者更确切地说,那一个特征,实际上就是巫师的装备,我们固有的心灵总想用它去召唤和结合陌生的力量——歌德在某个地方曾经说到“那合乎理性的秩序的原则,它是我们自身所具有的,并能在我们所触摸到的一切事物上留下印记,就如同是我们的力量的象征”——如果所有的定律都只是我们的世界恐惧急于固定在仓皇的感觉上的一种束缚,或者说是一种出于自我保护的深刻的必然性,那么,在因果律内发明可知的和可空间地表达的时间,便是这同一自我保护后来的行为,是一种想借助概念的力量把两种东西结合起来的尝试,这两种东西:一种便是那折磨人的内在之谜——这是一种双重的折磨;另一种则是那已经获得了力量的才智——虽然这力量只是发现才智自己受到了蔑视。一种微妙的仇视心理一直支撑着理智的过程,而借助这一过程,所有一切都被强行纳入度量和定律的领域与形式世界。活生生的东西经由空间的引入而被扼杀了,因为空间是死的,空间产生死亡。死亡与诞生相伴随,终结与完成相伴随。当女人孕育着世界恐惧的孩子的时候——由此而产生了两性之间的那种永久的仇视——就有某个东西在女人那里死亡了。当男人经由感觉世界的身体行为和理智世界的“认知”行为进行生育时,在一个真正深层的意义上说,他其实是在毁灭。甚至在路德那里,“认识”这个词也有附属的生殖意义。并且,和生命的“知识”一起——这知识对于低级动物而言是陌生的——死亡的知识已经获得了那种统摄人的整个醒觉意识的力量。经由时间的图象,现实的东西被变成了过渡性的东西。
单单创造时间这个名称,就是一种无与伦比的行为。用一个名称去命名任何东西,就是用力量去制服它。这便是原始人的巫术的本质——邪恶的力量经由对它们的命名而被制服了,敌人的力量经由对他的名字施以某些巫术程序而被削弱或消灭了。
就所有体系化的哲学单纯用名称作为控制不可理解的东西亦即对于理智来说过于强大的万能力量的最后手段这一点而言,对世界恐惧的这种原始表达总有着某种意味。我们称这个或那个东西为“绝对”,我们立即便觉得自己是优越于它的。哲学作为爱智慧之学,归根结底是为了抵御那不可理解的东西。那被命名的、被理解的和被度量的东西,事实上就是被制服的东西,是失去了活力和变成了禁忌的东西。又一次,“知识即是力量”。在这句名言中,显示了唯心论者对待不可理喻之物的态度与实在论者对待它的态度之间的差异的根源;德语中“Scheu” 这个词的两种含义——尊重和厌恶——正好表现了这一差异。唯心论者喜沉思那不可理喻的东西,实在论者则喜欢降服它,把它机械化,并最终将其变成无关痛痒的东西。柏拉图和歌德谦卑地接纳那神秘的东西,亚里士多德和康德则将它打开并毁灭它。这种实在论最具深刻意味的例子,便是它对时间问题的处理。时间或者说生命本身的可怕的奥秘,充满了魔力,故而需要经由巫术的可理解性将其中立化。
“科学的”哲学、心理学和物理学有关时间的一切言论——其想当然地回答的一个问题其实从未被很好地提问过,这个问题就是:时间是什么?——根本没有触及到那一奥秘本身,而只是涉及到了一个在空间中形成的再现的(representative)幻影。实际时间的现存性、方向性和命定的过程被一种图形(figure)所取代,这图形从未紧密地吸纳时间,它只是一个线条,是可度量的、可分割的、可逆的,而不是那不可被描画的东西的肖像;实际时间的现存性、方向性和命定的过程被这样一种“时间”所取代,即它可以用诸如,,t2,…t这样的形式来数学地表达,在此,零时间或负时间这样的假设,至少可以说,还没有从这些形式中排除掉。显然,这种时间是与生命、命运和活生生的历史时间的领域全然无关的东西;它是一种纯粹概念的时间体系,甚至与那感觉的生命都没有什么关系。只要愿意,人们在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