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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

战国纵横:鬼谷子的局(第七部)-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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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见监河侯将皮球如此这般巧妙地踢向庄周,忍俊不禁,一齐看向庄周。
“谢监河君美意,”庄周这也听明白了,变过脸色,慨然应道,“庄周途中遇到一桩奇事,监河君可想一听?”
“庄兄请讲。”
“庄周行至茫苍之野,听到有呼救声。庄周环顾良久,见是一条鲋鱼受困于车辙中的一个小泥淖里。庄周问道,‘鲋鱼,你这是怎么了?’鲋鱼应道,‘在下乃东海君之臣,受困于此。先生肯借斗升之水以活命否?’庄周应道,‘这倒不难,在下这就南游吴、越,说服吴、越之王拦截西江之水前来济你,可否?’鲋鱼愤然作色,怒道,‘在下落难于此,无所寄身,不过求你一瓢水,聊以苟喘,你却这般推诿,还不如这就前去干鱼店里寻我下锅呢!’”
庄周讲完,听者无不怆然,尽皆唏嘘。
“好掌故嗬!”监河侯“哈哈”长笑两声,鼓几下掌,转对家宰,“庄兄不候西江水,只想取一瓢饮而已,去,这就为庄兄舀一瓢粟来!”
家宰应声而去,不一时,果真取来一瓢粟米,将庄周的麻袋漏洞扎牢,倒入袋中。
“庄兄,还有何求?”监河侯盯住庄周。
“无求矣,无求矣!”庄周长笑几声,提粟扬长而去。
看热闹者纷纷离散。
望着庄周远去的背影,监河侯嗟然长叹。
“老爷,”家宰小声道,“是少了点。要不,小的这就再舀几瓢送去?”
“不必了。”监河侯摆手,“此非长久。明朝你去庄兄家,聘他夫人测量濮水涨落。你可教她如何监测,按月发放五斗粟米,够他一家吃用即可!”
“老爷?”
“安排去吧。此事不可张扬,亦不可让那混世魔王晓得,再生枝节!”
庄周持粟回家,一家人皆是欢喜,美餐一顿。
翌日晨起,庄周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只铜簋(guǐ),“咚”一声扔到院里,吩咐庄逍拿刷子擦亮。庄妻洗完餐具,走到院里,见状大惊,问道:“他大,你擦这物什做啥?”
“吃完这顿,还有下顿呢。”庄周乐呵呵道,“今朝逢集,我拿它蒙邑换粟去。嘿,没想到这玩意儿挺重,当是能换不少粟米。”
“万万不可呀,他大!”庄妻急了,一把夺过铜簋,捏在手里,“老祖宗传下的宝物就剩这件了,你若再去卖掉,家里……真就是一无所有了呀!”
庄妻看向铜簋,泪水流出。此簋四足,四耳,圆身,方座,上面还有一只盖子,通身精铜,重约七八斤,上面还刻着鸟兽虫鱼,工艺极是精致,一看就是宝物。庄子祖上曾是名门望族,后来家道虽然败落,但在其祖父辈流落蒙邑时,作为祭器的五鼎四簋,仍旧一件不少。只是到其父辈,祭器少去大半,待庄周立事,又卖两个,眼下仅剩此件了。
“他娘呀,”庄周盯住她道,“你怎能说是一无所有呢?”连连指点院中人头,“你,我,他,她,这不是竖着四个大活人吗?”
“他大,活人可不是宝物。”
“非也,非也!”庄周连连摇头,“人生天地之间,化日月之精气,为万物之灵长,不是宝物,又是何物?”
“可这……人是要填饱肚皮的啊!”
“是呀,是呀,我将此物换粟,不就是为了填饱肚皮吗?”
“这是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了。”
“真正值钱的是此物呀!”庄周拍拍吃得饱饱的肚皮,伸手去夺铜簋,庄妻闪过,跑回草舍,将铜簋藏起,拿出一打草鞋出来,“他大,这是我学着打的,虽不好看,却是结实。你拿街上试试,要是能够换来粟米,我们就有生计了。”
庄周拗不过她,只得掮起草鞋,扭头出门去了。
监河侯的家宰如同卡了点似的,庄周前脚刚走,他的后腿就迈进来,随身还带着测量水文的各类器具。家宰说明来意,庄妻喜泪沾襟,正在听他讲解如何测量水线,一辆驷马豪车沿土路驰来,径至庄家门外。
一个当地吏员率先下车,在门外大叫:“庄周,庄周在家吗?”
庄逍跑去开门。
庄妻正自狐疑,家宰认出是里正,赶忙迎出。里正刚要介绍,已从车上下来的两个内臣以为家宰就是庄周,揖道:“庄先生——”
“非也,非也,”家宰赶忙拦住,回礼道,“在下不是庄先生,请问二位是——”
两个内臣互望一眼,一人道:“我们来自楚地郢都,奉楚王谕旨,礼聘庄周先生前往楚宫。”
“楚王?”家宰吃一大惊,“敢问二位,欲聘庄先生去做何事?”
“拜庄先生为国师。”
堂堂楚王竟然拜庄周为国师!家宰目瞪口呆。
“国师?”庄妻急问,“国师是做什么的?”
“庄夫人,”里正拱手贺道,“国师就是国王之师,也就是楚王之师,啧啧啧,你家庄周不得了,大喜临门哪!”
庄妻惊呆了,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敢问庄夫人,”内臣甲揖道,“庄先生何在?”
庄妻不好说是卖草鞋去了,正自支吾,庄逍朗声应道:“我阿大到街上卖草鞋去了,走没多久,要是去追,准能赶上!”
两个内臣互望一眼,不再多话,将庄逍一把抱到车上,与里正一道朝蒙邑方向疾追。不一时赶到蒙邑,搜遍整个集市,却不见庄周踪影。
车马路过一家粟米行时,庄逍一眼看到柜中金灿灿的粟米,眼珠子急转几下,转对里正道:“我晓得阿大在哪儿了。”指着粟米,“如果你们肯为我家买上一袋粟米,这就带你们寻他去!”
想到他家的窘态,二内臣没再多话,当即购下数袋粟米,又到布店置办布匹及其他一应日用,买了些鸡鸭鱼肉等现成肉食,兴致勃勃地一路赶回。
走到十字路口,庄逍指挥车辆拐向一条土路。路越走越窄,前面再无车辙了。内臣吩咐里正陪同车夫原地守候,二人紧跟庄逍,径至濮水堤岸。
三人沿水而行,走有小半个时辰,果真望见远处水岸边伫立一人,头戴破斗笠,正持竿垂钓。
持竿者正是庄周。
原来,庄周持草鞋赴市,走没多久,全然忘掉职分,循本能拐往河道来了。春风拂面,万物共生,天地间最好的风景尽在濮水两岸,庄周魂牵梦萦,一刻也不想错过。
二内臣见过庄周,长揖至地,说明来意。
庄周闭目良久,从容扬起钓竿。
二内臣看过去,长吸一口气,因为庄周手中所持,不过是根普通芦苇,上面更无任何钓钩和诱饵,只有两剪苇叶,仍在湿淋淋地向下滴水。
乖乖,这是真正的大才呀,难怪陛下要拜此人为师!
二内臣大为叹服,互望一眼,再次长揖:“我王陛下诚请先生至郢,托以境内之事,待以国师之礼,敢问先生意下如何?”
庄周将破斗篷推向脑后,道:“听说楚有神龟,在云梦泽里畅游三千年,之后被人捉住,塞进竹笼,献予楚王。楚王裹之以锦绣,藏之于庙堂,以其肉献祭天上诸灵,以其甲卜卦社稷吉凶,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二内臣互望一眼,一臣应道,“先生所言,乃灵王时异事。此龟堪为神灵,在宗庙里最受尊崇,其甲骨所断所刻,无不为社稷大事、国家要闻。”
“请问二位,”庄周微微一笑,盯住二臣,“假定你二人是此龟,是舍身求死而留骨于宗庙呢,还是全身求生而曳尾于大泽之中呢?”
二臣不约而同道:“这还用说,全身求生,畅游于大泽之中。”
“谢二位抬爱。”庄子拱拱手,扬起芦苇指向河水中一只因受惊而快速爬走的河鳖道,“在下非大楚灵龟,不过一个宋地土鳖,这将曳尾于烂泥淖了。”
话音落处,庄周将芦苇置于脚下,沿河水扬长而去。
二臣先是惊愕,继而撩腿狂追,边追边扬手大叫:“先生留步,先生留步——”
庄周听若罔闻,越走越快,见二人仍旧紧跟不舍,索性拐入水中,趟水而去。二人欲再跟从,但试试河水,依旧清冷,且见最深处已经漫至庄周腿根,只好作罢,与庄逍暂回村落。
多年来,楚人一直惦念宋人国土,宋、楚堪称世仇,因而,楚王使臣一进宋地,就被宋国的人盯梢了。
得知二人奉楚威王谕旨聘请属下臣民庄周为国师,宋王偃本就震惊,又闻来者是楚威王宠臣,愈加骇然,急召众臣谋议。众臣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却无一人知晓庄周是何人。宋王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好传唤蒙城令。
蒙城令召到里正、监濮令等一行诸人赶至王宫,监濮令得到机缘,遂将庄周、惠施与自己同窗就读等陈年旧事一五一十地尽述一遍,末了提及漆园旧案,为自己洗刷。当讲到庄周一家断粮,庄周上门学狗叫借粟之事时,众人无不唏嘘。
得知惠施之才远不及庄周,惠施早晚见庄周都要礼让三分,宋王偃大是惊愕。惠施早已贵为大魏相国,比惠施才高几分的庄周却在自己辖内默默无闻,宋王偃脸上本就挂不住,若是此人再被楚威王聘去,更叫他情何以堪?
就在此时,军尉来报,楚使已在庄周草舍旁边扎下帐篷,看样子,不达目的不罢休了。楚是大国,宋国本就不敢招惹,此来又是聘贤,在列国不为犯禁。
情势不容再缓,宋王当即决定将现任相国改任太师,空出相位,旨令庄周即时入宫拜相,同时安排专人“款待”楚使,以免他们先一步得到庄周。
然而,大贤庄周却不见了。
楚使、宋臣两拨人马在庄家门外对峙三日,仍旧没有庄周踪影。楚使拗上劲了,赖在此地不走。宋王偃面上也过不去,旨令司徒府画出图像,如捉拿犯人般四处张贴,更出动军卒,将濮水两岸如拉网般搜寻一遭,仍旧一无所获。
正自一筹莫展,有人从魏地回来,说是在魏境看到一人貌似画中人庄周。
如果庄周赴魏,必是去寻惠施。若惠施推举,以庄周之才,必为魏王所用。宋王偃闻报愈加震惊,即召监濮令觐见,当廷晋其为中大夫不说,又将漆园的监管职分悉数返还,旨令他赶赴魏境,务必请回庄周。
前后不过旬日,原本让人头大的庄周竟就闹出如此之大的动静,不仅使漆园失而复得,更使监河侯如做梦般由下大夫一举跃升为中大夫,真正是匪夷所思之事。面对这份突如其来、连先祖也可望而不可即的荣耀,监河侯喜不自禁,在详细盘问过报信人后,当即安排好家事,带足银两直驱大梁。
庄周果是奔大梁去了。
自遇楚使之后,庄周一连晃悠两日,见天色黑定,肚子也着实饿了,循路回家,远远望见门外灯火通明,人喊马叫,眉头皱起,忖道:“瞧这样子,楚人想必是不甘白走这一趟了。也好,我正存心远游,何不就此成行?”
想至此处,庄周扭头就走,沿濮水上溯半个时辰,一拍脑袋:“有了,久没见到惠施,且到大梁寻他耍去!”
蒙本为宋、魏边邑,不消一日,庄周即入魏境。
此时正值纵亲军伐秦无果而还,魏国境内一片哀恸,几乎村村有号哭,路人皆孝服,天和地也似被某种莫名的哀伤和压抑笼罩了。
然而,这种哀伤、压抑与早就参透了生与死的庄周全然无关。脱开楚人纠缠的庄周一身轻松,漫无目的地游山赏景,想歌即歌,想咏即咏,想睡即睡,想走即走,渴了掬口水喝,饿了随便寻些吃的,真正是逍遥自在,无拘无束,竟连此行的目的也抛诸脑后了。
提醒他的是一次小小意外。
一日,庄子游至大梁城外的一个市集,见人们纷纷围向一块新贴的告示牌,打眼一望,蓦然一惊,因为上面赫然写的是他的名字,画的是他的画像,悬赏十金。
细看落款,不是司徒府,而是相国府。
照理说,相国府不事缉拿。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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