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侠侣-第1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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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非复昔日的憔悴容颜。 眼见天寒地冻,已是与小龙女分手的周年,杨过道:“雕兄,我欲去 绝情谷一行,今日和你暂别。”于是携了木剑,出谷而行。那神雕跟 了出来,行到岔道,杨过向神雕一揖,踏上向北的大道,不料神雕咬 住他衣衫,拉他向南。杨过道:“雕兄,我往北有事,咱们就此别过。” 但神雕只是拉他往南。杨过心中奇怪:“雕兄往日甚是解事,何以此 刻如此固执?”苦在言语不通,只得跟着它向南。神雕见他跟来,便 放开口不再拉他衣衫,但只要杨过转身向北,便咬住他衫角不放。杨 过心想:“雕兄至为神异,拉我向南,心有深意,我跟它前往便了。” 于是消了赴绝情谷之意,跟着神雕,直往东南方而来。 生了十余里,杨过骤然间心中一动:“雕兄寿高通灵,莫非它引我到 南海去和龙儿相会么?”想到此处,胸口热血奔腾,允以抑止,当下 迈开大步,随着神雕疾驰。不一月间,已抵东海之滨。 他站在海边石上,远眺茫茫大海,眼见波涛汹涌,心中忧喜交集。过 不多时,耳听得远潮隆隆,声如闷雷,连续不断。他幼时曾在桃花岛 上住过,知道海边潮汐有信,每日子午两时各涨一次,这时红日当空, 想来又是潮涨之时。潮声愈来愈响,轰轰发发,便如千万只马蹄同时 敲打地面一般,但见一条白线向着海岸急冲而来,这一股声势,比之 雷震电轰更是厉害。杨过见天地间竟有如斯之威,脸上不禁变色。 一转瞬间,海潮已冲至身前,似欲扑上岩来。杨过纵身后跃,突觉背 心一股极大的劲力推到,正是神雕展翅扑击。他身在半空,不由自主, 扑通一声,跌入了滔天白浪之中,但觉口中一咸,喝下了两口海水。 此时处境甚危,幸好在山洪中之习剑已久,当即打个“千斤坠”,在 海底石上牢牢钉住身躯。海面上波涛山立,海底却较为平静。他略一 凝神,已明其理:“原来雕兄引我到海畔来,是要我在怒涛中练剑。” 当下双足一点,蹿出海面劲风扑面,迎头一股小山般的大浪当头盖下。 他左臂使劲在水中一按,跃过浪头,急吸一口长气,重又回入海底。 如此反复换气,待狂潮消退,他也已累得脸色苍白。当晚子时潮水又 至,你携了木剑,跃入白浪之中挥舞,但觉潮水之力四面八方齐至, 浑不如山洪那般只是自上冲下,每当抵御不住,便潜入海底暂且躲避。 似此每日习练两次,未及一月,自觉功力大进,若在旱地上手持木剑 击刺,隐隐似有潮涌之声。此后神雕与他扑击为戏,便避开木剑正面, 不敢以翅相接。 一日杨过杀得兴起,挥剑削出,使上了十成力气。神雕呱的一声大叫, 向旁闪跃。杨过收势不及,一剑斩在一株小树上,木剑破折,小树的 树干却也从中断截。杨过手执断剑的剑柄,心想:“这木剑脆薄无力, 竟能断树,自是凭借了我手上劲力,将来树断而剑不断,那便可差近 独孤前辈当年的神技了。 春去秋来,岁月如流,杨过日日在海潮之是练剑,日夕如是,寒暑不 问。木剑击刺之声越练越响,到后来竟有轰轰之声,响了数月,剑声 却渐渐轻了,终于寂然无声。又练数月,剑声复又渐响,自此从轻而 响,从响而轻,反复七次,终于欲轻则轻,欲响则响,练到这地步时, 屈指算来在海边已有六年了。 这时候杨过手仗木剑,在海潮中迎波击刺,剑上所发劲风已可与扑面 巨浪相拒,神雕纵然力道惊人,也已挡不住他木剑的三招两式,这时 他方体会到剑魔独孤求败暮年的心境:“以此剑术,天下复有谁与抗 手?无怪独孤前辈自伤寂寞,埋剑穷谷。”又想:“若不是雕兄当年 目睹独孤前辈练剑的法门,我又焉能得此神技?我心中称它为雕兄, 其实它乃是我的良师。说到年岁,更不知它已有多大,只怕叫它雕公 公、雕爷爷,便也叫得。” 在海畔练剑之时,不断向海船上的归客打听南海岛中可有一位神尼。 但数年中问过千百个舟师海客,竟无半点音讯,便也渐渐绝了念头, 心想不到十六年的期限,终是难与小龙女相会。 某一日风雨如晦,杨过心有所感,当下腰悬木剑,身披敝袍,一人一 雕,悄然西去,自此足迹所至,踏遍了中原江南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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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st Updated: Saturday; November 16; 1996
=====================================================================《神雕侠侣》第三十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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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 风陵夜话
大宋理宗皇帝开庆元年,是为蒙古大汗蒙哥接位后的第九年,时值二 月初春,黄河北岸的风陵渡头扰攘一片,驴鸣马嘶,夹着人声车声, 这几日天候乍寒乍暖,黄河先是解了冻,到这日北风一刮,下起雪来, 河水重又凝冰。水面既不能渡船,冰上又不能行车,许多要渡河南下 的客人都给阻有风陵渡口,无法启程。风陵渡上虽有几家客店,但北 来行旅源源不绝,不到半天,早已住得满了,后来的客商再也无处可 以住宿。 镇上最大的一家客店叫作“安渡老店”,取的是平安过渡的彩头。这 家客店客舍宽大,找不到客店的商客便都涌来了,因此更是分外拥挤。 掌柜的费尽唇舌,每一间房中都塞满了三四个人,余下的二十来人实 在无可安置,只得都在大堂上围坐。店伙搬开桌椅,在堂上生了一堆 大火。门外北风呼啸,寒风夹雪,从门缝中挤将进来,吹得火堆时旺 时暗。众客人看来明日多半仍不能成行,眉间心头,均含愁意。 天色渐暗,那雪却是越下越大了起来,忽听得马蹄声响,三骑马急奔 而至,停在客店门口。堂上一个老客皱眉道:“又有客人来了。” 果然听得一个女子声音说道:“掌柜的,给备两间宽敞干净的上房。” 掌柜的陪笑道:“对不起您老,小店早已住得满满的,委实腾不出地 方来啦。”那女子说道:“好罢,那么便一间好了。”那掌柜道: “当真对不住,贵客光临,小店便要请也请不到,可是今儿实在是客 人都住满了。”那女子挥动马鞭,“啪”的一声,在空中虚击一记, 斥道:“废话!你开客店的,不备店房,又开甚么店?你叫人家让让 不成么?多给你店钱便是了。”说着便向堂上闯了进来。 众人见到这女子,眼前都是陡然一亮,只见她三十有余,杏脸桃腮, 容颜端丽,身穿宝蓝色的锦缎皮袄,领口处露出一块貂皮,服饰颇为 华贵。这少女身后跟着一男一女,都是十五六岁年纪,男的浓眉大眼, 神情粗豪,女的却是清雅秀丽。那少年和少女都穿淡绿缎子的皮袄, 少女颈中挂着一串明珠,每粒珠子都是一般的小指头大小,发出淡淡 光晕。众客商为这三人气势所慑,本在说话的人都住了口不言,呆呆 的望着三人。 店伙躬身陪笑道:“奶奶,你瞧,这些客官们都是找不到店房的。你 三位若是不嫌委屈,小的让大家挪个地方,就在这儿烤烤火,胡乱将 就一晚,明儿冰结得实了,就不定就能过河。”那少妇心中好不耐烦, 但瞧这情景却也是实情,蹙起眉头不语。坐在火堆旁的一个中年女人 说道:“奶奶,你就坐在这儿,烤烤火,赶了寒气再说。”那美貌少 妇道:“好,多谢你啦。”从在那中年妇人身旁的男客赶紧向旁挪移, 让出老大一片地方来。 三人坐下不久,店伙便送上饭菜。菜肴倒也丰盛,鸡肉俱有,另有一 大壶白酒。那美貌少妇酒量甚豪,喝了一碗又是一碗,那少年和那文 秀少女也陪她喝些,听他三人称呼乃是姊弟。那少年年纪似较小女为 大,却叫她“姊姊”。 众人围坐在火堆之旁,听着门外风声呼呼,一时都无睡意。 一个山西口音的汉子说道:“这天气真是折磨人,一会儿解冻,一会 儿结冰,老天爷可真不给人好日子过。”一个湖北口音的矮个子道: “你别怨天怨地啦,咱们在这儿有个热火儿烤,有口安稳饭吃,还争 甚么?你只要在我们襄阳围城中住过,天下再苦的地方都变成安乐窝。” 那美貌少妇听到“襄阳围城”四字,向弟妹二人望了一眼。 一个广东口音的客人问道:“请问老兄,那襄阳围城之中,却是怎生 光景?”那湖北客人说道:“蒙古鞑子的残暴,各位早已知闻,那也 不用多说了。那一年蒙古十多万大军猛攻襄阳,守军统制吕大人是个 昏庸无能之徒,幸蒙郭大侠夫妇奋力抗敌……”那少妇听到“郭大侠 夫妇”的名字,神色一动。听那湖北客人续道:“襄阳城中数十万军 民也是人人竭力死城,没一个畏缩退后的。像小人只是推车的小商贩, 也搬土运石,出了一身力气来帮助守城。我脸上这老大箭疤,便是给 蒙古鞑子射的。”众人一齐望他脸上,见他左眼下果然有个茶杯口大 小的箭创,不由得都肃然起敬。 那广东客人道:“我大宋土广人多,倘若人人都象老兄一样,蒙古鞑 子再凶狠十倍,也不能占我江山。”那湖北人道:“是啦。你瞧蒙古 大军连攻襄阳十余年,始终打不下,别的地方却是手到拿来,听说西 域外国几十个国家都给蒙古兵灭了,我们襄阳始终屹立如山。蒙古王 子忽必烈亲临城下督战,可也奈何不了我们襄阳人。”说着大有得意 之色。 那广东客人道:“老百姓都是要和鞑子拼命的,鞑子倘若打到广东来, 瞧我们广东佬也好好跟他妈的干一下子。”那湖北人道:“不跟鞑子 拼命,一般的没命。蒙古鞑子攻不进襄阳,便捉了城外的汉人,绑在 城下一个个的斩首,还有四五岁、六七岁的小孩儿用绳子绑了,让马 匹拉着,拖在城下绕城奔跑,绕不到半个圈子,孩子早没了气。我们 在城头听到孩儿们啼哭呼号,真如刀割心头一般。鞑子只道使出这等 残暴手段,便能吓得我们投降,可是他越狠毒,我们越守得牢。那一 年襄阳城中粮食吃光了,水也没得喝了,到后来连树皮污水也吃喝干 净,鞑子却始终攻不进来。后来鞑子没法子,只有退兵。”那广东人 道:“这十多年来,倘若不是襄阳坚守不屈,大宋半壁江山只怕早已 不在了。” 众人纷纷问起襄阳守城的情形,那湖北人说得有声有色,把郭靖、黄 蓉夫妇夸得便如天神一般,众人赞声不绝。 一个四川口音的客人忽然叹道:“其实守城的好官各地都有,只是朝 廷忠奸不分,往往奸臣享尽荣华富贵,忠臣却含冤而死。前朝的岳爷 爷不必说了,比如我们四川,朝廷就屈杀了好几位守土的大忠臣。” 那湖北人道:“那是谁啊?倒要请教。”那四川人道:“蒙古鞑子攻 打四川十多年,全赖余<王介>余大帅守御,全川百姓都当他万家生 佛一般。那知皇上听信了奸臣丁大全的话,说余大帅甚么擅权,又是 甚么跋扈,赐下药酒,逼得他自杀了,换了一个懦弱无能的奸党来做 元帅。后来鞑子一攻,川北当场便守不住。阵前兵将是余大帅的旧部, 大家一样拼命死战。但那元帅只会奉承上司,一到打仗,调兵遣将甚 么都不在行,自然抵挡不住了。丁大全、陈大方这伙奸党庇护那狗屁 元帅,反冤枉力战不屈的王惟忠将军通敌,竟将他全家逮京,把王将 军斩首了。”他说到这里,声音竟有些呜咽,众人同声叹息